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奎好吃懶做,三十啷當還是光棍一條,養條大惡狗,跟他住在三間半破屋裡守窮。别人窮則思變,大奎是越窮越懶,看着隔壁的老同學汪溪日子紅紅火火,大奎的眼睛也紅得冒火。
兩人同學念書時,聰明的大奎半玩半讀,回回考在前三名;老實巴交的汪溪,勤苦用功讀得眼睛滴血,勉強考個及格。後來,二人家貧,一起辍學務農。章大奎心高,眼界也高,小事不願做、大事做不了,打工怕苦、種田怕累;一年到頭耍他那點小聰明。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緻坐吃山空。家境日窮,一天到晚怨天怨地怨命。
汪溪腦瓜鈍點,卻吃得苦耐得勞,幹活不怕髒不怕累,曉得自己不如人,更加謙虛謹慎、遇事不恥下問;回家種幾畝田,開一口塘,養一群羊,還包了一片沙梨園。一天到晚幹得汗流浃背,忙得團團轉,到年底收入十來萬,樂得他笑呵呵說苦就是甜!沒兩年,他娶了漂亮老婆,蓋了洋樓,買了摩托。章大奎羨得流哈喇子,暗地裡罵娘,人比人,氣死人,我這聰明漢一窮二白,他那大笨蛋,卻踏過了小康門檻!
汪溪的日子芝麻開花節節高,章大奎看得不順眼,望得不大舒坦,恨得咬牙!非要想個法子,整治一下汪溪,讓他受點損失、遭點挫折。
這天,章大奎帶上惡狗,扛着土铳上山,想打幾隻野雀兒過嘴瘾。走進黑松林,見山腳天坑裡,有隻高大的馬頭羊“咩咩”哀叫。大奎一看,那不是汪溪前些時花三千多元買進的名貴種公羊嗎,咋在這天坑裡?
所謂天坑,是這裡的一道奇特的風景:這兒大山底平坦處,有許多大大小小四周是陡壁的環形凹坑,像天上掉下隕石砸的坑洞,裡頭除了長滿厚厚的青草,一無所有,人不小心掉進去,要費好大勁才爬得起來,豬牛羊掉進去,沒有人來救,根本起不來,最後必會餓死在裡面。
望着那頭很值錢的種羊在坑裡打轉轉,章大奎暗暗高興,心說老天有眼,餓死你這黃眼畜生,讓姓汪的蝕一大筆錢,老子高興死了!轉念一想這兒離村莊不遠,萬一汪溪順路找來,發現羊在天坑,救起來就毫發無傷了。不行,不能讓這羊活下去!
章大奎揚起土铳瞄準,打算一槍幹掉羊。可又想村裡隻有自己有铳,汪溪找到死羊,發現體内的铳子,肯定懷疑是他幹的!扯起皮來,自己不占理,不如指喚惡狗咬死那羊!村裡養的狗多,汪溪不一定搞得清是哪條狗咬的!就是查到了,章大奎也可以用“啞巴畜生不通人性”來搪塞――
惡狗聽章大奎指使,龇牙咧嘴一陣咆哮,從山上狂奔而下,猛撲天坑去咬羊。山坡太陡,那狗也老了點,撲下時一條腿打個閃,“啪啦”――直挺挺掉下天坑,頭折在地上撞斷頸骨,一命嗚呼。
大羊見兇神惡煞的猛狗咆哮如雷從天而降,吓得不顧一切地狠命蹦跳,人畜遇到極度危險常顯潛力。大羊猛力躍出天坑,驚惶失措狂奔回村。
章大奎喚狗咬羊不成,反失愛犬,抱着狗屍哭起來。蔫耷耷回家,晚飯沒心思做,躺在床上蒙被子生悶氣。
睡到肚子咕咕叫,有人敲門,章大奎開門,一股魚香撲鼻。隻見汪溪笑容可掬,送來一碗鳝魚湯。
前日,汪家種羊發情,跳出羊圈跑了,找了兩天不見羊影。汪溪以為狼叼了,正痛惜白丢幾千元,那羊狂奔而歸,口吐白沫半天,才恢複過來。汪溪好生歡喜,正好在塘裡撈回些鳝魚,做了鳝湯慶賀。
聽說這羊是章大奎喚狗趕回的,汪溪感激不已,送去一大碗鳝湯酬謝。
章大奎接過鳝湯,心裡恨得直癢癢,心說我丢一隻犬,幫你趕回一頭羊。你隻送碗鳝湯了事,真是沒有天理!可此時,他肚子直喊餓,聞到鳝湯氣味直流口涎。奶奶的,不吃白不吃,吃了事兒也沒完。
汪溪走後,章大奎罵罵咧咧、狼吞虎咽。他吃肉不吐骨、吃魚不吐刺。吞快了點,一根鳝刺卡住喉嚨。吞不下、吐不出,痛得他直流眼淚,跑到衛生所出六十元錢,讓醫生動小手術,把刺夾出。痛了一個星期喉嚨,吃了半個月消炎藥才好。
一見汪溪,章大奎暗罵:“忘恩負義的東西,老子折狗救羊,你拿鳝刺害我,這口氣老子非出不可!”
章大奎說要出氣,就要出氣!這回,他盯上汪家的鳝塘。這口塘在兩家門口。當初村裡要包給章大奎,章大奎瞧不起小小水塘。說我一年忙到頭,隻守幾條魚,值不了幾個錢,還捆住了我的手腳,不能出去掙大錢。就好說歹說,把塘轉包給汪溪。汪溪把魚塘稍作修整,就放水養鳝,一年收入幾萬,把章大奎氣得要死。現在,鳝塘成了他的眼中釘。
早上,汪家夫婦撈了幾擔鳝魚,送到鎮上銷售,天黑還沒人回來。黃昏,天氣悶熱得出奇,悶雷隐隐,無一絲風。章大奎出來乘涼,低頭望塘裡,見一群群鳝魚,把頭伸出水面吸氣。章大奎突然想起卡喉嚨的那根鳝刺,心裡起了毛氣。立即生出一計,趁天黑無人,回家拿把挖鋤,把汪家塘堤挖開個大口子,想放光塘水幹死鳝魚。
章大奎幹完活兒,累出一身臭汗,回家屁股剛坐在椅子上,天上響起一陣炸雷,頃刻間狂風大作,暴雨傾盆。
那雨一直下到半夜,章大奎坐在堂屋睡不着,無聊地看外頭的雨景。見汪溪氣喘籲籲地沖回,進屋拿把挖鋤,跑到塘堤上去。一會兒又扛鋤回來,見章大奎門未關、人未睡,就問:“章大哥,知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把我塘堤挖了道口子,幫我保住一塘鳝魚……”
原來,汪溪正在鎮上賣鳝魚,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大暴雨,想起自家鳝塘水滿,暴雨一灌,定然沖潰塘堤,一塘鳝魚會随水跑得精光,忙叫老婆留在鎮上,自己急趕回家,挖塘堤放水。
因路遠一時難趕回,半路遇上大雨。汪溪暗叫:“糟了,這塘鳝魚保不住!”
哪知,回家下塘一看,塘堤早被人挖一道口子。雖下暴雨,魚塘并未潰堤,鳝魚安然無恙。
得知是章大奎所為,汪溪送來一籃沙梨感謝,并寫一封表揚信,讓村裡大喇叭廣播三天。把章大奎氣得翻白眼,像一頭困獸,在屋裡團團轉,又吼又哼。心想,這個仇不報,我章大奎誓不為人!
章大奎邊吃沙梨,邊想報複之計。不小心一口咬在梨核上,把牙齒硌掉了一隻,流了大半淌血。氣得他大罵汪溪死促狹,用這鬼梨核硌我的牙!心頭又溜起一條毒計,要讓汪家沙梨斷根。
章大奎說幹就幹,趁夜黑風高,扛把柴刀,溜進汪家果園。沙梨樹杆都不粗,好砍,章大奎一刀一棵,幹到半夜累得大汗淋漓。天下起小雨,章大奎冒雨狠砍。一夜間,汪家一園沙梨砍光了,章大奎才憤憤回家。他身子透濕,累得骨軟筋酥,倒頭大睡。
醒來時,頭疼眼脹骨頭酸通身高燒,人迷迷糊糊說鬼話。汪溪見章家正午沒開大門,想大奎一個人在家怕出啥事,邀幾個人踢開門。
此時,章大奎已病得不省人事。
汪溪把章大奎送醫院出錢搶救,陪在他身邊細心照料。章大奎心裡有些慚愧:人家對自己關心照顧,自己處處想害他,做的那些事,真是畜生不如!望着一臉真誠的鄰居,章大奎心中發燒,臉上發燙,羞得結結巴巴,問汪溪:“我那樣待你,你咋還對我這好?”
汪溪一把抓住他的手,說:“奎哥你真是個濫好人。我的羊掉進天坑,你喚狗把它趕了上來;我的鳝塘遇暴雨,是你挖開塘堤放水,保了我一塘鳝;我的沙梨樹老化了,正準備砍掉再種其它果樹。你見我事多忙不過來,不顧寒雨,連夜幫我砍樹,被雨淋病,還不聲不響。你這樣做了好事不言語,幫了别人
不留名的好思想,太讓我感動了。奎哥,你就是當代的雷鋒啊!碰到你這樣的好鄰居,真是三生有幸。”
汪溪越說越激動,不禁熱淚盈眶。他已把章大奎長期助人為樂的事迹,向村主任彙報,強烈要求将章大奎,評為村裡的“五好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