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臉倦容的坐在自家低矮的屋檐下,目光呆滞,等待過往的學生來購買她制作的油炸火腿腸、油炸臭豆腐等一些哄孩子的食品,聊以度日。不時遭到家長的辱罵和工商部門責管,但是,她已經麻木了。
望着那些背着書包無憂無慮、天真無邪、歡快活潑、身輕如燕的小女孩們,她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僅僅就隻有十多年,她卻跨過了“三個時代”,這似乎與她的年齡不太相符,但這卻是銘刻于心的深深記憶。
中學的生活仿佛就在昨天,那時候,她也穿這種背帶式的連衣裙,背着書包走路連蹦帶跳的,高挑身材,瓜子臉,性格活潑開朗。那時同學們都戲稱她是“校花一枝梅”,她姓倪,叫枝梅。老師喜歡她,分配她擔任文娛委員,同學們也喜歡她,每次班幹部選舉,她的得票率總是排在前幾位。她感覺生活每天都充滿陽光,那種感覺真是美妙極了,她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來,讀完中學考上一所大學,出來就什麼都不愁了。
父親是一家工廠的安全科長,為人謹慎,辦事穩重,他每每叫着她的昵稱跟她說話:“梅兒,好好學習,爹就你這麼一個孩子,你媽她雖然沒有工作,我們一家人生活還是綽綽有餘,我們一定會供養你上大學的。”
母親是家庭婦女的好處就在于她每天放學回來吃着母親做的可口的飯菜,母親每天都問她:“梅兒,你吃什麼菜,媽給你買。”然後就按她的要求去買菜回來做。
高二時,倪枝梅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了。父親像往常一樣,下了班騎着自行車回家,從工廠到她們家也就一公裡多路,他騎車走的自行車道,應該說是非常安全的,在機動車道和自行車道之間有一排白楊樹。可是那天有一輛農用車拉了一車籃竹,由于竹子很長,司機将竹子交叉捆綁在車的兩邊,農用車的司機車開得太靠邊,結果鋒利的竹尖從後面直插入父親的心髒。父親管了一輩子安全,卻死在意外事故中,而且這個農民家裡一貧如洗,不是他不肯賠錢,而是他根本就沒錢賠。安葬完父親她就辍學了,她必須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擔,她先是在一家餐廳當服務員。
一天晚上,來了一位四十多歲的客人,他一個人點了六、七個菜,一瓶白酒,大約喝了三、四兩時突然對倪枝梅說:“小姑娘過來!”
她不知客人有何吩咐,連忙走過去,那個客人問:“你在這裡打工,你們老闆每月給你多少錢?”
她怯生生地答道:“三百五。”
“這簡直太少了嘛!這樣,你在我的大腿上坐一下,我給你一百。”邊說邊掏出一百元錢在她眼前一晃。
她還在猶豫着,餐廳的老闆卻過來了,他說:“孩子呀,酒能亂性,錢能失魂,千萬不能接這一百塊錢!”餐廳老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信佛教,其實人挺好。
“你他媽的什麼老闆?有生意不做,下次你不想我來了,閉嘴!”然後又轉過來和顔悅色的對倪枝梅說:“來!小姑娘坐一下大腿一百,喝一口酒也是一百。”并從兜裡掏出一把大團結。
她終于受不了這種誘惑了,将信将疑地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那個客人說:“你不信是不是?先給你幾張,不喝酒也不要你坐大腿。”他說着就把幾張一百元的鈔票放在了桌上。
倪枝梅終于相信了那個客人,伸出手快速地把錢抓在手裡。這時隻聽餐廳老闆念道:“南無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後來倪枝梅就坐在那個客人的大腿上并且和他一起喝酒。臨走那個客人對她說:“跟我走吧,哪一晚也不隻掙三百五。”餐廳老闆動情地對她說:“你去問問旁邊幾家餐廳的服務員,她們每月隻有三百元,誰随便離開了?”
她當時什麼也聽不進去了,理都沒理餐廳的老闆就挽着那個客人胳膊走了出去。第二天她在一家賓館裡醒來,她就由一個女孩變成女人了,那個客人給了她一個手機,讓她把号碼告訴幾家餐館,說:“以後有生意他們會跟你聯系的。”從那以後她就走上了夜生活這條路,當然,她也吃過山珍海味,也穿過時髦服裝,也用法國過進口的化妝品,但也受過那些變态男人的折磨,她記得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色鬼,把她捆起來,嘴裡塞上剛從腳上脫下來的臭襪子,然後用鞋底狠勁地抽打屁股,她疼得連喊都喊不出來。這時候她才想起她剛開始打工的那家餐廳的老闆說的話,“酒能亂性,錢能失魂。”那真是良善之人,可惜那時年輕不懂事,沒聽進去,甚至連老闆流淚也沒能感動她。
女人的青春年華充其量也就十年,她從十七歲失身,到二十七歲,餐館的老闆就都不跟她聯系了,為了生存,她不得不再下滑一步,經過來的風塵姐妹介紹,她到農民工工地附近租一間房子,專門接待農民工。如果說以前做“生意”的對象是一些衣冠禽獸,現在依靠的經濟來源竟然是連澡都不洗肮髒禽獸。真正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了。也就是一、兩年的時間,她就患上了性病,臉上一層一層的蛻皮,掉皮的地方顯得鮮紅,未蛻皮的地方蠟黃,當年的青春靓麗蕩然無存,怎麼看都給人一種恐懼感,她自己照鏡子都吓了一跳,扮演魔鬼都不需要化妝了。
這天夜裡,又來了一個農民工,當她把褲子脫下來時,那個粗野的農民竟然用腳踢了過來并且罵道:“他媽的臭婊子,想害死老子,老子還得回家傳宗接代生兒子,你媽的,滾!”
這一次她傷心的哭了,她想起有一次父親問她:“梅兒,你知道父親為什麼給你取名‘梅’嗎?”她搖搖頭。父親語重心長地說,“梅是高雅聖潔的象征,有個叫陸遊詞人寫到‘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千古絕句呀!”她辜負了父親的期望,自己那還有什麼“香如故”?到成了“臭婊子”。
她終于又回到母親身邊,雖然窮點,但不受淩辱。她真心羨慕從她身邊走過背着書包上學的這些女孩,她在心裡想,做女孩真好,可是自己不能回到從前,甚至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學生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