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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獵人

时间:2024-08-11 08:32:48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城裡碰到他,他迎面走來,破舊的皮鞋在水泥地的馬路上發出别樣的磨擦聲,兩塊竹闆敲打得有節奏但無氣力,刺耳的聲音不斷飄過寬闊的街道,又被過往的車聲人聲不斷淹沒。慢慢的近了,裹着雪粒的風把他的臉抽搐的異常醜陋,刀削去般的鼻子露出的是兩隻粉紅色的洞,\瘦,猥瑣,老态龍鐘,狗皮帽子下一雙幹涸的眼睛暗淡無光,斜挎着的黑皮包鼓囊囊的猜不出裝着什麼物件。


   

兩三米的距離時,我叫了一聲:“算命呢?”他停下腳步怔了怔,那雙失神的眼裡瞬間放出了光彩,沒有輪廓的嘴唇蠕動着吐出句帶着興奮的字眼:“您是抽簽還是算卦?”


   

“你還沒吃飯吧?”我問到。


   

“你啥意思?”他有些茫然。


   

我擡手指了指他身後不遠處那個挂幌的小酒館:“進屋說去”。


   

我坐下時,他茫然地不知所措,表情上帶着疑慮。我遞給他支煙:“别多心,我隻是想聽聽你的故事。”


   

兩盤熱氣騰騰的水餃,外加兩杯本地小燒,他的目光便定格在眼前的盤子和杯子上了。


   

來,你吃,早餓了吧?


   

他用那枯樹枝般的手指擎着顫巍巍的筷子,夾起一個餃子飛快的送進那個缺牙少齒的嘴裡,似乎沒有嚼,自然也不知啥味了,嘴巴動了兩下,咕噜一聲,下去了。臉漲的紫紅,不知是燙的還是噎的。


   

“你着什麼急,慢點,沒人跟你搶,又不趕火車!”我說,“我隻是想聽聽你的故事。”我用夾着香煙的手指着他的臉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個來曆呢?”


   

他呷了口酒,辣得一裂嘴。依舊茫然地盯着我,似乎有些感激,又似乎有些不悅。低聲道:“你問這疤?該着,”滿腹狐疑地問:“你不是取笑我吧?”


   

“怎麼會呢?你e這麼想。十幾年前在林業局我就認識你,你打獵很出名,外号張老狠,是吧?”其實他出事後這個能使他驕傲的名早沒人叫了,都叫他張沒鼻子了。


   

“對,對,沒錯。”他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地伸向盤子。


   

“怎麼回事?咋會這樣?”我催促着。執意揭開e人的瘡疤未免有些卑劣和陰損,可好奇心依然驅使我繼續捅他的疼處。


   

“我年輕時幹過蠢事,一點也不值得幹的蠢事!”他有些沮喪地自言自語道。


   

“先不唠那些,據說你一人一槍一狗打住過五百多斤的孤豬,是嗎?”


   

“沒錯,過去林子裡物多,槍也少,狍子野豬啥的那簡直就像自家養的哩!想啥時吃就啥時打,有的是。”他興奮了,放下筷子,悶進去一大口酒。


   

“\瞎子不好打吧?咋受的傷?”我有些急不可耐,直入主題了。


   

“也不是不好打,關健是我犯個忌,不該打那個帶崽子的。”他神情暗然了,剛才瞬間的豪氣此時蕩然無存,且現出扭捏的女人态了。


   

“我那年喜歡上個女人,她有男人,可長得好,我管不住自已 ......”他垂下滿是疤痕的臉,聲音低得像蚊子叫。


   

“那娘們兒愛财,我不到半年功夫就把家底折騰空了,老婆也領孩子回關裡了.......唉!......”他幹涸混濁的眼裡發紅,一仰脖将半杯小燒幹了個底朝天。“沒錢了,我成了個死心塌地拉梆套的了!”他狠命地吸了口煙,煙氣好半天才徐徐從粉紅的鼻洞裡冒出來。


   

“那年冬天快過年了,她讓我去打個大物,賣了好好過個年。我領他那個蔫拉吧唧的狗屁男人進\瞎溝掏倉子。該着,頭槍打死個小崽兒,大的瘋了似的把我按倒了。咬掉鼻子我就用胳膊護臉,胳膊也咬折了。”我這時才注意他右胳臂不太好使,使筷子端酒都是左手。


   

“後來呢?”我急于知道下文。


   

“後來人家看我胳膊殘廢了,臉也沒人樣了,把我蹬了呗,唉!可總得活着不是,這不,隻好幹這行了,難啊!”......他發現了周圍桌子上遞過來的探詢目光,有些窘迫。低頭喝了碗餃子湯,站起身,背起那個鼓囊囊的破皮包,道了句:“吃好了,謝謝了,回見。”便頭也不回地踢踢得得地走了,街頭的不遠處的風雪裡又響起那尖利刺耳的竹片敲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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