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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款茶器,無限詩意

時間:2024-10-18 04:50:07

茶人重茶,幾個人在一塊兒,必拿出好茶,泡了,斟入杯中,嗅香,賞色,品味,一個個眯了眼睛,十分入迷。

品茶,是一項藝術,不僅僅是為了解渴。

品茶,更應重視茶器,這點也為中國茶文化裡不可或缺的。一套茶器拿出來,放在那,那種清新,淡雅,和茶湯顔色,和茶人的心情,十分融合,讓人見了無來由地産生一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情懷。

這是茶器的好處,清雅之處。

茶和瓷的配置,是一種絕配。

茶是一種清靈物,帶着一種自然的香味,一種水木清華,這是天地自然賦予的,是不能受污染的。因此,不能用鐵器盛。鐵器盛茶,會有鐵味散入其中,會敗壞茶味,也會沁染茶的香味。

鐵器不隻不宜于斟入茶湯,即使是煮水泡茶,也是不當的。

至于銅壺,更是如此。

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陶罐煮水,瓷罐亦好,隻是怕會燒裂。

一壺水燒開,然後,開始清洗茶器,放入茶葉,洗茶,泡茶。等到泡好,幾個瓷杯放在面前,提起茶壺,注水入杯,團團一轉,杯杯皆滿,還有一個斟茶術語,名“關公巡城”。然後,大家坐下,一

人拿着一隻瓷杯,輕輕品一口,籲——吐一口氣,那氣裡也帶着清淡的茶香。

旁邊得放着一個爐子,裡面有着硬木炭燒着。陶罐再次放在上面,注入水,開始燒着。很多人喜歡将水燒得滾開,開始泡茶,也是不當的。汪曾祺老人無論美食,還是書畫文章都是一流的,被人們稱為“最後一個文人士大夫”。可是,他不善于飲茶,他在文章中說,自己每次泡茶,都用滾水。

泡茶,怎麼能用滾水呢?

茶很嫩,很清鮮。這樣的靈物是不能用滾水的,下去之後,一道泡過,茶芽就被燙熟,茶味就老透了,沒了品咂的餘地。最好的水,是将開未開,大珠小珠連貫而出的時候,趕緊起水泡茶。

這種水泡茶,那是真的泡,茶芽在水的沁潤下,慢慢地舒展成葉,吐出清香,沁出綠色,不是一次全出,是緩緩地出來,一道茶水逼出一點,再一道茶水再逼出一點,細水長流。這樣,茶味、茶色、茶香,才會一道水一種樣子,再一道水又是一樣的,滋味多變,舌尖香氣也有着幾種變化。

等到葉子浸泡成熟黃色後,茶味全出,茶香沒了,色澤也盡了,就喝罷了。

另外,滾水泡茶,一次之後,葉子即成為老黃色。

煮水必用炭火,不能用電爐子,因為炭火煮水均勻,電爐子隻燒一面。也不能用柴火,柴火帶着柴煙味,會沁入水中。

茶如美女,不能有任何氣味進入。有一首詩道:“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污顔色,淡掃蛾眉朝至尊。”這說的是美女,用在茶上,也是十分得當的。

飲茶才開始的時候,一定是用陶器。陶器,有一種素樸味。一個人,坐在古柳大樹下,或是坐在東籬下,面對着滿園的菊花,一邊吟着詩,一邊飲着茶,手中茶具就應當是陶器的。一個茶人,一個歸園田居的人,如果面前擺着一張桌子,放着一把紫砂壺,幾個精緻的杯子,慢慢品着茶,就不是隐士了,是一個富豪。

這樣的人是不會東籬采菊、南山鋤豆的。

我的故鄉在一處山裡。小的時候,人們已經開始種茶,當然,茶不賣,隻自己喝。由于忙碌,大家采摘茶葉,也沒有現在這麼細緻,也就是大片葉子,連帶茶芽一起采回去,在鍋裡一烤一揉,拿起就泡着喝。那時沒有什麼茶器,就是一種黑釉陶碗,喇叭口的,有點如現在江南的酒碗,放入葉子,倒上滾開水,水就變了顔色,淡黃的。割麥的時候,天熱回來,累極也渴極,等茶晾冷,抄起碗來,咕嘟咕嘟就是一碗,很解渴。長大後讀到《水浒傳》,讀到武松在景陽岡一口氣就是十幾碗酒,我想,怎麼像鄉人過去喝茶啊。

這種喝茶方法很是粗樸。一直出現在我的記憶裡,帶着一種溫馨,一種美好。

但是,用陶器飲茶,也有缺點,就是茶色被遮。

陶器,一般為黑陶,或為褐色。茶湯入器,不管青茶,也不管紅茶,其色澤都被陶器的顔色遮住,看不出來了。這對茶人來說,實在是一種損失。

瓷器的出現已經很早,可是,真正被放在文人案頭,冒着一縷縷茶香,大概最盛于唐朝。别的不說,一部《茶經》,就專門叙述了茶、水和茶器的應用。

在這部書籍裡,我們可以看出唐人飲茶風采。唐人在寫詩作文之餘,會燒了爐子,煮了水,開始煎茶。我曾在一幅畫裡看見過唐人研茶的工具,和研中藥的工具很相似。他們的茶葉是餅,研末後,水開了,攪拌到水裡。他們那樣做,有點像今天的攪糊湯,估計那種飲法也沒我們今天的口感好。可是,唐人仍将茶湯小心地斟入精美的瓷器裡——反正他們不缺精美瓷器,唐三彩那樣的極品都不在話下,何況一般瓷器——他們很得意,很飄逸,很潇灑,一邊品着,一邊寫詩,談着自己的感受:“飲滌昏寐,情思爽朗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清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也有的搖頭晃腦道:“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這哪兒是飲茶,簡直是在炫耀,讓我們後來的茶人羨慕、妒忌,可又無可奈何。

飲茶,是飲一種心境。唐代書生或僧人,一個個長衫飄揚,走在官場,走在田野,或者行走在高山大川間,看景,漫步,心中沒有紅塵之想,沒有名利欲望,因此,飲起茶來,将自己的心沁潤成了清風白雲,高山流水。因此,他們飄逸如雲,潇灑如竹。

飲茶,也飲的是一種生活的美。他們都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有一顆善于感悟美的心。因此,在一杯茶裡,發現生活的淡靜,發現生活的潔淨。

我們走入紅塵太深,隔着時光遙望他們,隻有徒生豔羨。有人說,夢回大唐,有時真想穿越到唐朝,一身青袍,戴着紗帽,去陌上踏青,去古塬賞花,再敲開一扇柴門,對一個倚着花樹的女孩道:“姑娘,可有茶讨一杯喝喝。”喝罷,揮揮手,潇灑而去。

這樣的女子,當然會心情青嫩,相思如花。這樣的男子,自然會多情如水,惹人思念。

一杯茶,涵養了大唐一代文采風流,也涵養了周昉畫中一個個豐腴多情的女子。

此時飲茶,已經注重茶器。陸羽是個和尚出身的人,坐在桌案前,一邊寫着自己的《茶經》,一邊品茶,還一邊品評着精美的瓷器,認為這一款好,如玉如冰,那一款較次,如銀如雪。他的這種看法,竟然被所有大唐文人接受,而且,一直到今天,也沒人否定。細說起來,陸羽所說也是自己一時觀感,不能做統一法則的。喝茶,不同環境,用不同瓷器,是不可一概而論。

茶人不同,環境不同,飲用茶具也應不同。有人提倡,飲茶得用精美瓷器。茶聖是其中代表,古代讀書人多是如此。尤其宋朝,讀書仕宦,衣紫腰金,出将入相,很為輝煌。宋王朝對士大夫待遇十分優越,這些翰墨飛揚的詞客騷人,公幹之餘,坐在書齋裡,讀着書,填着詞,研究着書法。旁邊,少不了一杯清香習習的茶,過一會兒,拿起茶杯輕輕咂一口,搖搖頭,那種閑适,那種舒坦,是少有的。

他們需要精美茶具。當時的茶具,有一款名為兔毫盞。那不是瓷器,簡直是一款藝術品。瓷器成喇叭口狀,釉為黑色,内泛一種筋脈,如兔毛一般,因有此名稱。宋人有此一盞,足以自豪,一邊飲茶,一邊觀賞茶具,一邊寫詩贊美。

宋徽宗是皇帝,自然不缺這個,用瘦金體筆法道:“盞以青綠為上,兔毫為上。”

蘇轼沒有這樣的茶盞,羨慕得雙眼冒光,一次,和一個名叫南屏的道人一塊兒飲茶,看到一款兔毫盞,在詩裡道:“忽驚午盞兔毫斑,打出春甕鵝兒酒。”詩中,寫出了兔毫盞的色澤,泛着綠色;也寫出自己面對茶盞的樣子,瞪大眼,險些捂着嘴驚叫起來。老夫子少見多怪,很有點失态。

另一大文人蔡襄,在他的《茶錄》裡記載用兔毫盞的好處道:“茶色白,宜黑盞,建安所造者绀黑紋如兔毫,其坯微厚,糒之久,熱難冷,最為妥用,出他處者皆不及也。”兔毫盞品茶,在蔡襄看來,最大好處是能保溫。

其實,這是錯的,兔毫盞最大好處在于賞色,茶湯入盞,水光動蕩,盞中兔毫随波蕩漾,長短變化,如銀刀魚在水裡遊動一般,實是奇景。

但是,這樣茶器也隻适宜于宮廷飲用,或一人獨坐書齋,慢慢品用。一群人則不行,一則此器太貴,沒那麼多。再則,一個失手,損失是不小的。

再則,黑色吸納它色,兔毫盞盛茶,茶色易失。

讀書人飲茶,最好的茶具還是以白瓷為上。一杯青茶,綠色和白色映襯着,輕輕品咂一口,人的眼裡,一片淡然,人的心則潔淨如一朵菊花,纖塵不染。

白瓷之外,飲茶最好的茶器,我認為以玻璃杯為好。玻璃杯盛茶,無論紅茶綠茶,都非常美。紅茶在杯,有一種“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感覺,可是,又沒那種張揚的富貴氣。舉起杯子,茶湯在杯内晃動着,有一種眸光蕩漾的情态。品此茶,宜于戀愛中人,坐在午後的陽台上,面前是一張圓形玻璃茶幾,兩杯紅茶,兩個心思潔白的人,慢慢品着,相視一笑,大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歎。

至于玻璃杯盛青茶,更是如裝碧玉,晶亮中凸出翠色,凸出一痕青山綠水的色澤。人在書房,心行千裡,無來由有一種“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蕭蕭。人語驿邊橋”的意境。

喝茶用器,以實用為主,就如穿衣服,中國文人穿長衫很美,有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中國女人穿旗袍最靓麗,有一種荷花臨水、迎風搖曳的韻味。但是,穿這樣的衣服,也得視環境而定。如果賽跑,讓男人穿長袍女人穿旗袍,反而不美了。

喝茶,亦如是。工作較忙,來去匆匆,喝茶解渴,那麼,粗瓷大碗最方便。即以老家而言,而今已成為茶鄉,平時喝茶,大家一定會用保溫杯,泡了雨前茶,掇一張竹椅,坐在院子裡,慢慢地品着。可是,采茶那兩天則不然,大壺泡茶,晾冷,上坡前,嘴對着壺嘴咕嘟咕嘟,一氣猛灌,然後一抹嘴,轉身就走。

有時,大熱天,他們也會三三兩兩,坐在村前水渠邊的大柳老樹下,一邊下着棋,一邊喝着茶,這時也不太細緻,随便什麼茶具都可。

這樣品茶,反而最為自然,最有鄉居氣息。

冬日寫文章或繪畫,則宜于用一壺。我的一個畫家朋友,善于畫梅,老幹虬枝,如怪龍翻身,蟒蛇出林。梅花朵朵,猶如冰片。人站其前,仿佛有一種冷香飄然而來,直沁人的靈魂裡,讓人心裡也梅花朵朵,漫空飄灑。他無論冬夏,繪畫的時候,必泡一壺茶。此壺扁肚,潔白如雪,上面隻有幾塊墨畫怪石,钤一枚朱紅印戳。他喝茶,和汪曾祺有點相似,不拘茶好茶次,隻要綠湯即可。畫畫前泡一壺,然後鋪紙拈筆,飽蘸濃墨,嗖嗖嗖,一氣呵成,枝幹扭曲如鐵,出現在紙上。然後,他一手提筆,另一手捏了茶壺,咕嘟咕嘟兩口茶,偏着腦袋打量一會兒畫,再咕嘟咕嘟幾口,又打量一會兒畫。一壺茶罷,筆走龍蛇,圈圈點點,不久,一紙墨梅淩然而開,香透滿紙,墨痕淋漓。那一壺茶,足有三杯左右。這人飲茶,如武松飲酒,厲害。

他的茶湯,大概都化為墨色流淌到宣紙上去了吧。

至于喝功夫茶,一壺茶,幾個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茶杯,慢慢喝慢慢品,那真叫功夫茶。得要多少功夫啊。

但是,我很想學。

在紅塵世界裡,我們太忙了,什麼時候真的能坐下來,喝上一會兒功夫茶,讓心休息一下,讓靈魂也休息一下,我們這個世界一定會一片潤澤,一片雅緻的。

編輯:陌漓yangsheng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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