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18日,中國郵政發行《中國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二)》特種郵票1套4枚,小型張1枚。這套郵票秉承第一組的版式和風格,尤其是在色彩上,較為明快,有種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筆者曾對《紅樓夢》第一組的票面文字發表過意見(見《集郵博覽》2014年第9期《<紅樓夢>郵票圖案文字用原著更妥》),現在看第二組的票面文字,雖然沒有完全用原著中的,但都截取自回目的文字,而且均為4個字,言簡意赅,基本上反映了故事的内容,但唯有第一枚“鳳姐弄權”,文字與畫面給人模棱兩可的感覺,對此下文将予以說明。
本套票分别取自原著中第十四回《林如海捐館揚州城賈寶玉路谒北靜王》、第三十回《寶钗借扇機帶雙敲齡官劃薔癡及局外》、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和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動唇舌不肖種種大承笞撻》,小型張則取自十八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
第一枚“鳳姐弄權”。為什麼說這枚票的文字與畫面給人模棱兩可的感覺呢?從票面上看,包括鳳姐在内的人物均着喪服,背景也是喪禮才有的環境,側立的奴婢中有一個手裡捧着賬(名)冊,鳳姐面前跪着一個奴仆,由此可見,這是在秦可卿死時,鳳姐受賈珍之邀協理甯國府,主持操辦喪事,在此過程中,她整頓甯府内務,威重令行,賞罰分明,進展順利。此時的鳳姐,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雖然使用了“鐵腕”,但不算是弄權,其嚴規矩、明賞罰,整頓甯府渙散的局面,合情合理,光明正大。鳳姐真正弄權是在第十五回:甯府送殡至鐵檻寺,鳳姐将全府家眷安排妥當之後,覺得住在那裡不自在,遂到附近饅頭庵處休息,庵内一個老尼乘機求鳳姐辦事,結果鳳姐為了三千兩銀子,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對情人,還弄出了兩條人命。從這裡開始,鳳姐依仗賈家的權勢,賣弄權力,越發的膽大妄為。作者以此預示着賈家必然走向衰亡。所以,這枚票的票面文字如果使用“鳳姐弄權”,圖案背景應該是在鐵檻寺的饅頭庵,應該有老尼姑才對,而定稿的畫面,文字用“協理甯府”才能與之相符合,這一點從小說的回目上也可以看出來。
第二枚“齡官畫薔”。《紅樓夢》中有許多令人難忘的場景,比如“黛玉葬花”、“雙玉讀曲”、“寶钗撲蝶”、“湘雲醉卧”等,這些至美的場景不僅使故事情節得以升華,更将小說中的人物烘托得更加豐滿,給讀者以美的享受,并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而小說中,由許多“小人物”所營造的一些場景,同樣是非常迷人的,如這枚“齡官畫薔”。端午節的前一天,“赤日當空,樹陰合地,滿耳蟬聲,靜無人語”,寶玉從王夫人處回大觀園,剛走到薔薇花架下,見一個女孩子蹲在地上,流着眼淚,手裡拿着根绾頭的簪子在地下摳土。寶玉的眼睛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畫、一點一勾地看了去”,又在手心裡用指頭比劃,明白了女孩子寫的是薔薇花的“薔”字。一個寫得入迷,一個看得癡心,直到大雨降臨。這個女孩子就是齡官。齡官是賈府買來唱戲的十二個女孩之一,因為是戲子,所以在當時社會中屬于地位比較低下的一類人群,在大觀園中也是卑賤的,但齡官卻和戲班總管賈薔相愛。賈薔雖然算不上賈府正經的主子,也是甯國府的正派玄孫,地位要比她高得多,所以二人雖然相愛,卻因地位、身份不同而難以成為眷屬。《紅樓夢》的作者之所以安排這樣一個場景,目的是襯托黛玉對寶玉的一片癡情。寶玉一看到齡官在地上摳土,首先想到這可能又是一個像颦兒一樣的癡心丫頭,再仔細打量齡官,“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纖,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小說前文中已有齡官長得極像黛玉的内容,見第二十二回)。可見,作者用齡官對賈薔的癡情表現寶黛之間彼此難以明說的癡愛。
遺憾的是郵票畫面處理與原著的故事内容有較大的出入,原著中,寶玉是站在薔薇花架後面通過花架上的籬笆洞看齡官畫薔的,他們中間隔着枝繁葉茂的薔薇花架,齡官根本看不清寶玉,甚至錯将寶玉當成了姐姐,原因除了“寶玉臉面俊秀”以外,還因為“花葉繁茂,(寶玉的身體)上下俱被枝葉隐住,剛露着半邊臉”。而此枚票的畫面,寶玉和齡官之間幾無阻隔。
第三枚“晴雯撕扇”。故事的背景是這樣的:端午節期間,因為金钏的事,緻使寶玉的心情極為不好,又碰上一天早上晴雯在給他換衣服時失手把他的扇子弄掉地上摔折了,寶玉借機訓斥了她幾句,誰知竟遭到晴雯一陣強烈的還擊,緻寶玉“氣得渾身亂戰”,襲人上來勸架也遭到晴雯的反唇相譏。最後,氣極的寶玉一定要回了太太去,至襲人等丫鬟們跪下求情才罷。晚間,寶玉赴過薛蟠的晚宴,對于早間争吵的事好像沒有發生過似的,回來之後仍和晴雯有說有笑。玩笑中寶玉得知晴雯喜歡聽撕扇子的聲音,于是就任她将自己的扇子痛痛快快地撕了,甚至将麝月的扇子也搶過來撕了,二人以此取樂。作者通過這樣一件事情,一是表現寶玉輕物重情的品性;二是表現晴雯性格的率真,暗示其未來的命運,因為像她那種沒有心機、缺少城府的性格很容易惹禍上身。“千金一笑”、痛快淋漓的同時也正是悲劇的開始,晴雯最終因讒言被趕出大觀園,凄慘地香消玉殒。
郵票畫面設計基本反映了故事的内容,稍有不足的是沒有把晴雯撕扇時的“大笑”表現出來。
第四枚“寶玉受笞”。這段情節讀者們習慣上也稱之為“寶玉挨打”。事情的起因是寶玉因金钏的事而恍惚不堪,以緻在奉命會見賈雨村時精神萎靡,令賈政十分不滿。接着忠順王府又派人來查問戲子蔣玉菡的下落,讓賈政知道了寶玉在外面結交伶人,在他眼裡,這是一種非常“不肖”的行為,尤其嚴重的是,其結交的竟是忠順親王特别喜愛的戲子,要知道,賈家素與忠順王府不相往來,也就是說,兩家屬于不同的政治派别。在封建社會的官場上,非友即敵,寶玉的行為實際上犯了大忌,很可能會給賈家招緻大禍,這也是賈政極為生氣、大動幹戈的根本原因。誰知,禍不單行,恰在這時又碰上賈環推波助瀾、火上澆油,向賈政讒言,把金钏投井的原因說成是因為寶玉“強奸不遂”。如此一來,寶玉不僅僅是“不肖”了,簡直就是“大逆不道”,這就讓本已經氣極的賈政失去理智而對定玉痛下狠手。“寶玉挨打”是《紅樓夢》故事中極為精彩的一幕,作為矛盾沖突的爆發點,無論是考察事件前後各類人物的表現,事件對賈家前途命運的暗示,還是對于小說文本的理解和深化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郵票畫面設計與故事内容緊密相連,人物形象豐滿,寶玉的疼痛、王夫人的憐痛、賈母的恨痛、賈政的懊痛都可以通過畫面體會出來,應是本組郵票中最能表現故事内容的一枚。
小型張“歸省慶元宵”。描繪的是賈府為了迎接元妃(元春)于元宵節回家省親,極盡奢靡,建造豪華園林、阖府歡度元宵的事件。誠然,元妃省親為家族增添了無限榮光,使賈家達到了空前的繁榮。然而,物極必反,歡快隻是昙花一現,繁榮往往意味着衰落,大團聚預示着大分離。作者正是用這樣浩大、恢宏的歡慶場面為即将到來的“忽喇喇大廈将傾”埋下伏筆。最終,食盡鳥飛,家衰人亡,紅樓夢破,隻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小型張畫面設計,場面宏大,“威儀棣棣”,但歡快的情形表現不足,且主要人物賈寶玉不在畫面之中,這應該是一個失誤。
此外,同第一組票相比,本組票的第一、二枚票之間所表達的故事内容跨度稍稍大了些,從小說第十四回一下子到了第三十回。其實,這中間還是有很多情節是非常值得用郵票表現的,比如第十七回的“大觀園試才題對額”、第二十七回的“滴翠亭楊妃戲彩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