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和平
1956年生,湖南雙峰縣人。現為中國工程院院士、四川大學校長、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
書畫對我而言,不僅僅是簡單的筆墨自适,也包含着對造化的參悟,而這一切又緣于對傳統文化的傾慕、對人文精神的向往。
我喜歡将古人法帖懸挂于壁上和床頭,朝夕谛觀。南北朝的宗炳有“卧以遊之”之說,唐代的孫過庭有“察之者尚精”之語,要将古人法帖學到手,不僅僅靠臨摹,比臨摹更重要的一個環節是觀帖。觀帖鍛煉人的眼力心力,要察之精微,不是說僅“相其耳目、手足、頭面”,最重要的還是要攝取古人的風神,了解其“舉止笑語、精神流露處”。在我看來,這種方式較之單純的反複不斷的技法訓練,日積月累的臨摹描寫更為科學有效,更容易成功,因為這樣能夠直接掌握作品最為震撼人心之所,正所謂“目擊而道存”。
中國傳統藝術提倡用自适的心态消解一切的功利心理,這樣才能與傳統文化接軌,做到無意于佳乃佳。古羅馬文藝理論家朗吉弩斯在《論崇高》中認為藝術的崇高需要“強烈而激動的情感”,而這種“強烈而激動的情感”不正是脫離了功利心理的自适心态嗎?隻有強烈而激動的情感才能誕生出優秀的作品,故而在諸多書體中,我尤醉心于草書,而且愈是長幅巨制愈是适合我性情的表現,王铎的草書極具視覺沖擊力,其對感情肆無忌憚的宣洩與揮灑,給人以自适之感,在創作中,我極力追求王铎草書的那種表現性,這種激情除了來源于王铎的表現性書法外,還源于我對科學真理追求的一種探索情懷。
故而在揮毫時我大膽使用漲墨,盡可能誇張線條,在極盡提按的過程中,又内在地潛移默化出我的學術研究,以分形數學的非規則性和自相似性原理營造出字形、章法非規則的變化,同時又能從局部展現出與整體的自相似性,使得作品能夠小中見大,亦能大中見小。
我在練習書法的過程中采用了一種漸展式的方法,先是創作一個詞組,然後是創作一句話,最後是自己的一首詩。在這一研習過程中,一邊創作一邊臨摹,即從字到詩的研習,這樣就打破了臨摹與創作的界限,解決了轉化問題,同時也消除了單純臨摹的枯燥性。我認為這一方法比較科學實用,這樣一來,我既把握了書法,又學習了文化,這一漸展式方法完全取決于我的理工科思維。
書畫藝術是飽含人文精神的藝術,要發掘出其中的人文價值,就需以筆墨的自适心态及參乎造化的科學精神去探索,這樣才能真正理解傳統文化,展現藝術的人文精神。當我研讀和書寫《論語》一百則,我不僅感受到了自己與儒家思想的對話,更深刻地體會到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因而藝術的錘煉也是人格的磨砺,更是人文諸多學科學識與涵養的綜合。詩文與書畫一樣,都是人格修養不可或缺的,“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詩文與書畫一道,都是對情感的一種表達,對傳統文化的承載。“月光斜影山沉眠,意中遊人天遠晚。盤龍湘水北流去,直破南嶽終不還”(《衡山遊感》),當時遊覽衡山,面對湘水北流,倏然有感。
謝和平自作詩《重陽》180×56cm×4紙本2016年釋文:旭日雙林绛,晚霜秋葉黃。人生如節候,風物似韶光。論世功名地,交心忠義郎。與君共朝夕,談笑度重陽。自作詩《重陽》。丙申,二步山人。钤印:心似蓮花(朱)謝和平(白)傳統文人藝術中,詩、書、畫皆善,是謂三絕,但到了清末,趙之謙、吳昌碩等開始強調詩、書、畫、印的結合,可以看出,傳統文化是在不斷地演進、升華的,此時,篆刻的修養也尤顯關鍵。我雖然不善篆刻,但也頗賞其妙。洵如坡翁所言,“吾雖不善書,曉書莫如我”,可以說隻有真正理解了詩、書、畫、印才謂知曉傳統文化,方可理會人文精神,如此,才能創作出感人的篇章,動人的筆墨。叔本華認為,藝術具有超越時間、空間的本質,一切藝術能夠進入純粹的認識之中直接把握理念,能夠将人類從意欲中解脫出來。于是,美就有了極高的價值。與此同時,我們也不能忘了,科學家對真理的探索也是一種純粹的認識,因此,科學與藝術并不相互排斥,相反,它們相輔相成、相因相生,最終構築出了精神上的崇高理想和藝術境界。■責任編輯:韓少玄謝和平李白詩138×34cm紙本2016年釋文:衆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李白詩。丙申,二步山人書。钤印:心似蓮花(朱)謝和平(白)
謝和平陳與義詩138×34cm紙本2016年釋文:飛花兩岸照船紅,百裡榆堤半日風。卧看滿天雲不動,不知雲與我俱東。陳與義《襄邑道中》。丙申于望江樓,二步山人書。钤印:謝氏(朱)和平之鉨(白)
謝和平《論語》一則45×60cm紙本2011年釋文: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論語》一則。辛卯冬,和平書。钤印:謝氏(朱)和平私鉨(白)
謝和平《論語》一則50×65cm紙本釋文: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論語》一則。和平書。钤印:謝氏(朱)和平私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