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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與拓展

時間:2024-11-07 09:48:59

筆墨語言是中華民族的創造。由筆墨語言構成的中國書畫是一個自成體系的文化形态,它和“造型藝術”不盡相同,甚至有很大的區别,有着其他文化形态所不具備的獨特性。“五四”以來,中國畫總是被“中西古今”這個問題所困擾,尤其是“東方”“西方”的觀念對中國本土畫家的沖擊特别大,似乎筆墨不思考東方、西方就真的走投無路了。在“文化自信”這個概念提出之前,就已經有了很多“文化自信”的先行者,黃賓虹就是一例,但更多的人不去思考這些問題。今天我們應重新認識“我是誰”和“我從哪裡來”。人類文化有區别,這種區别會永遠存在,可以“和而不同”,也可以“見賢思齊”,但作為創作主體,一定要弄清“我是誰”。筆墨文化傳統是我們的文化底色,梳理源流以引發對未來走向的思考極為必要。

一、筆墨語言之源流“象思維”應是中國藝術的本源問題,它來自中國古典哲學。《周易》從哲學高度闡發“意象”。“易”的基本思路是以“象”論“道”—“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這個“象”不是形象,這裡的“形”才有形象的意味。“聖人有見天下之赜,而拟諸其形容”(《易·系辭上》)。意象的概念是在原始宗教思維基礎上形成的宇宙生命的符号象征體系。它在兩個方面與藝術思維相通:一是它的象征的感性形式,二是它的直覺感悟方式。所以,“觀物取象”是先秦美學的重要觀點,它不同于希臘美學強調的逼真惟肖的形象觀照,而是“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以類萬物之情”,以如此的宏觀觀照所産生的“象”已不是個體事物的模仿或再現,而是象征自然生命的運動狀态。後來“心象”這個詞更強調了“心”對“象”的作用和意義,這樣就明确地标示了“心象”與“形象”的不同。

“象”與“氣”相融,與“道”相通,常有很強的精神性,故而老子說“大象無形”。中國美學最初始就上升到如此的高度,提出了如此精深的美學命題,而西方美學史直到康德之後才産生了類似的命題。

構成《易經》最可寶貴的理論精髓是宇宙生命運動的辯證法則,這種辯證法則被老子闡釋運用。“玄之又玄,衆妙之門”,藝術也是一妙。“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老子的道,正是自然生命的規律。所以,老子認為對美的觀照(即所謂“玄鑒”)不能局限于對具體物象有限形式的觀照,而是着眼于生命運動本質的“大象”,這種對日常功利的超越,才是審美的前提。大巧若拙、“味無味”,最高的和諧是超越和諧本身。

程大利賀蘭山色45×300cm紙本水墨2017年款識:賀蘭山色圖。丁酉夏初,餘往遊銀川得此圖。程大利。攝天地明和之氣,入指腕間,方能與造化相通,而盡萬物之變态,然非窮古今,一步步腳踏實地,必不能地負海涵,獨扛百斛。大利寫賀蘭心得。钤印:程(白)大利之印(白)程大利,1945年生,江蘇徐州人。曾任中國美術出版總社總編輯、人民美術出版社總編輯、中國文聯委員、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現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中國畫學會副會長、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畫藝委會委員、中國國家畫院院委。出版有《師心居筆譚》《雪泥鴻爪》《程大利談山水畫》等。

筆墨文化與“象思維”密切關聯,很多美學命題與“象”關聯,如物象、意象、心象、境象、觀物取象、澄懷味象、立象盡意、超以象外等。先民作畫,追摹的是自然之道,一氣化形,萬物成象,山川渾然一體,物象綿綿不絕,于萬千氣象中追索大道運行,體味與造物者遊的快樂。

書畫同源證明着“象”的思維,漢字也起于對自然的摹寫。張彥遠在《曆代名畫記》中說:“周官教國子以六書,其三曰象形,則畫之意也,是故知書畫異名而同體也。”所謂書畫同源,是筆墨文化一大特征。這與世界其他民族的藝術源流有了區别。

老子、莊子的“大象”觀和“象”外說是中國書畫審美源流的開端。老子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莊子說“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緻者,物之精也”(《秋水》),“意之所随者,不可言傳也”(《天道》)。所以,“唯道集虛”追求一種精深微妙的精神境界,開啟了先秦以來,中國書畫在探索深層審美視野和藝術思維方面,不以描摹客觀物象為目的,而是不斷拓寬精神之求、抒寫情緻抱負即所謂“為天地立心”。如後來的倪雲林“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董其昌“若以筆墨之精妙論,則山川絕不如畫”。筆墨者,含不盡之意于言外,正是“象外之象”。

黃賓虹說:中國畫的一切奧秘盡在太極圖中,象内,象外,虛實相生,筆墨變化充滿着太極規律。所以,中國畫的奧妙絕不在皮相,不是簡單地追求“似”“不似”的問題,不是“表現”“再現”問題,是為了表達人這一作為世界主體的“内美”精神。

二、筆墨語言的精神指歸

弘揚筆墨藝術的目的就是發揚它具有的獨立審美價值。中國畫不重寫實的“心象”觀,強調人格品操的“中正”觀,與西方造型藝術拉開了差距,就像兩條大河源流不同,各自歸海。

筆墨發自内心深處,也抵達内心深處。筆墨的本質是詩,“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筆墨語言符号本身就是形式,它來自書法,通達音律,長于心靈的抒寫,是中國古人表達自由的方式(當然還有詩歌等等)。中國畫自漢至唐宋一路發展,宋以後漸漸不去模拟世間萬象(非不能也,實不為也),也可以視為不擅長直面社會現實(《清明上河圖》之類的作品少之又少),但借山水、花鳥、道釋仙佛及仕女、才人、漁樵、逸士抒發通天盡人之情懷,一樣體現生命的意義。它雖然不直接參與社會的各項變革,但仍表達着深刻的人生價值和真切的生活感受。它“内修心而外益世”、“抒胸臆以振斯文”,通過抒情達志來表達畫家的是非觀、生命觀和人生觀,客觀上做到了“成教化,助人倫”,讓社會歸于至善。在主觀上修心逸情,甚至祛病養生,“潤物細無聲”地“度己”“度人”,淨化社會。

筆墨語言的高境界在于“體道義之合,究聖哲之蘊”,“心窮萬物之源,目盡山川之勢”(龔賢),它不停留在“為山河立傳”的認知層面,“江山如畫”“江山不如畫”(黃賓虹),

自宋元之後,中國畫,尤其山水和四君子類寫意作品幾成為超越物象的描繪而洋溢着純粹意義的表現載體,筆與墨成為象征意義的美感表達。這種迅速發展的繪畫過程成為藝術史上的特異現象。14世紀之前中國筆墨語言的高度成熟堪稱人類文化史上的奇葩。宋代的藝術,在同時代的全世界堪稱精美絕倫,遙遙領先着人類藝術的腳步。“國畫民族性,非筆墨無所見”,“舍筆墨而無它”(黃賓虹),用筆被賦予了人格化的意義。筆墨不僅僅呈現着物象體量的空間性存在,還呈現着作者的精神狀态和審美趣味。

内質之美,是人類審美境界中的“至境之美”。老子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莊子謂“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獨”字是内求之美。屈原說“紛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内美修能就是人格塑造。所以,人格問題是筆墨語言的關鍵所在。文徵明說“人品不高,落墨無法”,不過是曆代經驗的總結。當代,總有人想反駁這一條,縱然舉出這樣那樣的例子決然不是中國書畫主流,終究是對中國筆墨文化的無知所緻。

所以,修為成為筆墨語言的最大障礙和終生難關。“不食人間煙火”就是修為之解,遠離功利誘惑,尋求天地精神。筆墨的大自由是修行的結果。中國畫尊重才華,但更看重道心的恒久和終生的修為。曆代大師的筆墨遺存無不展示着精神的純粹性,是心靈自由的記錄。

程大利吞吐雲煙色60×73cm紙本設色2017年款識:看青山綠水,吞吐雲煙,識乾坤之自在。丁酉夏初,大利于京。钤印:程(白)三、筆墨語言的技術規範

作為精神載體,筆墨語言經千年錘煉後,形成了一套自身規律,就像成熟的藝術形态總有程式法則一樣,筆墨語言也有着嚴格的程式規律和審美标準。如“輕浮”“油滑”“纖弱”“生硬”“甜膩”永遠不會被認為是美的。而且中國畫用筆的審美标準和做人的标準高度一緻,好筆墨永遠是在充滿辯證規則中高度統一。

所謂的視覺沖擊力與筆墨的審美是相悖的。筆墨的技術境界以“文雅”和“粗俗”作區别,“火氣”和“文氣”相對照,永遠追求内美的力量。在中國畫裡熱烈不是宣洩,冷靜不是冷漠。最忌高遠失中,偏激不平,不屑于“筆墨貪奇、丹青競勝”。湯贻汾在解讀笪重光的《畫筌》時,有以下批評:“筆墨貪奇,多造林丘之惡境,丹青競勝,反失山水之真容;奇峭之筆易作,作之一覽無餘,尋常之景難工,工者頻觀不厭。”中國畫筆墨講求中正清雅,觀通不妨照隅,求末亦是歸本。這正是中國畫審美的核心價值所在。

故而以寫意傳神為标準的筆墨必須要有用筆的質量要求,以書入畫成為極為重要的要求,以書法貫通畫法,而且每“以篆籀之筆入畫”。所謂金剛杵、綿裡針、屋漏痕、折钗股都是書寫意味的技術含量,其他民族繪畫不求如此。一向謙虛的李可染晚年說:“餘童年弄墨,迄今60餘載,朝研夕磨,未離筆硯,晚歲信手塗抹,竟能蒼勁腴潤,腕底生輝,筆不着紙,力似千鈞。此中底細,非長于實踐、獨具慧眼者不能知也。”這就是為什麼“大器晚成”的道理。“通會之際,人書俱老”是筆墨語言的規律。20世紀以來,有人畫了一輩子,隻有畫,不見用筆這是違背筆墨規律的。這正是今人短于古人之處。

筆墨境界是養出來的,是從心裡流出來的,是千錘萬煉後的水到渠成,是悟得清風明月的脫俗見解,而不是刻意打造,不是一味創新,不是苛求面目。須知,獐頭鼠目也是面目,而筆墨語言是終生修行後的古今獨步,是消化了傳統後的獨辟蹊徑。曆代大師,筆墨無一不過硬,是因為識鑒、學養、眼界、功力都超過于常人。含深取廣,以應鼎革,内蘊豐厚,境界高邁,故能成其“新”。“我之為我,自有我在”,但須是一個融彙古今通達天地的“我”。筆墨的最高法是“心法”,心不陳腐,筆墨就是新的。筆墨的本質是詩性的,好詩是“發自内心深處,抵達内心深處”。這正是“内美”的境界。

四、當代需要浸透中華傳統精神的筆墨

既然筆墨文化有獨特的審美價值和成熟的審美規範,守成、傳承應是當務之急。徐悲鴻說“古法之佳者守之”,筆墨語言的創造性首先來自對傳統的理解、消化和運用,當然也來自畫家對造化、對社會人生的感受和體悟。這就要求國畫家要具備兩方面的能力:一是能不斷發掘傳統筆墨的美學價值,并實現認識上的突破;二是提高拓展筆墨語言新形式的自覺性,這來自領悟生活、關注當代、關注世界。要把對創新的認識落實到對筆墨的錘煉中。

中國畫立于當今世界的意義應是彰顯中華文明的獨特魅力。不是接軌,而是融合,是拉開距離的并存。

中國書畫獨有的滌慮身心、知世悟道的功能,在今天仍有價值。用徐複觀的話說,它不做“以火濟火”“以水濟水”的事情,是人類精神生活的一劑良藥。

中國畫曆來要求人們靜下來、慢下來、淡下來。“慢”是中國傳統精神生活的核心。“快”導緻人心浮動,藝術作品的精微化大大降低。不思考就畫畫,畫畫就為了參展,為了獲獎,“筆精墨妙”便煙消雲散。

雖然筆墨語言會随時代而發展,會不斷産生順應時代并會被後世認可的新元素,但對本體意義的重視,對筆墨語言精華的保護和傳承,應是中國畫家的擔當和堅守。■

責任編輯:陳春曉

程大利山水60×48cm紙本設色2017年款識:丁酉,大利。钤印:程(白)大利之印(白)

程大利風雲際會時112×47cm紙本水墨2015年款識:風雲際會時。乙未,大利。钤印:大利之印(白)可得神仙(朱)

程大利觀山74×36cm紙本水墨2017年款識:觀山。發天地之玄微。丁酉,大利。钤印:程(白)大利之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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