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巧玲(1842—1882)在同光十三絕寫真圖上,扮演京劇《雁門關》中之蕭太後。梅巧玲的家世之謎
梅巧玲名芳,字慧仙,号雪芬,别号蕉國居士,自号梅道人,寓所名“景和堂”,故又稱“景和堂主人”。所以我們常常看到有一些劇學的書,說梅慧仙就是梅巧玲。有個綽号,因為他長得胖,所以又叫胖巧玲。梅慧仙小的時候很貧窮,關于他的家世,說法不一。傳統的說法,梅慧仙的父親叫梅天材,是泰州的一個雕刻藝人。還有一說,大文學家潘光旦寫的《中國伶人血緣史》中提到,梅巧玲的父親叫梅鴻浩,不是小作坊藝人,是懷甯縣的知縣,死了以後,家道中落。不管是梅天材也好,還是梅鴻浩也好,現在沒有結論。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請了上海的戲劇史專家翁思再,翁思再在講的時候,說梅巧玲的父親是梅鴻浩,做過安徽懷甯縣的知縣,他的說法和潘光旦的說法是一緻的。但是不管是梅鴻浩也好,梅天材也好,最後的死,都是葬在江蘇泰州。因此關于他是哪兒的人,現在基本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江蘇泰州人。在梅巧玲父親死後,梅巧玲又去往何處?又有兩種說法,一說他的母親顔氏帶着梅巧玲,還有另外兩個弟弟來到了蘇州。由于生活無着,就賣給了江姓人,江姓人對他們不好,最後江姓人又把他轉賣給蘇州福盛班的班主叫楊三喜的。他的母親顔氏最後一人返回泰州,終是貧病而死,兩個弟弟下落不明。
這是一種說法。再有一種說法,最近出現的材料,2007年有一本書叫《江蘇戲曲志·揚州卷》,一個最新的材料,說鹹豐二年也就是1852年,他的母親曹氏攜帶着他從泰州來到了京都,入京都福壽(盛)班學藝。這兩種不同的說法,一種說法就是他到過蘇州,在蘇州學藝。一種說法,也就是最近的這種說法,說他的母親曹氏從泰州把他帶到京都,他10歲開始學藝。
梅巧玲生于道光二十二年,也就是1842年,到了鹹豐十年即1860年,他10歲的時候來到了北京,當時不叫北京,因為那時是清朝的京都,所以叫京城、京都。那時他來到京都,入福盛班學藝。按照科班學藝來說,要學滿過完七年大獄,他到了17歲,學藝已成。經過這7年的科班學習,到了17歲出科的時候,應該說具有一定的技藝了。
按照這種說法,他的母親把他帶到北京,入北京的科班福盛班學藝。他的第一個老師叫楊三喜,他學的是昆曲旦角,出了名的虐待學生。據說楊三喜用闆打梅巧玲,把手掌裡邊的紋路都打平了,可見他對學生虐待之厲害。後來他又把梅巧玲賣給了一個叫夏白眼的,這個家夥比楊三喜還壞。但是沒多久,楊三喜有個大徒弟叫羅巧福,他比梅巧玲的歲數大不了幾歲,他實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他就從夏白眼的手裡邊把他贖出來,收作他自己的徒弟。
羅巧福由于過去也受過師父的虐待,深知師父虐待徒弟的這種痛苦,所以他對待學生很好。梅巧玲算是時來運轉了,保住了一條小命,在羅巧福的全力提攜下,在幾年當中學了昆曲各種旦角的表演,比如說正旦、貼旦、閨門旦,各種昆曲的旦角都學習了。不但學昆旦,而且學皮黃,也就是京劇,學皮黃劇的諸多旦角。梅巧玲特别聰明,嗓子也好,所以他既學花旦,也學青衣,同時也兼學玩笑旦、潑辣旦。到了梅巧玲出科的時候,可以說他是藝多不壓身,多才多藝。昆旦的各路活,以及皮黃類的各種旦角,他都涉獵,而且他都掌握。
出科以後自然要搭班。這就牽扯到他搭哪個班的問題了。在當時京城最有名的是四大徽班——三慶、四喜、春台、和春。他選擇的是四喜。因為四喜是以唱功著稱的,當時有這麼一種歌謠,叫“三慶的軸子,四喜的曲子,和春的把子,春台的孩子”。因為他嗓子好,能唱,昆亂不擋,所以他就入了四喜。到了四喜以後,由于他在旦角藝術方面掌握得比較多、比較全,嗓子又特别好,來活特别多,所以他就由學員的身份漸漸提升,由助演到主演。在10年以後,他就成為四喜班的第一當家旦角。再有這麼兩三年,據王芷章在《中國京劇發展史》上談的,在同治三年以前,也就是說在1864年以前,他就成為京師四大徽班當中的第二大徽班四喜班的掌班人。這可太不簡單了,在當時每一個大的徽班中都有百十号人,其中唱旦的就有十幾位之多。他為什麼能夠脫穎而出,成為當家第一旦角,這裡邊有他的原因。
梅巧玲的種種創新
什麼原因呢?梅巧玲一個非常大的藝術特色就是善于創新。這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我們剛才講了,由于他戲路子寬,他是昆旦也好,皮黃各種旦角也罷,他都能演。昆旦他經常演的有《思凡》《刺虎》《長生殿》《贈劍》;皮黃青衣戲他能演《二進宮》《蘆花河》《汾河灣》《玉堂春》;花旦戲能演《烏龍院》《翠屏山》;閨門旦戲能演《金玉奴》《打金枝》;刀馬旦戲能演《虹霓關》《破洪州》;潑辣旦戲能演《雙鈴記》《貪歡報》。還能反串小生和老旦,文武兼擅,昆亂均佳,太全面了,因此他就打破了徽班的一種規矩——後台的規矩。過去戲班規定,演旦角的,你是演青衣的,你不能演花旦;演花旦的,不能夠再演其他的旦行,哪怕是和花旦差别不大的潑辣旦,都不許逾越門戶。但是由于梅巧玲他的戲路子寬,所以他就創造了熔青衣、花旦、閨門旦、潑辣旦于一爐的表演方法,創造了這麼一種新的行當,什麼行當?應該說他是創造新行當花衫的第一人,并創作了一些新戲。他在他的新戲當中,把這幾個旦角的門類歸納成一個,這個新的行當就是花衫。我們常常說,他的後人創造了花衫,但是應該說創造花衫的第一個人是梅巧玲。當然他的花衫還不那麼完善、那麼成熟。他以後,比如說他的弟子餘紫雲,餘紫雲以後的王瑤卿,王瑤卿以後的梅蘭芳,都是在梅巧玲的基礎上又發展完善的,成為一個技巧滿滿的新行當。但是創始人應該是梅巧玲。梅巧玲創花衫,打破界限,打破門戶,把青衣、花旦、玩笑旦、閨門旦熔于一爐。再有一個創造,就是四喜班演新戲,是在四大徽班當中最早、最多的。《虹霓關》畫像,梅巧玲(中)飾東方夫人梅巧玲都排了哪些馳名的新戲
徽班從乾隆末年到同治年間這60多年中,觀衆看徽班的演出,看這些老戲,有點視覺疲勞了,迫切需要看一點新戲了。所以茶園裡邊、戲樓裡邊的座,有些開始下降了。聰明的梅巧玲一看這種情況,于是排演新戲以吸引觀衆。
四喜班排演了大量的新戲,都有哪些呢?比如說,一至八本《雁門關》,一至八本《梅玉配》,一至八本《五彩輿》,都是連台本戲。還有更多的一至十六本的《德政坊》。這些都是有頭有尾的連台本戲,不連台的新創劇目也很多,如《胭脂虎》《玉玲珑》《得意緣》《真富貴》《合歡圖》等,還有一些昆戲,比如說《乘龍會》《渡銀河》等。這些新戲,都是在梅巧玲做班主時候排出來的。最有名的幾個戲,就是《雁門關》《五彩輿》,還有一個叫《得意緣》。《雁門關》《五彩輿》《得意緣》這些戲,直到今天的京劇舞台上還在演出。
在《雁門關》裡邊,梅巧玲扮演的是蕭太後。和他另一個旗裝戲《四郎探母》扮演的是同一個人物,也是蕭太後,都是最棒的。人們就因為他演這個蕭太後,而去看這一至八本的《雁門關》。他在《雁門關》裡有幾絕。一個是他的京白絕。他的京白裡面,既是北京話,京音、京韻,同時又帶點南方味,他這念白好聽。他身上非常講究,舉手投足都用心研究過,以旗人大開大合的身段配合着,顯得非常的大氣,有派頭。他是把“奎派戲”,也就是把張二奎他們“奎派戲”裡的“王帽戲”的那種帝王的身段,加入到這裡邊。所以演起來,他的蕭太後有男人氣。蕭太後的上場下場,還有蕭後的旗裝步,那簡直是太漂亮了。一出場,一走,台底下掌聲如雷。還有一個是什麼呢?他這個服裝的扮相,有革新。他穿着旗人貴婦穿的旗蟒,旗頭更是他改造的。因為原來旗人梳的是“兩把頭”,他創造了一個新穎的頭型發式,就叫旗頭“钿子”,其髻似旗頭座,是用鉛絲紮成,外塗黑漆,這“钿子”(旗座)上面插上珠翠、絹花。這就比當初這大頭一卷的“兩把頭”,要漂亮多了。現在我們演的京劇中的少數民族的有身份的女人物,不論是太後、公主、命婦,外形又有很大的改進發展。首先在舞台上扮演的宮内貴眷頭上使用的旗頭“钿子”,應是他首先使用的,應該說是屬于他的專利。另外梅巧玲在角色服裝上,也都有所創新,如宮中貴婦穿的“旗蟒”。他演《德政坊》,扮“窮不怕夫人”,穿明代的時裝“汗褂子”,首先使用燈彩砌末(最初的燈光布景),是從演《乘龍會》(柳毅傳書)和《盤絲洞》開始,此為皮黃改革之始(見《班中角色舊規定》)。這些都是挺不簡單的!梅家後人梅葆玖他扮演的這個蕭太後,還有一個很絕的表演,大概是在五本或六本的《雁門關》裡。有一個蕭後戰敗,大遼國迎接宋軍進城的場面。他扮的蕭太後在城門外一坐,叼着一個仙鶴腿水煙袋,叫一個宮女跪着給他點煙。梅巧玲吸煙、吹煙,那種身段、那種氣質,完全是旗人命婦的派頭。觀衆就給他一陣的滿堂好!當然了,他并不是模仿大内的慈禧,因為梅巧玲沒有進宮見過慈禧,但是他和很多的親王、郡王,貝子、貝勒都熟,這些個宗室家裡邊,是常常的進進出出穿門過戶的。所以這些個命婦,什麼福晉、側福晉、衆位格格,他是能夠看得到的,故此他仿照旗人福晉們的這種身段動作,表演出來太像了,太漂亮了。所以大家看他,隻要他在城門口一坐,一抽這水煙袋,這個“好”就轟然而起。他在這幾個戲裡邊,都有他的絕活,都有他的創作,所以現在都流傳下來。還有他非常好的一個戲,就是《盤絲洞》。《盤絲洞》他扮演蜘蛛精,他很大膽地在服裝上有所革新。他盡量地展示他四喜班青年幹旦多這個特點。四喜班諸多旦角都青春靓麗,他就讓這些幹旦和他一起扮演蜘蛛精。既然是妖精,以色相迷糊豬八戒,服裝上不妨出點格,上身赤膊戴個紅兜兜,外面再披上紗衣,這就是當時的薄、露、透吧。當時的大清國子民,沒見過這個,覺得好看好玩,挺新鮮!一時有花團錦簇之譽(見《歌壇絕響錄》)。所以這個《盤絲洞》也是非常叫座的。
綜上所述,四喜班排的旗裝戲也好,神話戲也罷,還有那個昆曲戲也是,他排了諸多的新戲都獲得了成功。因此四喜班在京師,幾十年上座不衰,道理在此。另外,梅巧玲熱愛中華傳統文化,喜歡結交文人,他品格高尚,為人忠厚,在北京也留下許多故事,這留待下回介紹。
(編輯·韓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