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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大排檔:每個在黑暗街頭尋吃的人,都有故事

時間:2024-10-19 06:41:14

活雷鋒:

有一次,淩晨兩點下班,和兩個同事去海邊吃馄饨順便等看日出,冬天天氣很冷,我們裹着棉衣喝着馄饨勉強能堅持,這時候,海邊來了一對戀人,女人說了句什麼話,男人大聲問:是不是真的?女人點頭。男人直接脫掉上衣,穿着條褲子就跳進海裡去了。冬天哪!海邊還有雪呢,當時我們三個吓得差點報警。那女人也呆了。感覺過了很久,太陽升起來,男人才從海裡慢慢走出來,渾身還冒熱氣。我當時沖上去給點了根煙:大哥你能回來我真高興,我光看你都忘了看日出了。

小沙彌:

剛畢業那年,自己租房住,沒有廚房,下班回來隻能在樓下的台灣大碗面吃粉。一隻流浪狗,眼巴巴地望着我,一點都不怕人,雖然髒髒的,但是超級萌,可愛的神情能把心都融化,我把碗裡的肉一塊一塊地丢給它吃,自己隻吃粉也沒關系。直到碗裡的肉都被它吃完了,它還擡着頭等我給它丢肉。啊,那期盼的眼神,我多想把它抱回家,可我連吃飯的錢都很勉強,哪能再養它呢。可憐的狗狗啊,你該怎麼活下去,這麼冷的天……我還在無限傷感它未來的命運時,它頭也不回地搖搖尾巴走向了鄰桌,以同樣可憐巴巴的神情望着鄰桌的小姑娘。吃完一桌又一桌……

浙江嘉興的一家快餐店裡,夜裡十一點,21歲的大學生楊春燕吃完最後一口馄饨,看着碗底,忽然流下淚來。

北京北新橋鹵煮老店的廚師長老葉,對人再次回憶起謝霆鋒來店吃飯的情形:忽然進來一群人,點了一碗鹵煮,并将一張桌子包圍起來。很快,謝霆鋒來到桌邊就座,對着攝像機鏡頭,夾起一筷子大腸。

廣東開平水口鎮上,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爬到一家大排檔門口,哀求老闆娘吳喜善幫忙把自己送回住處。

浙江省中山醫院急診室裡,内科醫生孫仞擡頭看到醫院門口“安徽料理”的老趙送來自己點的夜宵,但他臉色似乎非常痛苦。

黃磊版《深夜食堂》上映後,負面評價不斷,批評者認為電視劇裡呈現的并非真實生活。每一天的深夜,中國從南到北,從城市到鄉鎮,都有無數食客與老闆的冷暖故事在上演,或者驚險,或者平淡,或者如貓鼠般玩着躲藏遊戲,而這些,才是真實的中國深夜食堂。

小鮮肉馄饨浙江嘉興

楊春燕坐在白色的吧台旁邊,心裡悲傷得很。飯館裡,燈光慘白,照得沒人的廳堂愈發空空蕩蕩。服務員走過來,把一碗小鮮肉馄饨放在她面前。這是店裡最便宜的食物了。

這是2016年3月7日。幾個小時前,正在過女生節的楊春燕接到一通電話,母親哭着對她說,她的繼父眼看就要不行了,得馬上趕回家去。

楊春燕是福州一所大學二年級的學生。很小的時候,父母離異,母親帶着她改嫁。繼父對她很好,“我媽後來又生了一個弟弟,是我繼父親生的孩子”,楊春燕說,繼父對兩人一碗水端平,有時候對自己比對弟弟還要好。

接到繼父病危電話後,楊春燕一下子恍惚起來,匆忙訂了票後就往車站趕。快到車站,她才發現訂的是嘉興到福州的車票,方向反了,趕緊給朋友打電話幫忙重新訂。她在候車廳裡等車,手機裡放着音樂,有一首至今還記得:《WhiteBlood》,“AreYouOk,Annie?AnnieAreYouOk(你還好嗎,安妮?安妮,你還好吧?)”的旋律不斷重複。21歲的楊春燕,在候車廳裡淚流滿面。

趕到嘉興時,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楊春燕還沒吃晚飯,想到回家後還要安慰、支撐痛苦的母親,她決定吃點東西再回去。在路邊,她找到的是亮着燈的五芳齋。在很多規模稍小的城市,這些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經常成為夜晚旅人們的暫時休憩點。

楊春燕仰着頭看菜單,點了最便宜的小鮮肉馄饨。馄饨很普通,她已經想不起味道,隻記得當時着急吃,馄饨很燙。店裡沒有别的客人,隻剩下她低着頭,一點點把馄饨吃完,把湯喝掉。這時候,她看到碗底竟然浮出一行字來。那是五芳齋馄饨碗裡藏的一個小彩蛋:“給你講個笑話。馄饨吃完了。”

“看到碗裡面那行字的時候,我就覺得原來老天爺對我還不差,那個時候還給我講一個笑話讓我覺得好笑”,楊春燕說,但當時自己隻是哭了起來。她放下碗,走出門,外面黑黢黢的。

她叫了一輛快車,往五十多公裡外的家中趕去。林舒供圖

肉夾馍北京

不足兩平方米的攤車上,從左至右依次放着油鍋、蒸籠、鹽酥雞、大塊牛肉、青椒丁和烤鳕魚,面積最大的是中間的一塊鐵闆。鐵闆一角堆着牛肉和鴨肉混合餡料,右下角堆着羊肉。肉堆上壘着七八塊煎到兩面金黃的馍。馍最初放在左手邊的蒸籠裡,做肉夾馍前需要先煎一下。撐開紙袋,塞進馍,劃拉開馍,塞進兩夾子肉,套上塑料袋,遞給客人。做完這一套動作,裴占君隻要15秒。

在北京東四一帶,很多人都吃過裴占君的肉夾馍。這個從2009年開賣肉夾馍的男人,現在已經擁有了五個微信群,裡面都是常買他肉夾馍的食客,大約有兩千來人。他出攤地點不固定,每天晚上,他會把地址發到群裡,好讓食客能很快找到自己。

他得躲着城管。2015年,有家媒體采訪他,稿子發到網上,他的攤子一下火了。裴占君回憶道,當時城管隊也來找他,讓他“低調點”。城管也知道他有好幾個微信群,想加進去,但他一個也沒通過。

“管我這片的人都認識”,裴占君說。他長着一張胖胖的圓臉,戴一副黑框眼鏡,眼睛總是帶笑。一笑,兩條眉毛就高高聳起。因為天氣熱,他沒有穿上他的白大褂,隻着了一件條紋T恤。講起話來幾乎聽不到東北味兒,語調柔和。

每天晚上,裴占君都要跟城管們玩“躲貓貓”的遊戲。城管們一般晚上九點多或者十點,會到這塊區域巡查。到時候,他會躲到小巷子裡去。

接受本刊采訪時的6月19日晚上,城管準時在9點出現,車上亮着接近粉色的警示燈,又溫柔又淩厲。車開得很慢,還有50米的時候,老裴兩三秒探出頭望一眼,40米的時候,他一秒鐘就得回頭看兩次,直到确定車子正在向自己開來,趕緊拉了攤車燈,熄了鍋下火,左腳踏上踏闆,用力一蹬,就滑出去了兩三米。

每天開始出攤,他特意選在胡同口的位置,城管一出現,便能隐入黑暗的胡同裡。粉色越來越亮又越來越暗。“走了走了。”老裴很确信地說。他又那麼蹬了幾下,出了胡同,直奔地鐵口的十字路口而去,這裡才是他真正的主場。

裴占君今年48歲了,他是2005年來到北京的。肉夾馍的制作方法是他獨創的,味道很受歡迎。經常有食客要他電話,想吃肉夾馍,就打給他,“這些人不管什麼時候,甚至是半夜都給我打電話”,裴占君說,有個食客幫他建了一個微信群,他自己不會建,“畢竟我不是年輕人了,馍友拿手機幫我建群,幫我起的群名,這一建,人就上來了”。

很多熟客和他關系很好。他們買了肉夾馍也不走,就站在旁邊吃,順便跟裴占君聊天,多是工作的煩惱、生活的瑣事。裴占君邊做馍邊開導他們,“雖然我不是老師,有個外人給他解釋幾下,他可能不會去鑽牛角尖”,裴占君說,也有人會幫自己解決問題。首都劇場在東四附近,經常有食客送他票,但他沒時間看。有個食客在影樓工作,就把他兒子介紹到影樓裡,帶着做攝影的工作。

除了流動攤位,他還嘗試開過分店。在石景山租别人一家店面,排隊人很多,食客們經常坐到另一家店的位子上等,這令對方很不滿,便開始舉報他。“舉報我這個證不全。”裴占君說,自己租的店面有臨時牌照,賣炸雞的,他主要賣肉夾馍,一查,不符合牌照營業範圍,隻好關掉。

潘家園還有一家店,生意也很好。但最近趕上北京整治“穿牆打洞”,他租的店面恰恰是改造成臨街店的居民樓,“老要封,這兩天要封門。都變成窗戶,生意也就沒了。”裴占君說,自己曾經想過開連鎖,做很多家肉夾馍分店,慢慢發展出一個正經的小吃公司,“現在不敢往裡投資了,好像北京又洗牌了似的那種感覺”。

他隻好繼續開流動攤,還在燈市口那邊開了個分攤,繼續和城管周旋。躲是躲,他也很配合城管工作,“他說趕緊推走,我就推走,他說這三天檢查你不許來,我三天肯定不來”,裴占君說,自己盡量不給城管添麻煩。那些城管也知道他的肉夾馍好,有時候晚上下班了,制服一脫,變成了普通人,也會到他的攤上買肉夾馍吃。他形容城管和自己的關系是,“也吃,也追”。

現在,裴占君發現經過流動攤的人也少了,“以前這個地方的車都在塞着,天天塞。現在沒那個事了,清人清的,一部分人離開北京了。”這一次他感覺整治力度特别大,而且主要就是針對他們這些人,很可能以後路邊小攤就都沒了,“真的沒有了,我也準備好了”。自蘅:

和男朋友跨國,每次見面都在不同城市。有一回,半年沒見約在上海,又一起去江蘇,分開前一天晚上,在南京一家串兒店唠嗑,我淚眼婆娑可憐得不得了。旁邊桌的小情侶,女生從一上桌開始就在玩手機,男孩倒也沒有抱怨。當時真的是有點感慨,能天天在一起的人可能不覺得,一頓宵夜而已,可有些人每次見面連手機都沒工夫多看一眼。

6月21日,北京預報有大雨,北新橋鹵煮老店裡,客人也少了很多(Bryant供圖)鹵煮、烤串北京

兩個身形結實的師傅一個面朝裡,一個面朝外,面無表情,專心切腸切肺。他們從一旁看不分明的鍋裡挑出一段小腸或是大腸,對折後甩在案闆上,左手拿菜夾,右手拿菜刀,看似漫不經心地剁成小塊,用夾子撥到刀面上,碼進已經裝着火燒、炸豆腐和肺的碗裡。一旁還有稍淺一點的大鐵鍋,始終咕嘟咕嘟煮着,上面露出一圈火燒。切完食材,師傅掄起菜刀,砍進案闆,刀把朝天,牢牢立住,他右手拿起大勺,從煮着火燒的鍋裡舀一勺湯倒進碗裡,最後擰上幾葉香菜,這一碗老北京鹵煮便成了。

這家店名字叫北新橋鹵煮老店,資格也當真老。廚師長葉小虎1997年來到北京時,這家店就已經開了好幾年了,店裡負責做鹵煮的隻有他和教他本事的老師傅。他們所賣的鹵煮,據傳至少也已經有百年曆史。據民間傳說,鹵煮配方由清朝宮中流出,原為“蘇造肉”。但普通百姓吃不起造價高昂的五花肉,隻好改用豬頭肉和豬下水一同炖制。

最初,出租車司機很愛來這裡吃,口碑靠着人傳人積累起來,來的人越來越多,店裡能坐五六十人,座位上坐着的有三五成群的花臂少年、剛剛下班過來随便吃碗面的上班族,還有拿着紅色搪瓷盆過來打包的阿姨。走廊上似乎永遠有等位的客人,很多是年輕食客。有些人甚至會半夜來,淩晨三四點店裡都不會安靜。

謝霆鋒來的時候是白天。一個工作人員到店裡問葉小虎,說謝霆鋒想進店拍個節目,他答應了。那個節目叫《鋒味全球美食地圖》,主要追尋一些有特色、口碑很好的美食、小吃。

工作人員先進來的,點了一份鹵煮。店裡當時有很多人,為了不影響拍攝,十幾個人,包圍了一個桌子,等謝霆鋒落座,其他人不得靠近。“我們收碗走到這兒,就攔住了。”葉小虎回憶道,他們在店裡也就呆了十分鐘左右,謝霆鋒沒吃完,打包帶走了。在後期播放的節目裡,謝霆鋒邊吃邊說,原來鹵煮和香港的牛雜很像,“非常香”。

在北京,有明星、顯貴光顧的小吃店非常多。以前在北太平橋下有一個阿香鹵煮,是個路邊攤,環境嘈雜髒亂,但很多人都會去。旁邊停滿了汽車,奧迪、賓利緊挨着奧拓、長安,據老闆說,某王姓知名地産商人還曾到她那兒吃過,給了數千元小費。另一位接受本刊采訪的食客有次去吃,遇到一個老闆熟悉的食客,帶着一幫朋友,在夜色下的路邊攤上,談着投資之類的問題,“手上拿着2塊錢的烤串,嘴裡談着幾百萬的生意”。

北京工體西路上的保利老李烤串,也是很多明星常去的地方。範冰冰曾被人拍到坐在路邊,一手拿紙巾接着,一手拿簽子吃烤串。導演高群書和編劇顧小白也是這裡的忠實擁趸,高群書還常發和朋友們在這裡吃烤串的微博。顧小白接受媒體采訪時承認,的确是有女明星跟他們一起去吃過烤串,但不提女明星究竟是誰。

2015年2月,編劇孔二狗收到老李的新年祝福短信,為此發了一條微博調侃道:“衆所周知,能夠在新年收到老李祝福短信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在京城,隻有能上芭莎cosmo封面的巨星,有社會影響力的老闆,大藝術家和詩人等四類人才能收到老李的祝福。”

對這些名人,老李似乎并不太感冒。“範冰冰是來過,但當時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後來别人告訴我的。”接受本刊采訪時,老李回應道,“(高群書、孔二狗)以前他們老來,就有了我的電話,過年我就給手機聯絡人都群發祝福短信。其實我不知道他們都叫什麼名字。”

因為這些人的影響,加上開在保利劇院和保利俱樂部門口,江湖上開始傳說老李背景很硬。這讓他有點哭笑不得,“那有啥,我就在那邊住。那時代大街上小攤很多的,隻是我那邊人多罷了”。老李說。此前一度因為城管嚴查,他不得不把攤子搬到左家莊,生意不好,又搬到北京的高碑店,直到今年他才在原址附近租了一家店面,搬回來。這時候,曾經代表金錢與權力的保利俱樂部已經因為涉黃遭到查處多時了。

魚片粥廣東開平

“我們的魚片粥是這樣子的,先到市場裡去買新鮮的草魚回來,再把它洗幹淨切開,切一小片一小片的,我們是搞生滾粥,粥剛開了不久,就把調料放好。粥要熬兩個小時左右,最後再放魚就起鍋了。”五十來歲的吳喜善不善言辭,但說起做飯,卻很清楚。

2005年到2012年,她在廣東開平水口鎮開了一家大排檔,店面很小,通常他們會把桌子擺到街上。廣東氣溫高,即便在冬天的室外都不會太冷。店裡就是她和老公以及侄女三個人。每天下午五點左右開門,一直差不多開到天亮。除了魚片粥,他們還賣炒河粉、炒螺、各種炒菜。

水口鎮是全國聞名的水暖之鄉,有很多浴具工廠,工人下班後,經常到她的大排檔裡吃東西,聊天,有的一直呆到半夜。工人們大都是來自湖南、湖北和福建的,就住在附近,說着帶口音的普通話,廣東當地人稱他們為“撈仔”。

距離大排檔一百多米,是當地一個紅燈區。一條街,開了五六間發廊,屋裡亮着粉色的燈光,門口是旋轉彩燈。發廊裡工作的女性也經常到她的大排檔吃東西。

這裡就是一個小社會。有幾年,放暑假,吳喜善的侄女吳曉玲也會到她那兒住上一段時間,她接受本刊采訪時說,自己曾看到很多初中女生,坐在排檔裡吃東西。她們打扮得很妖娆,有時候還跟一些老闆模樣的人一起。有一次,一個女孩的父母來找她,深夜裡,“抓着頭發把她拖回家”。

吳曉玲也見過發廊工作的女性過來,她們都很年輕,穿着暴露。有一次,一位女性要打包魚片粥,等着的間隙,便和吳喜善聊天,聊着聊着開始哭起來,因為有個客人連20塊的費用都不付。“我當時坐在旁邊吃東西,”吳曉玲說,“好象是她按摩了或者什麼其他事情之後,那個男的沒付錢,還把她打了一頓。”

這樣的事情在當地并不少見。有一次,一群人吃完大排檔,剛要離開,遠處氣勢洶洶來了一幫人。吳喜善後來才聽說,吃飯的那撥人裡,有人去了發廊接受服務後沒付錢,趕過來的那幫人是發廊找來的,要教訓對方。雙方就那樣在路邊打了起來,水果刀、棍棒都用上了。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腿被打斷,身上滿是血,從路邊一點點爬回大排檔,求吳喜善幫忙。

“那時候我剛從鄉下到那裡做了這個小店,見識少”,吳喜善回憶道,看到這情況,可把她和老公吓壞了。兩人說要報警,對方不讓,求他們把自己送回住處。兩人隻好架着把他送回住處,“搞到我們身上也有血迹”。他們剛把人交給他同住的兄弟,救護車的聲音就響起了,“才知道是他的兄弟幫忙叫了救護車”。

那個“兄弟”也常去大排檔吃東西,經常不給錢。雖然知道他住哪裡,吳喜善也不去要,“這些人出來混的”,吳喜善說。而那起鬥毆事件後的第二年,他們救起的那個年輕人倒是又來了,客客氣氣的,對吳喜善和她老公說了聲謝謝。

2013年7月8日,合肥清溪路大排檔,50歲的胡順成和妻子支撐起這個攤子,每天晚上8點一直持續到淩晨,已經做了十年(@視覺中國)

李向楠:

在歐洲遊學,牙縫裡是最能省下錢來的。我在荷蘭的第一餐做的是意大利面,完全采用中餐打鹵面做法,胡蘿蔔切絲翻炒,七分熟後加青菜,佐料,起鍋放到煮熟的意面中,攪拌均勻即可。這樣一頓飯花費0.7歐左右。這樣吃了半個月,走路竟然有些飄忽。國際友人開始提醒我了:Li,youaremalnourished(李,你看起來營養不良)。為了不客死他鄉,我開始改良夥食,先後嘗試加入雞蛋、雞肉、香油、午餐肉等,青菜種類也開始由單一的菠菜向紫甘藍、莴筍、茼蒿延伸,主食仍然是意大利面,每餐還是不超過1.5歐。總之,在吃的方面,每當我端起自己親手做的一碗面,心中都是五味雜陳:去國懷鄉,憂饞畏饑,全在這碗面裡了。

始于陌路&而後鐘情:

2007年“十一”長假,祖母去世,在寄宿學校讀書的我回到老家時天已經快黑了。老爸知道我吃肉,特意做了肉丸子湯,配菜是豌豆尖兒。忘了什麼味道,隻記得吃了不少,屋裡的燈光昏黃很暖,驅散了長途回家的疲憊。第二年老爸意外去世,那是最後一次和老爸一起吃飯,肉丸子至今不會做,也不敢吃,我怕自己會哭。

炒粉幹浙江杭州

炒粉幹是浙江很常見的一道菜,卻常出現在“安徽料理”裡。安徽料理并不像日本料理、韓國料理那樣是一個菜系,而是杭州當地人對路邊小食攤的稱呼,因為很多經營者都是安徽籍人士。

“杭州一般到了半夜裡,比如十點鐘以後,很多路口,特别是十字路口,就會有車子推出來,路邊攤擺起來。”孫仞說。他在浙江省中山醫院急診室工作時,就經常吃門口的“安徽料理”。浙江電視台也在附近,他聽說,華少、朱丹走紅前,夜班也經常吃那家的飯菜做宵夜。

急診室裡,一直很忙,突發的疾病,突發的外傷,車禍、醉酒,各種病人都會在急診室出現,尤其是深夜,其他科室休息,醫院隻開着急診。“急診相當于一個小醫院,一個小社會,有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态,不同的情況都會碰得到。”孫仞說,他是内科醫生,見過很多從“深夜食堂”直接轉到醫院來的醉酒患者。在酒精作用下,平日裡壓抑的情緒忽然爆發,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有人則拉着護士或醫生的手說自己的心裡話。

這種繁忙的情況,直到後半夜才會緩解,這時候孫仞才能舒口氣。從下午六點上班,一直到半夜一兩點,别說吃東西,有時候連水都顧不上喝。終于輕松一些了,身累胃空,饑餓感洶湧而來。

值班時,孫仞沒法離開,隻好打電話給老趙。老趙就是醫院門口那家“安徽料理”攤的老闆,孫仞值夜班時經常吃他做的炒粉幹。“處理完前半夜的急診病人,暫時可以休息放松一下,這時候路邊攤的炒粉幹就是最好的恩物,可以加蛋加牛肉加豬腳各種加,暖心又暖胃。”

老趙也是安徽人,在杭州經營了十幾年路邊攤了。每天上午休息,下午就要準備晚上的食材,夜深的時候出攤。攤子不大,就是一輛闆車,擺了一兩張桌子,幾條凳子。有時候他們要開到天亮。老趙有個孩子在老家上學,路邊攤的收入,有一部分就變成了孩子的學費。

孫仞點了外賣,經常都是老趙送,他妻子在攤上做飯。兩個人一個要随時應付病人,另一個趕着回去看攤,都沒時間閑聊,偶爾也就寒暄幾句。有一次,情況不一樣。孫仞接過飯來,看趙老臉色很差,便問他是否不舒服。老趙才說,胃疼。

“就是熬夜熬出來的,生活不規律”,孫仞說,當時他建議老趙白天來醫院,做個胃鏡,詳細檢查下,但他不同意,說沒時間。孫仞勸不過,隻好幫他開了一點胃藥。老趙謝過,回到自己的路邊攤,孫仞則趕緊吃熱乎乎的炒粉幹。

三年前,孫仞換了一家醫院,還是在急診室,還是常值夜班,但醫院在西湖景區内部,晚上病人并不多,倒也比以前輕松。他長胖了不少,下決心把夜宵給戒掉了,偶爾餓了,就去自動販賣機買包餅幹。老趙仍在原地開着攤子,還是半夜出攤,還是很熱鬧。6月23日零點多,本刊記者給他打電話時,聽到那邊聲音嘈雜得很,他在電話裡笑着說:“你來吧,這邊很熱鬧,有人在拍什麼微電影呢。”

楊春燕最終沒能見到繼父最後一面,這之後的一年,她一直想為繼父寫點什麼,每一次都泣不成聲,難以成文。直到最近,才能夠接受這個現實。

裴占君還在守着他的肉夾馍攤,他不知道這場取締行動,什麼時候輪到自己,也許下個月,也許還能再多熬上一陣子。

北太平橋下的阿香鹵煮,已經不在了。北新橋下的鹵煮老店,仍然紅火。時不時會有人來挖廚師長葉小虎,但他不為所動。他今年40歲,覺得自己還可以在這家店幹上二十年。他平時就隐在後廚工作,很少有熟悉的食客。

吳喜善關了大排檔,回到了老家。之後她再沒見過曾經的食客。如同任何地方的“深夜食堂”一樣,老闆與食客,短暫相逢,很快又相忘于江湖。他們的故事,也從此埋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直到偶然的契機,在某個地方,吃到某一道深夜的食物,才忽然記起。

(陳香香、闫坤沐對本文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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