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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的流浪

時間:2024-11-08 01:27:29


    文/綠箱

阿喵很喜歡貓,也喜歡别人叫她貓,不過阿喵是我的專屬。基本上當我“喵~喵~喵~”地叫時引來的不是貓就是阿喵。

我和她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我喜歡宅在家看推理小說看漫畫,她喜歡化妝逛街談戀愛,當我看完一本書,她就結束一段戀情。我抱着我的漫畫醉生夢死,她卻在戀愛與失戀間徘徊。

我原先和她同班時,并沒有多少交集。那時她在我們學校已經很出名了。

那天放學以後,阿喵被兩個外校的女生堵在樓梯口。我聽不清她們說了什麼,其中一個女生擡起手打了阿喵一巴掌,我看得很清楚那一巴掌打在了哪裡,多大的力度。那會兒也不知是抽了什麼風,大概是漫畫看多了把自己想得太正義。我沖過去把阿喵擋在了身後,回敬了那個女生一巴掌,然後我就慫了,拉起阿喵的手就跑,跑不動就停了下來。阿喵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左臉頰的紅腫不複存在。她給了我一個大力的狠狠的擁抱,在我耳邊笑開了花,“謝謝你!”

突然間我覺得或許阿喵和傳聞說得不一樣,她的心底住着普通無奇一個小女生。

阿喵帶我去她家。在老城區的小巷子裡,兩層外加一個小閣樓,帶個露天的院子,典型的南方小鎮的民宅。她說她不喜歡和父母一起住,所以一個人住在老房子裡,偶爾姐姐會來陪她。

她給我看了一個萬花筒,裡面是一串身影,浮世繪風格的和服女人,隻要一轉動身姿和衣服又會變化。

“好厲害!”

阿喵害羞地撓了撓後腦勺。她是那種不禁誇的人。

她說,萬花筒是她自己做的,做了好久才成形的。

阿喵她很喜歡做一些小手工,手鍊、項鍊、流沙、手表……她的東西都是精細費事的那種。很多時候我們在一起,我在一旁看小說漫畫,她就在一旁做東西,一個下午就消磨掉了。

阿喵也喜歡搜羅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有一瓶1974年的可樂,聽說是花高價從國外買的,我想不通,又不能喝幹嗎花那冤枉錢;她有柚子味的葡萄汽水;她有23種口味的一大箱彈珠汽水,然後在寂寥無人的深夜,玩。

我們會一起逃課,一起逛街,手牽手肩并肩,把許多的情話和秘密說在了彼此的左耳裡。盡管到現在,阿喵依然沒能明白東野圭吾是誰,《白夜行》是一本書而不是一種行為,也不懂日本漫畫的順序是從右到左。我也不知道她口中那個隔壁班籃球打得很好的男生是誰,也分不清各種品牌的标志,但這都不妨礙我們交換彼此的夢。

半夜她睡不着會打電話來叫我唱歌哄她;有的時候她也會玩心大發地去坐小孩子玩的搖晃車,然後叫我拔她出來;有時候她會去買宵夜,把宵夜放在電梯裡按完樓層就走,我呆在電梯前等宵夜卻從未見她上來;雖然老是說我做飯很難吃,但每次都會一樣不落地吃幹抹淨……

或許吧,最初的友情比愛情還要纏綿悱恻。

我的很多習慣就是從阿喵那學來的,即使後來她離開了,可是很多事情就像胎記一樣留在了身上。我對口紅收藏成癖的習慣就是阿喵傳染的,喝汽水的習慣也是,還有我原先是不喜歡貓的,因為阿喵的緣故,我也變成了一位忠厚老實的的貓奴。

阿喵家裡有很多的貓,有的是撿來的,有些是不請自來的,有些是來暫住的。

阿喵每天都會在院子裡放很多盆碗,從菜市場的魚販那要來的邊角料和内髒,拌上剩飯,放在裡面。一開始,有一些流浪貓路過會去吃,慢慢地有些膽大了,幹脆在阿喵家裡住下。偶爾會有一些貓在此歇腳,也不久留。阿喵的家就像流浪者的青旅,聚集的貓群越來越大。

阿喵提供吃的而已。

阿喵說,她很羨慕貓,她覺得貓就是天生的流浪者,哪裡都可以是家。

她說,她以後可能會去流浪,随便哪裡都好,沒錢了就停下,打打工,賣一些自己做的小東西,攢夠了錢再接着流浪。

我沒回答,一笑而過。這是每個文藝青年藏在心中已久的夢,但真的放下一切說走就走的人又有多少。我不願揭穿阿喵的夢。

不過,阿喵就是阿喵,她的行為隻是超乎人類的理解範圍。

後來,阿喵真的走了,帶了些衣服和吃的就走了,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征兆地離開了,連告别的機會都沒有。我一下子就慌了,有個人突然間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不見了。我不斷地打她的手機,找她的父母,找之前和阿喵比較要好的人,沒有人有她的消息,仿佛一下子人間蒸發了一樣。那段時間我幾乎要崩潰了,我甚至懷疑阿喵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幾個月後,我收到一個從西藏寄來的包裹,寄件人寫的是阿喵的名字。裡面有一個我從前稱贊過的“日本女人”的萬花筒、幾張明信片和一張她在布達拉宮前的自拍,照片背面寫着:“布達拉宮沒那麼美。”

此後她就一直斷斷續續地給我寄包裹,每到一個地方就拍幾張照片和一小段無厘頭的話。

她會在1月的時候去漠河吃旺旺碎冰冰,然後寫給我說:“漠河真冷。“

會去南澳照北回歸線,再寄來說:“就去看個球。”

會在日本書店裡照一張《白夜行》的封面,然後用賣萌的語氣寫道:“嘿嘿,本來想給你買本原版,結果一不小心把錢花完了。”

……

她還是樂此不疲地談戀愛、寄包裹、拍照片,給我講她在旅途中遇見的各種各樣的人。她的個子倒是出乎意料地生長着,她發給我一張海關的體檢單,長高了7厘米。頭發也變長了,也瘦了很多,一張在富士山下的照片裡,鎖骨就像風幹的稻草一般暴露在毛衣外面,面容也滄桑了很多。唯有鼻梁上那顆痣和眼底閃耀的光芒與記憶中的她依舊。

她的行蹤飄忽不定,我無法給她寫信,手機和網絡是我們唯一的聯系工具。後來啊,她的手機丢啊丢,我的住址換啊換,她給我寄的東西越來越少。

故事的結尾也難免落俗。我們都遊走于自己的世界,見的人多了,愛的人多了,最終我們的友誼消散在了彼此的江湖裡,隻剩下一地狼藉的記憶和遺忘的包裹。

其實我和阿喵不應該能成為朋友的,我是個喜歡抱着舊回憶不放的人,阿喵卻永遠不會留戀任何一處風景、任何一個人。

我做事總是想太多,我想,我大概一輩子都學不來阿喵的随意。

阿喵說她羨慕貓,可在我看來她就是一隻貓。她可以活得很灑脫,她可以滿不在乎地說走就走,不理會家人,不理會朋友,不理會我,她永遠都隻聽從自己的心,她血液中也依然流淌着貓流浪的天性。
    我一直以為,等到有一天,等她把風景都看透,就會回來陪我看細水長流。

可她總有看不完的風景。後來的後來啊,我去過一次阿喵家的老房子。

推開木門,一切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樣子,屋檐下結滿了蜘蛛網,粘粘着灰塵,牆角布滿了青苔。貓群早就散了,剩下幾隻老得再也不能流浪的貓,躺在院子裡曬太陽。

隻是不知道,貓再次流浪時,會不會有人給他們一個家。

編輯/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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