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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已改鬓毛衰

時間:2024-10-20 05:52:43

農村廣播還有。從早上六點開始,一天三段與農民朋友空中相會

朱英豪:攝影師,旅行寫作者今年夏天,因為要趕在梅雨前加固在老家山上的母親墳墓,我回浙江永康住了幾天。

“永康,蕞爾邑也。多山少水,灘澀嶺阻。”清代沈藻對永康的描述,放在老家永祥這個最偏僻的鄉身上,最恰當不過,它坐落于離縣城三十裡路的山溝裡,翻過山,就是隔壁兩個鄰縣了。

祖屋失修,決定借宿表姨家。第二天醒來,遙望近在遲尺的連綿青山,聽到雄雞熟悉的打鳴聲,内心湧上一種真正回家的感覺。

對于我這樣長期住在大城市裡的人來說,現在的村子,乍一住進來,讓我歡喜。沒有車馬喧嚣,也沒有人聲鼎沸。

屋外,淅淅瀝瀝的梅雨提前到來。雨中的故鄉比想象中還要僻靜。躺在床上,突發奇想:過去和現在,村子裡聽到的聲音到底有什麼異同?

明顯的是,鄉親少了。白天走在村裡,幾乎看不到人影。這應該是全國大部分農村的現狀吧,青壯年都到外面闖蕩去了,村裡隻剩下老人和孩子。

村子裡應該還有一種熟悉的聲音吧,孩子們追趕打鬧的聲音,還有學校裡上課的打鈴聲,召集大家做廣播體操的喇叭聲。可住了好幾天,我連一個孩子也沒看見。後來從表姨那裡得知,我念過的村小學——前身是當年大伯公響應“五四運動”創立的新式私立學堂,在去年夏天已關閉。關閉時隻剩下一個學生兩個保安三個教師,難以為繼。

“沒有孩子,大人就不回來咯。”開小賣部的洪興哥告訴我。我家小時候就是開小賣部的。記得當時很多人家還沒有電視機,播《西遊記》那陣子,我家店堂櫃台裡三層外三層,都是村裡放學回來的娃娃。如今,村裡隻有五天一次的集市才算有點人氣。

老人也少了。這次回來,有個小小的計劃,幫村子裡的一些老人拍照。但我發現,好幾個以往總能照面的老人,都跑到别的地方幫人帶孩子去了。她們原先還從村子裡的一些工廠拿點零活兒幹,現在這些工廠要麼搬到城裡要麼倒閉。機器的轟鳴聲沒了,來往運貨的車輛更少了。

“冰棍要嗎?低價批發!”有人開着電動三輪車放着複讀機,在村子裡轉悠。貨郎搖着撥浪鼓沿街叫賣的聲音,估計再也聽不到了吧。我習慣性地拿出手機,想在網上買點水果,很快發現,除了中國郵政,别的快遞是無法送到村子裡的。

雞犬相聞聲也快沒了。我試着找到早上打鳴的公雞,未果。農民過去賴以為生的禽類,現在都不怎麼放養了,豬欄牛欄等變成了新房或者健身中心。

大自然的聲音也變了。過去夏天總能聽到溪水淙淙,但最近兩年水量很小。我還記得小時候夏天發大水,一群小夥伴跟着一頭卷進洪水的水牛一直沿着河道奔跑。這次我沿着河道上山找我媽的墳冢,走着走着發現自己迷路了,因為河道到了半山腰就幹涸了,沒入半人多深的蘆葦中。

農村廣播還有。從早上六點開始,一天三段與農民朋友空中相會,準時不落。隻是過去用的是永康話,現在夾雜着普通話。過去的廣播喇叭安在柱子上方(接地線),現在的高音喇叭,我找了半天沒找到,但效果好,在村裡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到。

最沒變化的,應該是知了的叫聲了。沒去過北方前,不知南北差異。如今才知道南方的知了比北京的好聽、耐聽。不清楚是不是山區的緣故,總之家鄉的蟬個頭更大,聲音更加短促有力,而且忽高忽低,此起彼伏,真似日本人形容的“蟬時雨”,有現場交響樂的味道。

日暮時分,在路邊山腳下找個靠河的位置坐下,仰望可見竹海,低頭溪水潺潺。閉上眼睛,一曲曲夏日交響樂湧入耳膜。這時,背後突然傳來普通話:你好,馬嶺下怎麼走?

原來是一個開着豫字車牌的河南人。他從縣城開車來,要到上一個村子裡取從山上流下來的泉水。和他一樣,我們都不過是異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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