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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别的感覺

时间:2024-08-11 11:03:19


   

  周末的晚上,桑妮第一次去朋友家過夜。這裡的小孩常常這樣,去朋友家聚會,随身帶一個睡袋,裡面卷了自己的睡衣和牙刷,和父母說聲拜拜,就去要好朋友家住一夜,玩個痛快,再回家。桑妮也開始這樣做了。她的朋友來家裡接她去,兩個女孩興奮得合不上嘴,貓一樣互相抓撓着。


   

  她走了,我也穿大衣,出門,去我的朋友家。本來我晚上都是和桑妮在一起,就是去做客也是一起去,互相介紹自己的朋友。我認識她的同學,她認識我的朋友。這是第一次,她獨自去自己的朋友家,我也獨自去我朋友家。


   

  第一場雪後的傍晚空氣清冽,夜空裡滿是星星。我想起了我十七歲的時候,黃昏時去朋友家玩,走在上海的路上,那種滑翔般的愉快。我又想起每晚五點鐘電視裡的《辛普森一家》裡,被兒子發了脾氣的媽媽寥落地坐着的樣子。


   

  大衛家就在我家的後面一條馬路,很近,房子躲在幾棵巨大的山毛榉樹後面。他是個有些陰郁與躲閃的人,但有着不同一般男性的溫柔和細膩,我喜歡這樣特性的男人,十分知心,又不會有男女之間常有的敏感,反而比通常的男人和女人更容易成真正純粹的朋友。


   

  他家的門藏在樹影的濃黑裡,他在燈光下笑着說:“我已經準備好了幾種茶了。”他曾經與中國人相處過,所以會一點點中文,他有時極其困難地與我說中文,我想他是借此懷念他從前的友人。他還将他們的照片放在廚房裡,照片上的他,溫柔,又微微地哀傷着,留着長發。我用比記錄速度還要慢的速度,告訴他“我先告辭了”怎麼說。我猜那是他友人離開時說過的話。


   

  我看着大衛燒茶,燙熱茶杯,裝小茶點,将他朋友抽的雪茄丢到垃圾袋裡,紮緊了,不讓味道出來。他在客廳正中間的天花闆下挂了他的劃艇。他最喜歡劃艇。


   

  他買了一房子的泰國木頭家具,整張椅背都是手工雕刻的大樹和樹葉。


   

  他将自己的家布置得特别而且好看。我喝着熱滾滾的茶,我們打量着他的客廳,從長窗望出去,山坡上方滿是星星的閃光。我突然覺得他寂寞,他的家好看,但是不暖和。


   

  “獨自過了長長一天,再接着過長長一夜,有些寂寞的啊。”我說。他聳聳肩,“我也想有個人一起住。”“你這樣生活,在這單純的小城裡,不容易。”我說,“我在中國也有朋友是你這樣的,他們生活得也不容易。我有朋友是很好的作家,他的夥伴去世了,他寫了一本很動人的書。”


   

  他的眼睛亮了,“我想讀。我真的想認識一些和我同時代的同道。現在的青年,什麼也不管,也沒有壓力,不像我們那個時代了。”他将自己的頭向下垂了垂,讓我想起,他第一次邀請我到他家看他收藏的家具,他打開門時的那個複雜的姿勢,他委婉地說明自己的情感取向。那個姿勢讓我感到他身上的壓抑和浪漫,還有對自己人生的怅然若失。


   

  “要是明年你真的去上海,他又湊巧在上海,也許我可以介紹你們兩個人認識。”我說。


   

  他點頭,勸我吃茶點,“就吃一點點吧。我恨一個人吃東西,你不吃。”


   

  我說:“你不要看我就好了,假裝我也在吃。”我們都笑了。


   

  “就算有孩子在,孩子也有離開的一天。而且你還要為此感到高興,因為她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是件好事。”“的确是件好事。新到一個地方,就有了要好的朋友,她很勇敢啊。”他說。


   

  “她是不容易。有時候看着她,我想,要是換作我,我不能做得到她這樣好。”我說。“所以你也要勇敢。”他欠起身來,遠遠看着我笑。我也聳聳肩。我一個人,萬裡之外陪着孩子,不就是想看着她一點點安全地離開我,開始她的新生活嗎,“有種被告别的感覺。我想到我媽媽。我十七歲時,在朋友家玩,放她一個人在家裡,她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呢,她太好強了,從來也沒有說。”“那你會對桑妮說嗎? ”他問,一邊将茶點往我面前送了送,“吃些甜的,情緒就會好。”


   

  “我怎麼會,她那麼高興地去玩了。”我否認道,“你覺得我情緒不好嗎?”他擺了擺手掌,“沒有,我不清楚。”


   

  于是,我們說如何煮日本茶。然後,他點給我看牆上的一張從前留下來的條幅,上面寫着“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相逢不相識”。是很學生氣的,中規中矩的毛筆字。他說:“在我眼睛裡,中國人真的都是天才。”我看了他笑,鼓勵他說:“你有些很美好的記憶吧。”他又那樣埋了埋頭。


   

  我告辭回家。他站在家門口送我,吩咐說:“問候桑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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