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君顔
1
白色的日光燈明晃晃地從我的頭頂投射下來，在書頁上形成一大片陰影。紙上的字開始變得模糊，我眯着眼環顧了一下四周，終于忍不住睡意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腦袋沾到胳臂的時候，我覺得就這樣不要醒來也是極好的。不要面對高考，不要面對永遠都做不完的卷子。
後座的陸小樓大概是看不過去了，狠狠地踢了我闆凳一腳。我剛剛進入睡眠，一下子吓得忘了今夕何夕，想也不想地站起來吼道：“陸小樓你找死啊！”
全班一開始靜默了幾秒，突然哄笑起來。但是在看到老班黑透的臉時都立馬閉了嘴，一時間隻聽見嘩啦嘩啦的翻書聲。老班的目光緩緩地掃過班級每個角落最後落在我的身上，他說，“林貝貝，你下課來我辦公室。”
老班走後，我聽見陸小樓悶笑了一聲。同桌的蘇雪也忍俊不禁，她小幅度地扯了扯我的衣服讓我不要太放在心上。
後來據陸小樓的說法是他看到老班站在門口本意隻是想叫醒我，可是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麼大。
就算他這麼說，我依舊冷漠地抱着肩決定這學期都不會理他。
他頭疼地看着我，說：“林貝貝，我請你吃冰淇淋？”
“五塊錢的，走吧。”
我和陸小樓坐在食堂小賣部的桌子邊狼吞虎咽。頂着陸小樓鄙夷的目光，我開始大言不慚地談着人生和理想。
陸小樓白了我一眼，含着一口冰淇淋含糊不清道：“你什麼時候能好好學習，你就有理想了。”
“瞎說，我的理想就是追到秦楓！”我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陸小樓看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後就低頭吃冰淇淋不理我了。
回去的時候，蘇雪指了指桌子上的本子，“剛剛秦楓來過了。”
我捂着腦袋瞬間炸毛了，心有不甘地看了眼秦楓的位置，可惜人家已經在認真看書了。我回過頭瞪着跟着我一起進來的陸小樓說：“都怪你，害我錯過了和秦楓說話的大好機會！”
陸小樓聳聳肩，坐回到座位上抽出了一本物理習題集，頭也不擡道：“是你太貪吃了。”
我對着他幹瞪眼半天，可是陸小樓的視線就像粘在了題目上一樣。蘇雪無奈地看了眼陸小樓，拉拉我的手，笑着說：“好了好了，别生氣了，快上課了。”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沒趣地回過身，總覺得陸小樓有些不高興了。再看着本子上的解析有些頭疼，其實根本看不懂，問秦楓題目也隻是想借機多說話而已。
2
每次說到秦楓的時候，陸小樓總是會滿臉不屑。
“不就小白臉一個？”
“可是人家成績好氣質好，班上女生都喜歡他啊。”
陸小樓不說話了。
我托着下巴打量起陸小樓，雖然他整天吊兒郎當的可他實際上是個學霸，和秦楓差不多的學霸。說到學霸，其實蘇雪也是。
也不知道老班為什麼如此看中我，竟然讓兩個學霸都坐在我身邊。我表示壓力很大。老班也無數次找我談話：“林貝貝其實你很聰明的，你不是不行，你就是不努力啊！你看看人家蘇雪，人家陸小樓，你怎麼不學着點呢？已經高三了，要抓緊啊！”
老班說得語重心長，我也連連點頭稱是。在某個瞬間我覺得我的鬥志要被激發了，可是每次出了辦公室轉眼就忘了。
陸小樓被我赤裸裸的眼神看得實在受不了了，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面無表情道：“發呆是追不到秦楓的。”
我眨了眨眼，一把抓住陸小樓的胳臂，“我要當學霸，陸小樓你要幫我。”陸小樓背起書包像看豬跑一樣地看着我，我惱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腳跑開了。
晚上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翻來覆去睡不着。其實我知道秦楓是喜歡蘇雪的，畢竟人家成績好，長得又好看。可是反觀我呢，一無是處還整天被老班找去談話。我不是沒心沒肺，隻是一開始就被貼上了差生的标簽，漸漸也就變得無所謂了。
可是為什麼還會失落呢？
眼睛澀澀地疼。腦海中莫名地浮現出陸小樓那張欠揍的臉，頭一次覺得我不該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
否則我哪裡有理由繼續站在他身邊。
3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奮起直追還來不來得及。人們總說笨鳥要先飛，可是我沒有，不但沒有還掉隊了。
書上的題目總是我認識它它卻不認識我。我苦惱地晃着陸小樓的書直到他終于肯擡頭看我。
“你真的要當學霸？”
“當然。”我特别虔誠地看着他。
“你找秦楓啊？”他笑得很賤，“正好加強一下感情。”
我呵呵了一聲，“傻子都看出秦楓喜歡的是蘇雪好不好？”
“你不吃醋啊？”陸小樓轉着筆一臉探究地看着我。
我愣了愣。對啊，我竟然不吃醋。
要知道當初我知道蘇雪喜歡陸小樓的時候我可是吃了好大一壇醋。我拽着他的書包死活要他給出一個解釋，直到他發誓他不喜歡蘇雪時才心滿意足地放了手。
我捂着心髒的部位，不甘心地辯解道：“誰說我不吃醋？我都酸死了！”
聲音很大，怎麼都覺得像是在自欺欺人。
陸小樓最後終于答應課後免費幫我補課。可是到底落下了太多，到最後陸小樓都忍不住想把書扔我臉上，“你能不能長點腦子？笨得跟豬一樣！”
我咬着唇沒敢說話，反應過來時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了。
那次是我第一次在陸小樓面前哭。
陸小樓手忙腳亂地圍着我轉，最後懊惱地坐在我對面，語氣有些酸溜溜的，說：“你就那麼在乎秦楓？”
我低着頭頭一次沒有反駁他，我想這關秦楓什麼事，我覺得難過隻是因為陸小樓罵我。
4
高三第一學期結束的那天，下了好大一場雪。而我也終于不再是下遊漂的那幾個之一，這讓老班狠狠驚豔了一次，甚至特地提名表揚了我。
那個時候才發現原來被表揚的感覺是那麼的好。
我激動地勾住陸小樓的肩膀，笑得特别豪放：“陸小樓我太喜歡你了！”
陸小樓微微掙紮了一下，低頭嘟囔了句：“喜歡這個詞不要亂用好不好？”
我沒聽清陸小樓在說什麼，隻是有些遺憾道：“可是我還是追不上你啊。”
“你追上秦楓就好了。”陸小樓終于打掉我的手，和我保持了一段距離。
我不耐煩地皺着眉在雪地裡亂踩了一通。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怎麼了，心情一點也不好，“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說秦楓！”
“喲，你不是很喜歡他嗎？”陸小樓挑着眉看我，“害羞了？”
“有病。”我在分岔路口的地方甩開了陸小樓。縮了縮脖子把冷風擋在了外面。我想，大概我也可以和陸小樓一樣。
寒假的第二天，陸小樓打電話給我，是老媽接的。她隔着房門沖我喊：“林貝貝，你們班男生找你。”
“誰啊？”我穿着拖鞋睡眼惺忪地走過去，好不容易有了賴床的機會卻被打擾了，“陸小樓？幹什麼？”
“我監督你有沒有好好學習。我猜你一定才睡醒。”陸小樓在電話那端笑得依舊特别賤。
外面的雪依舊厚厚的一層，我看了眼窗外，嗯了一聲，“所以你打擾到我睡覺了。”
老媽站在一邊一臉戒備地看着我講了整整半個小時，終于忍不住了，揪住我的耳朵問：“他是誰？”
我讓陸小樓等等，轉過頭對老媽說，“男朋友。”
然後，陸小樓就挂了電話。
5
後來老媽趁我不在的時候又順着号碼打了回去，當然這是陸小樓告訴我的。
我低着頭吃着面條，哦了一聲，“然後你說了什麼？”
陸小樓也學我的樣子吃了口面條，故作深沉地看着我，“以後你就知道了。”
“面條吐出來，不許吃了。”我伸手過去搶他的碗，結果正好被從廚房出來的老媽罵了一頓。
沒錯，陸小樓在我家。不知道那天陸小樓對老媽說了什麼，老媽竟然一反常态地跟我說：“那天打電話過來的孩子挺不錯，哪天請他到我們家吃飯吧。”
然後陸小樓就真的過來了。
我驚悚地指着他，“你從哪裡來的？”
陸小樓越過我對着老媽殷勤地叫着“阿姨好”。
老媽客客氣氣地給他擺上一大堆吃的，“林貝貝這丫頭笨，以後就麻煩你了。”
“阿姨不麻煩的。”陸小樓特别乖，就像被附身了一樣。
所以最後的情景是：陸小樓樂滋滋地吃着一大堆零食，我在書山裡醉生夢死。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高考前一個月，因為陸小樓老媽不讓陸小樓亂跑了，就算他是學霸也不行。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度過那幾個月的。我覺得自己變得沉寂了許多，秦楓在我心裡的位置也淡了很多。隻有陸小樓一直在我身邊。
陸小樓一臉遺憾地對我說：“真可惜吃不到你媽媽做的菜了。”
我摸着鼻子頭也不擡地寫着我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口不對心道：“但是我很高興。”
沒有人能在高考面前雲淡風輕，我不希望辜負父母老師的期望，以及陸小樓。
我努力把惶恐埋在心底可是還是被陸小樓發現了他說，“大不了我陪你複讀。”
明知是玩笑話，卻還是忍不住笑出聲。倒計時貼在了醒目的位置，我偏頭看了一眼，然後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能遇到你。
6
考完數學的那天，陸小樓背着書包看着我從考場出來。
我立馬就哭了，“陸小樓我完蛋了。”
“就知道你考得不好，所以我最後兩大題都沒做。”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豬嗎，這都信？”陸小樓揉揉眉頭，“你盡力就好了。”
成績出來那天我坐在電腦面前顫抖着手，遲遲不敢點開那個網頁。我想陸小樓這個時候會不會也和我一樣緊張，突然就放松了許多。我閉着眼給自己打氣，“林貝貝你可以的。”
一本線高出十幾分。
我捂着嘴尖叫了一聲，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我的心情。老媽聽到動靜跑進來看着我的分數都傻了，久久說不出話，然後不停地重複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頭一次沒有嫌她煩，因為我看見老媽轉過身的時候輕輕地抹了下眼角，原本烏黑的秀發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幾根刺眼的白色。
我打電話給陸小樓，“陸小樓我考得特别好，爸爸媽媽都炸啦！”
陸小樓的聲音淡淡的，“哦，剛才蘇雪跟我表白了。”
我愣了愣，才意識到陸小樓并不是我一個人的，他總會有喜歡的人或者被喜歡。這麼三年來，自從認識他就跟他混在了一起，從來沒有考慮過哪一天陸小樓不在了怎麼辦。可是如今陸小樓終于要抛下我了。
我捏緊了手機，有些緊張他的答案，“那你怎麼說？”
“你認為我該怎麼說？”陸小樓反問我。“那祝你們幸福。”我幹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就挂斷了電話，剛才的狂喜被沖淡了一半。
我就這麼拿着手機發呆，直到五分鐘之後陸小樓又打電話給我，他氣喘籲籲道：“我在你家門口，給我出來。”
“你來幹什麼？”我揉了揉有些疼的眼，昂着頭走了出去，“你不是和蘇雪在一起了嗎？”
他扶着雙腿平複了一下呼吸，抓住我的肩膀惡狠狠地說：“林貝貝，都三年了你到底接不接受我？如果你說不我就答應蘇雪了。”
“你，什麼意思？”我一時間難以消化他話裡的意思。
“你是豬嗎？”陸小樓放開我，有氣無力地捂着臉，“我為什麼會看上你這麼笨的人。”
我瞪着眼看了他半天，終于猛撲了上去，在他的懷裡喜極而泣，哭得像個孩子。
還好，我沒有隻把你當成我的習慣。
還好，我沒有錯過你。
7
大概我喜歡的從來都是陸小樓，秦楓隻不過是那一個夏天的随波逐流。
陸小樓說那天對老媽說的隻不過一句“我會對我們的人生負責”。
我想起了第一次遇見陸小樓的時候，他把我撞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他低着頭對我伸出手。那個時候我就想我要賴上這個人一輩子。
我歪着頭沖陸小樓笑，陸小樓伸出手接住我。
陽光在他身後灑下一片燦爛。
編輯/張春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