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僅有高中文化的快遞員,卻成了衆人口中的“詩人”。在這個詩意枯竭的時代,這事令人頗為稱奇。
44歲的山東男人曹中玺,從沒想過當“詩人”。他做過農民、男保姆、裁縫、送水工等職業,“半輩子都在伺候别人”,可當快遞員還不到8個月,他卻在報紙上看見了自己的名字,還有他原創的幾首詩歌,也難怪他“老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2010年剛人行沒多久,一個年輕同事曾當着曹中玺的面,氣哭過一個取快遞包裹遲到的女大學生,這便讓他動了“寫詩的心思”。
“生活節奏這麼快,得想個法子,讓大家相互理解。也能給枯燥無味的取件通知,添點兒樂趣。”他這麼闡述自己的動機。
于是,曹中玺的客戶們,開始收到他撰寫的“取件通知”打油詩。比如,其中一首這樣寫道:“今日又陰天,擋不住春風暖,吹得花兒朵朵開,萬物皆盎然,外出多不便,還是要取件;過後陽光依舊燦,不就這幾天?圓通快遞到,老曹與你老地方見。”
這些對仗、押韻都有問題的“詩句”,卻如同長了翅膀,傳遍了他所負責的北師大片區。有學生把他的短信發到校園論壇上,并迅速得到了共鳴。他也一下子從快遞員升格成了“詩人”。
如今,在北師大的BBS上,曹中玺無疑是個名人。
一個文學博士會和他讨論“平仄和韻律”,還客氣地解釋:“純屬交流,有意境足矣,不必絞盡腦汁。”還有一個老教授說,希望曹中玺的詩稍微精簡些,因為“隻顧得看詩,卻常忘記了取件地點”。
在“讀者”的敦促下,這個快遞員的“詩藝”也進步神速。他的口袋裡總裝着幾張皺巴巴的紙,随時記錄噴湧出的“靈感”。
如果不小心被柳條抽到臉,他就在紙條上寫一句“春風吹過柳拂面”;外面下着雨,他會寫下:“今日小雨淅瀝,微風略帶涼意,外出取件加件衣,打雨傘或穿雨披,步履不用急,雨打花兒更豔、綠葉更鮮。”
曾有一個大專學曆的年輕同事不服氣:“如果您那叫詩,我的高考作文能拿諾貝爾文學獎!”
這時候,老曹就會搬出他的偶像:“唐伯虎的名作,哪句不是大白話?可裡面有意境!”他還會拿出一張寫有民俗學家鐘敬文名言的書簽,上面寫着:“詩人是一種生存境界,而非職業。”
在旁人眼中,這個快遞員的“生存境界”,确實與衆不同。
他既不抽煙也不喝酒。更沒跟客戶紅過臉。從早7時忙到晚11時,快遞員們通常要處理近300份快件,其他快遞員都在短信裡催“快點兒取”,可他卻津津有味地寫起詩來。
每天深夜下班後,老曹回到租住的地下室裡,還要趴在簡易床上,把手機裡發出去的“取件通知”打油詩,一首首抄進筆記本裡。
有人問他:“每天做同樣的工作,你不煩嗎?還給自己找這事兒幹啥呢?”
“家裡的孩子,也和這些學生差不多大。我把他們當自個兒的孩子,能讓他們感到關懷,比什麼都重要。”他笑呵呵地說。
時間長了,大學生把這個快遞員當成自己的朋友,喊他“曹叔”,也願意和他說說自己的心事。有個大二女生,對未來很迷茫,曹中玺建議她“去淘寶開個網店,體會創業的滋味”,現在,這個女生的網店已初具規模;還有個甘肅的小夥子,想給患病的母親寄包“隻有北京才有”的中藥,老曹不收他的運費,自掏腰包送了過去。
上個月,他甚至收到了邀請,登上了北師大的講堂。學生們都想聽聽這個快遞員詩人身上“究竟有什麼故事”。
站在大學的講台上,曹中玺說起自己送水時,一手一個水桶憋口氣爬到七樓;說起冬天被困在林海雪原、跟着伐木師傅學了一夜口哨;說起他20年來堅持用廢報紙練毛筆字……台下的學生掌聲如雷。演講結束,他手機裡收到一條短信:“曹叔,你不僅是詩人,還是個英雄!”
不過,這個“詩人”走下講台,依然還要回到他日複一日的快遞工作裡。在剛剛過去的這個“五一勞動節”,他甚至拒絕了央視和北京電視台的采訪,因為工作實在太緊迫,都沒時間編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