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魚:半宅女,腦子裡充滿稀奇古怪的東西,有記錄夢境的習慣,大多數創作靈感都是從夢境中來。有天夜裡夢見自己無法說話,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心裡想什麼别人都知道。于是有了這個故事。
她失去了分離聲音的能力,因為愛情隻需要真實的聲音。
1
從小到大唐琳都不是一個讨人喜歡的孩子,長得不可愛,也不懂得讨巧賣乖,永遠心直口快。
比如同學穿了新衣服,見人就問好不好看,每個人都說好看,隻有唐琳很認真地說顔色顯得皮膚很暗。同桌周峰喜歡講冷笑話,講完之後總問大家有沒有聽過?因為叔叔是校長,每個人都笑,回答沒聽過,隻有唐琳覺得沒勁,一顆軟糖走在路上的笑話老掉牙,怎麼會沒聽過?同學們都好假。
幾天前,好友杏子把男朋友帶來給唐琳看,唐琳總覺得那個男生不對勁,染一個黃燦燦可以當電燈泡照明的頭不說,行為舉止古怪,言語中總是炫耀自己見過什麼人,去過哪些地方,不把自己的背景全部抖出來亮相一番就不歇罷。看着墜入情網的杏子一臉崇拜難以自拔的模樣,擔心她上當受騙,回去的時候唐琳對杏子說覺得男生不靠譜。
杏子說唐琳是出于忌妒,沒談過戀愛的人忌妒談戀愛的人。唐琳說我是為你好。想不到杏子真的生氣了,她們大吵一架,鬧翻了。
這世界真奇怪,人們都不愛聽真話,說真話的人反倒成了受罪的一方。
唐琳心裡不痛快,想找人傾訴,她拐進巷子,走進了一間小教堂。教堂的外牆爬滿了藤蘿,門上指路牌――祈禱向左,告白向右。唐琳想她隻能對上帝傾訴了,右拐進去。把手放在禱告台上,隔着黑色紗窗對神父說了她的煩惱。
神父從窗格裡伸出一隻手,輕輕放在唐琳的手上說:“從今往後,你依然可以有話直說,不過,你可以試着在心裡說。”
2
在小教堂告白之後的第三天早晨,唐琳的生活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狀況。
那是星期六的早晨,家裡來客人了,是父親的上司張院長夫婦,母親忙着做菜招待,父親忙着端茶招呼,還把唐琳從房間拉出來一起陪着笑臉。唐琳很不耐煩,但礙于父母的面子,也隻能乖乖坐在客廳裡。
張院長的夫人是國内早期的海歸派,自認為品位高雅,用那挑剔的眼睛四處打量唐琳家裡的布置,說沙發墊太硬,房間采光不好,說唐琳老媽燒的菜味道不對。唐琳整個早上都憋着一股勁,正要開口,突然想到神父的話,隻能在心裡嘀咕。
想吃好的就去大飯店啊,我家沒有山珍海味。唐琳一邊扒拉飯一邊在心裡念。可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院長夫人突然站起來,怒瞪唐琳的父母說:“我這就去大飯店吃。”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尴尬,院長夫人不知道為什麼發起脾氣,最後拉着張院長走了,唐琳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麼差漏。就連唐琳自己也雲裡霧裡。
不愉快地送走張院長夫婦二人,唐琳家裡的氣氛變得古怪起來,平日裡不怎麼說話的父母話更少了。唐琳的父親坐在客廳裡抽煙,弄得整個房子煙霧缭繞。唐琳很疑惑,因為父親已經戒煙一陣子了,她心裡嘀咕,抽煙也不懂把窗子打開,總有一天弄得全家肺癌。
唐琳才嘀咕完,父親突然站起來對唐琳母親叫道:“我心裡憋悶,抽支煙怎麼了?不是你菜做得不好,院長夫人會生氣?我的升職機會就因為你泡湯了。”
唐琳和母親都吃了一驚,平日少言寡語脾氣溫和的父親也有暴怒的一面。
3
回到學校後唐琳心情一直不好,家裡父母吵得天翻地覆,學校大家又都不喜歡她,她覺得自己好像局外人一樣,遊離在人群之外。
同桌周峰又再度講老掉牙的冷笑話,大家都圍在他身邊一臉專注聽,隻有唐琳趴在桌子上恹恹生氣。同一個冷笑話聽多了才真叫冷,都聽過幾萬遍了,一點也不好笑,有什麼好得意,要不是有個校長叔叔,大家才懶得理你。唐琳在心裡抱怨。
周峰講到一半的笑話突然停住了,他說:“你們都聽過就算了,不要說我壞話。”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周峰卻甩開衆人走出教室。
唐琳自己也莫名其妙,似乎她的心裡話被周峰聽見了。唐琳覺得教室裡很悶,也走了出去,走到操場上,看到周峰一個人在打籃球。唐琳想從旁邊躲開,籃球突然向着她滾過來,周峰笑着對她喊了一聲,唐琳隻好把球撿起來,周峰已經跑到她面前。
周峰似乎還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問唐琳:“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的笑話很無聊?覺得我很無聊?”
唐琳尴尬地笑,因為不會說謊,隻能點點頭。想不到周峰哈哈笑了,他說:“我覺得你很有趣,和他們都不一樣。”周峰說他從小到大都害怕大家疏遠他,所以總是想方設法讓大家開心,但事實上他沒有一個朋友,沒有人真心和他做朋友,他看不到别人的内心所想。周峰說他從來不因為自己的叔叔是校長而驕傲自滿,他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和大家成為朋友。但就在剛才,他講冷笑話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裡響起。
“那個聲音說了什麼?”唐琳有些驚訝。
“什麼聽過幾百萬遍,有什麼好得意,要不是有個校長叔叔,大家才懶得理我。”周峰說。
唐琳驚得瞪大了眼睛,那些話都是她當時說的,隻不過在心裡。“那個聲音是什麼樣的?聽起來是人的聲音還是别的什麼聲音?”唐琳掩飾住自己的慌亂,心虛地問。
周峰回想了一下:“确切地說不像是聲音,像是一種電波還是什麼之類的,在腦海裡閃過,可以很清楚地意識到那些話,但又不知道聲源在哪裡,很奇怪是不是?”
唐琳舒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周峰這個男生其實挺好的,成績好,脾氣好,長得也不錯,不由對周峰産生好感,心裡一下子冒出“要是誰做你的女朋友可真幸福”的話。想不到周峰的臉忽地紅了。
4
唐琳終于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秘密。當她在心裡對别人說了什麼話,聲音就會變成某種電波傳到那個人的腦海裡。而且,唐琳和那個人要在同一個場所裡聲音才有效。
暑假唐琳回到家,發現父母已經互相不和對方說話了。為了家庭和睦,唐琳決定用自己的能力扭轉這種局面。
晚飯後父母在客廳休息,唐琳從房間門打開一條小縫隙,父親在看新聞,母親在給新買的沙發墊縫套子。唐琳心裡對母親說,你為這個家确實付出很多,是我錯怪你。
母親停下手中的活看着父親說:“你說什麼?”
父親回過頭問:“什麼?”
我應該買幾本烹調書來研究,為人妻母的,菜做得不好很沒面子。唐琳在心裡說了一遍。然後她看到父親笑了,接着母親也笑了。兩個人開始交談起來,很平和地交談。
第二天唐琳就上街給母親買了烹調書,在網上下了做菜的視頻給母親看,和母親一起學做菜,母親誇她懂事了。唐琳也開心許多,她對母親說:“你和爸爸應該多談談,想想你們當年戀愛的情景。”
後來開了個家庭小聚會,唐琳第一次發現和父母之間也可以有這麼多話說。一家人的感情變得親密,還一起去看了世博。
>
5
暑假很快過去了,開學沒幾天,周峰突然約唐琳去看電影。唐琳心情愉快去赴約,卻碰見了杏子和她的黃毛男友。
杏子和男朋友也來看電影,他們坐在唐琳和周峰的前排。
杏子裝作沒看見唐琳。杏子那個男朋友,一頭黃毛真礙眼,看電影的過程中,黃毛一直在顯擺自己的電影知識,猜測電影的情節,比如萊昂納多的妻子是不是被他殺死,哪個主演到了第幾層夢境會死,萊昂納多最後會不會在夢境裡出不來……
坐在附近的觀衆都對黃毛投來厭惡的目光。杏子覺得不好意思,拉拉黃毛:“好了好了,你少說兩句,吵到别人了。”于是唐琳在心裡說了一句,看電影就好好看,吹什麼牛,不知道自己很煩麼,死肥豬留黃毛。
沒想到,黃毛當場就下杏子翻臉,他甩開杏子在黑暗的電影院起身,在門口被保安攔下來還和保安發生争執,險些動手,電影被黃毛吵得無法看了。杏子跑去攔,黃毛竟然想打杏子。唐琳心急,跑上去推開黃毛護住了杏子,周峰也來一起攔着。
“喜歡我的女生多的是,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兩個人當場就分手了。
黃毛離開後杏子哭得很傷心,唐琳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杏子哭過後對唐琳說:“為這種人哭真不值得,我錯怪你了,是我看人走眼,謝謝你還跑來護我。”
“如果我當時好好勸你就好了,不會是今天這樣的場面。”唐琳說。
兩個朋友和好了。
6
經曆這些事情,唐琳很感謝自己擁有傳播聲波的能力,她意識到有些話說出來會傷害人,有些話會讓事情的後果變得很嚴重,總之以後不能随便在心裡說話,不能随便對别人說自以為是真話的話,說之前要考慮别人的感受。實話實說不如有話好好說。
離開杏子家,周峰送唐琳回去的路上對她說:“我又了解你一點了,感覺真好。”唐琳臉紅得低下頭,在心裡說我也越來越喜歡你了。本以為周峰會聽見,但他沒反應。唐琳又試了幾遍,得不到回應後問周峰:“你沒聽到什麼嗎?”
周峰一臉疑問:“聽到什麼?”
唐琳突然失落起來,看來她已經失去了傳播聲波的能力。她隻能鼓起勇氣開口,對周峰說:“我喜歡你,想做你的女朋友。”
第一次,唐琳發現自己的聲音這麼真實,這麼悅耳。而更讓人愉悅的是,周峰笑着說:“那麼,我們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