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番茄炒蛋。
這是我兒時最愛的一道菜。從入鍋到裝盤不到五分鐘,卻俘獲了無數人的胃,這一對黃金搭檔,是多少人夢裡的慰藉。
我也如此。
母親的廚藝并不好,出鍋的菜勉強能入口,父親更不用說,在外工作十幾年,一直靠着外賣泡面生活。以至于,我第一次吃到外婆炒的番茄炒蛋時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真好吃啊。
雞蛋口感綿軟,番茄酸甜适中,點點蔥花撒落其間,入口的那一刻,我覺得之前真是白活了。
外婆瘦削的手快速地打着蛋液,鮮紅的番茄一刀下去會有汁水濺出來,少許油潤鍋,鍋熱時,“刺拉”一聲倒入蛋液,蛋快要炒得火候适宜,軟嫩适中,倒入番茄至外皮微皺,撒上調料,即成。
每一口都是至味。
隻是後來啊,外婆年紀也大了,整日坐在輪椅上,已經無力為我站起來做一盤番茄炒蛋了。閑時,我去看望她,這個慈祥的老人用一種愧疚的語氣對我說:“老了,沒用了,連頓飯都做不了喽。”我扶着她的輪椅,蓦然瞥見她幹枯的手,大滴大滴的淚掉入了她花白的頭發上。
而如今,外婆已化做一捧黃土入了江海,每當唇齒間又現那熟悉的味道時,我總是默默入口,淚已滿襟。
二
香腸。
我該怎麼形容這種食物呢,它平凡且廉價,大街小巷随處可見,過年時更是家家戶戶在做。一紮紮綁了繩子的香腸挂在陽台上風幹,香氣日益濃郁,年味兒日益濃厚。
晚飯時,剪下一根香腸,用淘米水洗去腸身上的白霜,與米飯同蒸。
等待的時刻是煎熬的。那一刻,電飯煲“叮”的一聲都成了天籁。
掀開蓋子,一股混着谷物清香的氣味撲面而來。
好香。
媽媽把香腸切得薄厚适中,再抹上辣醬,香腸的肉汁都滲在了米飯裡。
唔,我可以把鍋子吞掉。
這是我記事起就伴随着我的味道啊。每一口都滿足,肉質彈牙,鹹淡适宜,完全沒有豬肉的腥氣,一口下去,會有調皮的汁水蹦出來。
原來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永遠。
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和它說再見。
那天的餐桌上多出一盤熟悉的香腸,我書包還未放下,就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扔進嘴巴。
什麼呀!
剛一入口,撲天蓋地的甜包裹住我的味蕾,随之豬肉的腥味襲卷我的口腔,牙齒也萬分别扭地感受着這陌生的食物:像是得了骨質疏松,整塊香腸沒有一點嚼勁,軟趴趴地躺在舌頭上做最後的掙紮。
失望的眼淚快奪眶而出。
一瞬間,我覺得我是從天堂被推入地獄的那個人。
我放下筷子的那一刻,似乎覺得有什麼東西即将離我而去。
失望透頂。
飯桌上,媽媽說,之前加工香腸的那一家人改行了,這是超市裡的師傅加工的。
她有些愧疚地拼命往我碗裡夾菜。
我默默地吃,一言不發。飯終于被扒幹淨了,我擡起頭,擠出一個笑容。
我們這的小鎮,發展得日新月異,僅靠加工食品根本賺不了幾個錢,越來越多的人選擇轉行,我記憶裡的味道也漸漸散去。
我們都曾以為能守着一種味道直至白發蒼蒼。可誰還會停下匆匆的腳步,為你做一份美味的食物?
三
有好多人說我是吃貨,我笑笑,不置可否。
你看到的我,隻是在吃一種食物而已。
我咽下的悲歡喜樂,也隻有我一個人能消化。
編輯/張春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