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家裡床位緊張,父親留宿客人時,我便不得不“寄人籬下”,到本村俞冬生家過夜。我當時人雖小,但很懂事,睡覺時盡量緊貼床沿不翻身。小便來了,竭力憋着,因為當時農村如廁條件差,每家都在床頭放置一隻尿桶,我怕小便的聲音把俞冬生大哥驚醒……這些窘境讓年少的我開始對父親産生了某種怨氣。這種感情一直持續了好多年,直到父親在我眼前變得衰老,然後生病,最後死亡。悲痛和懷念,讓曾經的怨氣轉為了千百倍的愧疚,時時在我心頭盤旋。
年輕時太過氣盛,常為生活中的一些瑣事跟父親争執,甚至賭氣。父親在閑暇之餘,喜歡摸紙牌,偶爾也把幾位牌友叫到家中來。那天我下班回到家裡,推開院門,見屋内烏煙瘴氣,父親和他的牌友們一邊抽煙一邊在摸紙牌。我氣不打一處來,摔了一下竹椅,大聲斥責:“以後不許你們到我家來摸牌!”幾位老人吓得連忙逃走。父親坐在桌邊,一聲也不吭,臉紅一陣白一陣。我怒氣難消,抓起公文包,頭也沒回地沖出家門,到一朋友家過了一夜。
那天,我的包裡有幾包别人送的高檔煙,原打算回家讓父親品品,可一賭氣沒給他。因為冷戰,一直将煙放在抽屜裡,後來發黴扔了。父親已經故去20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父親當時痛苦而無奈的神情,也後悔一輩子沒讓他抽過好煙。直到前年春節,我把幾包熊貓牌香煙燃燒在父親的墳前,方才了卻了一樁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