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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張正祥的滇池編年史

时间:2024-08-10 02:44:01


   

把滇池視為衣食父母


   

  大年三十,他包車前往尋甸縣清水海“巡查”那裡的植被情況。“引清濟昆”工程是滇中調水工程的前奏,後者被認為是緩解昆明城市用水和治理滇池污染的根本措施。“今年年底水就引到昆明了,可是清水海的周邊環境并不樂觀。我3年前去的時候,山頂上還有綠帽子,這次去,除了湖東岸有樹木,其他大部分都光秃秃的。”張正祥說。過年這幾天他去昆明寫了新的調查報告,寄給了有關單位。


   

  他常把滇池比作自己的母親,這并不是應景的煽情,他的生活确實與滇池密不可分。張正祥的童年生活很坎坷,父親早逝、母親改嫁,很長一段時間,他一個人在滇池西岸的山裡生活。“我在樹上搭了一個窩,不下雨的時候就住在樹上,下雨的時候就住在溶洞裡,餓了就吃山裡的果子。”張正祥說。十二三歲的時候,他回到村裡定居,沒有上過學,靠背毛主席語錄和唱革命歌曲識了字。雖然離開了西山森林,張正祥依舊把滇池視為自己的衣食父母。


   

  執著的“告狀大王”


   

  1990年開始,張正祥的滇池生活發生了變化。滇池西山蘊藏着豐富的磷礦、石灰岩、白雲岩、石英砂等礦産資源。随着城市發展,靠山吃山的村民們等來了把這些天然資源變成商品的機會。西山風景區每年開采銷售的磷礦有1000萬噸左右,優質軟鋁耐火黏土礦10萬噸,各種優質岩石3000多立方米。挖一座山體所獲經濟利益,遠遠超過種田和捕魚。采礦業興隆的那些年,路上永遠塵土飛揚,因為不斷地碾壓,國防路變成了凹凸不平的土路。從小生活在山上的張正祥,看到的是更為驚心的環境變化:青山大峽谷多股湧泉消失了,水庫水位下降,西山碧玉金線湧泉響水閘變成了啞水閘,白蓮寺的泉水變渾濁。直到1998年,張正祥以破壞土地和生态平衡為由舉報村裡的石料場時,滇池西岸的采礦活動一點都沒有收斂。張正祥的策略是舉報與媒體曝光相結合。2001年11月,他提供的開山取土線索經過報道之後,當時的昆明市委書記楊建強做出批示:“請立即制止毀林開礦、取土的行為,保護西山自然景觀。”幾天之後,西山區封停了包括富善村青山石料場在内的12座磷礦、采石場,并決定西山區滇池沿岸不再批準采石、取土、開礦點和有污染的企業。


   

  禁令無法解決現實的複雜問題:青山石料場投資了1000多萬元,由礦老闆和村集體合股經營,村裡的地已經全部征完了,許多村民在石料場上班,全村人都要靠石料場的收益年底分紅。張正祥告訴本刊記者,封停采石廠不但得罪了礦老闆,而且還得罪了很多村民。這些人裡姓張的都是他父親家的親戚,姓李的都是他奶奶家的親戚。張正祥的舉動在村裡掀起了波瀾,有人向他挑戰:有本事就把鄰近的海口鎮也告了。禁令頒布不到一個月,西山上又恢複了轟隆隆響,礦場、沙場、采石點全都複了工。


   

  張正祥既對“你不要集體,集體也不要你”的孤立不放在心上,也對舉報海口鎮的采礦采石場沒什麼顧慮。他就像着了魔一樣,把大量時間花在“巡察”西山上,随身攜帶望遠鏡和照相機,隻要發現挖掘機動土,無論哪個村、誰是老闆都會趕緊拍下來留作證據,然後寫材料、告狀或者帶記者來采訪。甚至昆明市的重點工程高海公路的建設取土雖然在流域範圍之外,都被他告到了雲南省環保局。多年以來,從全國性的媒體到昆明本地,許多記者都有張正祥的手機号,有同行告訴本刊記者:“張正祥的新聞線索十次裡有七八次是在條例允許的邊緣,達不到選題标準。”即便如此,張正祥家裡收集的登有他舉報成功的報紙,還能堆成一座小山。國家林業局、環保部、雲南省環保局、昆明市環保局關于他信訪材料的答複和文件也有不少。


   

  2003年4月份,他專門飛去北京,到環保部送上《關于滇池、西山風景名勝區仍在慘遭破壞的情況調查報告》,還給中央電視台黃金時間的新聞欄目寫了舉報信。7月底到8月初,央視和昆明本地的媒體連續報道滇池西山采石的新聞,昆明市政府在8月8日給風景區内52家違法企業下了最後通牒。張正祥統計,1998到2003年他和礦主之間的封停、偷采、舉報經過了5個輪回,終于告一段落。除了花光積蓄舉債告狀之外,他還付出了健康的代價。2002年1月9日14時,張正祥偷拍了私采照片後騎車下山,被迎面而來的無照汽車撞下了垂直路基,“醒來的時候右手反折,頭上、臉上都是血”。他賣了當年承包的一個魚塘,才湊齊了看病的錢。從那以後,張正祥的右手喪失了勞動能力,視力也很不好,要把鼻頭貼在紙上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更“艱巨”的任務


   

  就像當年帶着記者巡查采礦一樣,張正祥帶着本刊記者來到一座撂荒的山上,翻到面向滇池的山坡,視野豁然開朗,遠方的群山在隐約中連綿起伏。從這個角度看滇池,景色甚至與昆明附近的撫仙湖相似。張正祥告訴本刊記者,這座山本來應該種滿果樹和麥子,可是由于要搞“彩雲灣”房地産開發,已經被征用了。他帶記者到這裡,是為了現場講解他反對房地産項目的理由。他說“兩山夾一嘴,必有地下水”,這種山形下必有地下暗河。地下暗河水是滇池補給的水源。為了證明地下暗河的存在,他告訴記者,滇池特有的一種魚金線■隻生活在暗河裡,以燕子糞為食。兩年前他見到過這種已經很稀有的魚,當時報紙還有過報道。“建别墅要打鋼筋混凝土的地基,就會阻斷地下暗河。滇池沒辦法補給,花多少錢治理都是臭水。”


   

  2010年,張正祥的名字與滇池西岸兩個房地産項目“維港灣”和“彩雲灣”聯系在一起。雖然因為政策變動和環保未獲批準等原因,這兩個項目都處于停工狀态,但每次因為這個話題接受采訪的時候,張正祥都要重申一遍“暗河補給理論”。因為不久的将來,綿延的西岸也許還會出現新的地産項目。張正祥最近就盯上了晉甯縣的大灣村,聽說那裡要建一個度假村。他告訴記者房地産項目不好阻止,“老闆們都有背景,村民們也想要補償費,一阻止肯定得罪一個村”。


   

  除了零星的别墅群,張正祥還擔心遠方大片大片的塑料大棚。他告訴本刊記者,那些滇池岸邊的大棚裡都種植着花卉,化肥和農藥直接流進滇池會造成污染。這個污染源目标分散、人數多,他反對起來也不容易。


   

  張正祥其實也有建設性意見,想通過植樹造林最大限度地恢複滇池西岸原來的面貌。2010年1月份,他第七次提交了《滇池西岸“五采區”生态環境恢複治理綠化環境專用苗圃和公益林建設用地申請書》,希望能把位于觀音山白草村的一塊已經變成垃圾堆放場的空地撥出來做苗圃,并将采礦、采砂場等封停企業的裸岩地作為綠化用地。


   

  張正祥還寫了一個多功能高效快速循環滅藻新技術的項目書。這個簡稱為A系統的技術,是利用富善村伸入滇池的半島地形,通過波浪起伏把藍藻送進調控、回收、過濾、脫水、風幹的循環,然後藍藻就變成了化肥、飼料,也可以高溫消滅。這個計劃他在80年代就開始研究了,可是因為轉去保衛西山森林,後來又花光了積蓄,一直沒有建成實物。


   

  有争議的“環保明星”


   

  張正祥保衛滇池的孤身戰鬥,在2005年有了一個喜劇性轉折,在長期舉報各種毀壞滇池生态環境的過程中,他的個人經曆也引起了關注。當年10月份,張正祥當選了中國十大民間環保傑出人物。2009年,張正祥悄悄地到北京參與《感動中國》的錄制,一個月後全國觀衆被這個

農民的執著所打動。


   

  張正祥也很受記者的歡迎,農民身份和環保概念本來就具有新聞價值,他又是一個很好的采訪對象,即便正在閑聊,隻要察覺到有照相機或者攝像機對着他,自然就能過渡到一種采訪狀态裡,他會攥緊拳頭在空中揮舞,也能挺直腰闆拿出微型望遠鏡沉默地看向遠方。


   

  持續的告狀損害了許多人的利益,張正祥雖然已經遷出了富善村,他跟原來村民的關系依舊不好,舊相識從對他的報道裡尋找失實的地方:他沒有當過生産隊長,兩任妻子離開他是因為感情問題,大女兒離家出走是因為與丈夫關系不好,這都跟他保護滇池無關。


   

  其實這些“曆史問題”,并沒有影響張正祥成為一個環保明星,他的活動範圍早已超出了滇池流域。他告狀的經曆成了許多人的榜樣,他也願意用自己的經驗和影響幫助那些前來求助的人。


   

  這個春節,他到處寄的材料,是關于昆明裡仁村把耕地改為垃圾場的事情。垃圾場就在昆安高速公路旁邊,高高堆起的建築垃圾幾乎與高速公路等高,昆安高速公路下面是滇緬公路和成昆鐵路。村民們擔心如果發生洪水,這些垃圾就會向下沖到滇緬公路和成昆鐵路上。采訪的幾天裡,張正祥講自己生活經曆,總是快速含糊過去和心不在焉,坐不大一會兒,就按照他自己定的計劃和路線,把本刊記者帶到各種破壞環境的現場去,希望可以報道出來。看來這才是他的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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