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悲傷卻很溫暖的故事,至少我這麼認為。
故事的主人公名叫铎姆??魯日??德??範瑞亞,生活在裡斯本,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但在他的内心卻渴望着伊比利亞半島以外的世界。就像所有的冒險家一樣,不顧一切似乎是一種本能。于是,他變賣家産,乘坐一艘輪船出海:巴勒莫、君士坦丁堡、埃及……那些衆多非凡而又簡直不可思議的地方和事物,讓铎姆感到似乎已全然忘記了過去的生活。
既然是故事,就會有轉折,于是一場海難登場―風暴加觸礁。如同諸多類似的二流小說和三流電視劇,我們的主角是唯一生還的人,被幾塊浮木帶到一個遙遠而不知名的小島。
他不是這個小島上唯一的人類,這個島上也沒有隐居在此的絕世高人,于是,這個故事終于開始有了一點新意。島上居住着一群野人,有着屬于另一個世界的生活習性和語言系統。
最開始,铎姆極度驚恐,但同時,也有一種驚喜:作為一個冒險家,他認為自己此生的遭遇足以匹配這樣一個頭銜,有一種死而無憾的寬慰。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這群野人非但沒有傷害他,還為這位筋疲力盡的不速之客提供食物和水源,并且,一位野人少女開始每天為他準備食物,然後陪在他身邊,一言不發。當然,即使她說什麼,铎姆也聽不懂。無論如何,铎姆都對這位野人少女感激不盡,他開始用他能想到的語言和手勢向這位少女表達自己的感恩之情,可少女很明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她一直安靜地聆聽着,一如夜晚古典的大海。于是,铎姆将自己所有的感激、擔憂、思慮,如呓語一般告訴這位少女,而少女總會在這樣的傾訴中靜靜睡去,仿佛那是一種古老的安眠曲……
有時候,铎姆凝望着月華下的少女,發現她竟然是如此美麗,健康的肌膚,勻稱的骨骼,光潔的面容……再後來,铎姆開始和這位少女生活在一起,但他從心底裡瞧不起野人,他拒絕學習他們的語言,融入他們的生活。漸漸地,他的話越來越少,他的記憶越來越淩亂,甚至破碎到無法表述……他發覺自己已經開始遺忘曾經的語言和生活。
就這樣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一天清晨,島上突然出現另一群人,铎姆發現這群人穿着自己曾經熟悉的衣服,說着自己曾經的語言,他發瘋一樣向他們跑過去,想對他們述說他多年的遭遇,可他悲哀地發現,除了像野人似的号叫外,他什麼也無法說出口。那群島外的人突然看見有這樣一個野人狂沖向他們,都吓壞了,舉起武器準備開槍。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铎姆的舌頭仿佛不再打結,終于呐喊出:“先生,可憐可憐我吧!”
那群人很高興,這樣一個遙遠的國度發現一位同胞,不僅是親切,更可以為他們的冒險人生增加一個可讀性的故事。他們拿出餅幹、罐頭等現代文明的食物給铎姆,陪他說話,希望喚起他作為一位文明人的記憶,并承諾帶他離開這裡。
在日落之前,每個人去島上尋覓各自希望帶回家的紀念品。于是,铎姆回到熟悉的住處,對女人說自己将要離開。他努力地用語言和手勢表達着,當然,女人一如既往地傾聽着,同時也一如既往地不知所雲。看着她仍舊不懂卻恬然的表情,铎姆狠下心,逃一般地離開。
當他來到海邊時,尚未日落,其他人還沒有回來。看着大海柔和而亘古的海浪,铎姆心裡始終放不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釋清楚。于是他又再次跑回去。
正當他躊躇着如何向女人開口時,他正好看到女人如何為他準備食物。隻見她小心翼翼地把最好的水果放在一旁留給他,而她自己卻吃下那些帶有斑斑點點的水果……一切準備就緒後,她便安靜地坐在家中等着他的歸來。
此時此刻,铎姆覺得自己有責任要像往常一樣回家,滿足女人一天的勞作和期望……
日落之時,準備離開的人們集合,沒有發現铎姆,開始分頭尋找他,叫着他的名字。其實當時有兩個人離铎姆很近,但铎姆卻很怕他們找到他,他像往常一般擁抱着身邊的女人,假寐着,靜靜等待他們的離去。
後來,聲音越來越弱,直至消散。荒島的月夜下,大海拍打出勻暢的呼吸,靜谧而悠遠,仿佛白晝的一切都隻是幻象。
铎姆再一次凝視月光下的女人,這時的她不再年輕,皮膚逐漸粗糙,皺紋慢慢凸顯,甚至可以看出佝偻……突然之間,他淚水滑過同樣滄桑的臉頰,最後一次用語言呢喃着對過往的思念……
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直至死在這個小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