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8分錢的曆史承載“福建的向秀麗”黃美妙于1963年在廈門高中畢業,随即響應黨和政府的号召,到閩西永定的西溪農場插隊落戶,多次被評為先進與模範,1966年2月9日在一場撲滅山火的戰鬥中被大面積燒傷,經多方搶救無效而犧牲,年僅20歲,後被授予革命烈士稱号。為紀念黃美妙同學犧牲40周年,感受一代人消弭的青春歲月,廈門市的老知青策劃出版了紀念文集《浴火的鳳凰》,彙集了各界各方人士相關的散文随筆和回憶100多篇,是曆年正式出版的廈門知青圖書系列的第15部。該書在書後附錄了這位花季少女生前的部分日記和書信,客觀上還為全國性的搶救家書的活動做出了特殊的貢獻。閱讀着這些老信,讓我們真切感受到青春的不老,感受着一個英雄跳動的心髒,她對生活是那麼的熱愛,她愛家人也愛同伴,她愛唱歌也愛閱讀,還愛跳舞和打乒乓球,同時還愛着漂亮的紀念郵票。
黃美妙家書裡有幾段話,透露了她對當時紀念郵票的感覺,以及如何積極地引導自己的弟弟對集郵的興趣。她在1964年11月14日給尚在讀小學的弟弟黃英明的信裡寫道:“英明你有集郵嗎?我寄回去的紀念郵票可别給我亂丢,保存好。”
1965年3月31日她在信裡再度寫道:“英明,你有集郵嗎?我寄去一些紀念郵票幫你集郵好嗎?”1965年5月16日她又寫道:“英明:我這裡有一套很漂亮的紀念郵票,‘遵義會議30周年’,我慢慢寄給你,請收好,可别搞壞了。”
《遵義會議30周年》紀念郵票是1965年1月31日發行的,記得當時的《集郵》雜志用一整個封面紅彤彤地刊登了這套郵票的票樣。毛主席的畫像是燙金的,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毛主席畫像郵票第一次被燙金。郵票畫面選用了兩幅曆史油畫《決戰前夕》和《婁山關大捷》,票幅50.5mm×36mm,顯得超大,成為一套名副其實的“彩色大票”。我當時買到這套郵票也是愛不釋手,久久沉浸在郵票的濃墨重彩之中,允吸着彩墨特有的新香,而且還感到這套郵票的紙質特别厚挺。我不知道身在大山深處的黃美妙是如何得到這套郵票的,根據我自己1969年到閩西山區插隊落戶的親身經曆來分析,大緻應該有三個途徑:或是同學親友夾在信箋裡的贈送,或是到30裡外的永定縣城的郵政局購買,或是鄉郵員随身攜帶的代銷。
讀着英雄少女黃美妙半個世紀前殘存的家書,我更多感受的是困苦環境裡的親情,普通人家的實感真情:母女之情、姐弟之情、同學之情……在書信文化遠去的歲月裡,那一枚枚小小的8分錢郵票曾負載着中國人太多太多濃縮的情感,翻山越嶺,彩雲追月,乃至穿越時空,令人為之動容……
二、痛惜那幾大捆舊信《太陽下的風景——沈從文與我》是畫家黃永玉寫他與他表叔沈從文的一篇散文,這位大畫家不僅畫是一流的,文字也是一流的,他素淨的文字和圖畫同樣地令人賞心悅目。對于我這樣一個愛閱讀也愛集藏的讀者來說,文中有兩段話讓我特别感慨。其一講的是閱讀:“以後,我擁有一個小小的書庫,其中收集了從文表叔的幾乎全部的著作。我不僅明白了他書中說過的話,他是那麼深刻地了解故鄉土地和人民的感情,也反映出他青少年時代儲存的細膩的觀察力和豐富的語言的魅力,對以後創作起過了不起的作用。對一個小學未畢業的人來說,這幾乎是奇迹;而且堅信,人是可以創造奇迹的。”
其二談的是書信:“我已經和表叔沈從文開始通信。他的毛筆蠅頭行草是很著名的,我收藏了将近30年的來信,好幾大捆,可惜在令人心疼的前些日子,都散失了。有關傳統藝術系統知識和欣賞知識,大部分是他給我的。那一段時間,他用了許多精力在研究傳統藝術,因此我也沾了不少的光。他為我打開了曆史的窗子,使我有機會沐浴着祖國偉大傳統藝術的光耀。”
其一的“收集了從文表叔的幾乎全部的著作”的“小小的書庫”保留的應該是沈從文先生著作早期的版本,應該是珍貴的,像保存了大量典籍的“國家圖書館”應該也是有庫存的。其二是沈從文用著名的“毛筆蠅頭行草”寫的信函,是黃永玉獨家擁有的,應該也是更珍貴的,它珍貴性應該遠在沈從文早期版本圖書之上,每一封其實都價值連城,“可惜在令人心疼的前些日子,都散失了”。我的心也随着作者的心疼而心疼,那些散發着書香和郵香的信箋,那些包含着叔侄親情的毛筆蠅頭行草,那些貼着民國單色的帆船郵票的封函,那些用智慧的母語點燃的思維的火花……
夜色蒼茫,一部《沈從文—黃永玉書信荟萃》或就此煙消雲散,唯有甯馨的鳳凰小城傳來流水和卵石的竊竊私語……此例僅僅是萬千遺憾中的一滴小雨,杜絕這樣的遺憾,從我做起。
三、留信棄封的遺憾閱讀舊報,發現《文彙讀書周報》2004年6月7日有《山西發現八十餘封北洋軍政要員信劄》的報道,因信劄與郵票有關,于是眼睛一亮!該文稱“八十一封北洋時期軍政要員、社會名流的信劄原件,最近在山西渾源縣被民間收藏家發現。這批信劄對一系列軍政重大曆史事件多有涉及,極具史料和文獻價值。”
該文接着寫道:“這批由不同信箋組成的信劄,全部裱貼在一大開本民國時期油印教科書《東西洋倫理學》上。渾源當地一位中醫在整理祖上留下的故物時發現了這批信劄并将其散出。寫信人共涉及47位民國北洋名人,其中既有段祺瑞執政時期的皖、閩兩派代表人物徐樹铮、曾毓隽,又有北洋武力中堅李兆珍、吳焘、王懷慶、李毓芬、姜桂題、言敦源、倪嗣沖、吳鳳嶺及社會名流馬玉昆、曾廣銮、錢明訓等人的信劄。同時,時任督辦軍務處幫辦的慶親王的親筆信也包括在内。據初步考證,此批信劄收件人為民初曾任多倫鎮守使、察哈爾省都統的福建人王懋澄。”
閱讀至此,不難看出,信件主人的收藏是留信棄封,本來收件人是一目了然的事情,現在都需要“初步考證”了!如果信與封同在,那麼豈止收件人一目了然,發件地、發件人、發件時間與收件人、收件地和收件時間等等諸多信息,都可能有所體現。可見有信無封,給研究這些信劄平添了不少困難。假如留藏了這批配套的信封,還可以更有效地證明舊信的真實性,從而大大提升了信劄除史料之外的集藏身價。即便是這些信封本身,也可以組集一部《北洋軍政實寄封》開放類郵集,價值連城,大大造福後代。
四、搶救家書回溯舊聞,發現新華社2005年4月10日的電訊,稱“由中國國家博物館、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遺産搶救工程辦公室等聯合發起的搶救民間家書項目,當日在北京正式啟動。”“據該項目組委會介紹,主辦方将面向海内外公開征集散落在民間的中國家書,即用紙、筆寫成的家人之間文字性的通信,包括信封,不限字數、年代、地域。所有應征家書将捐贈正在實施的中國民間文化遺産搶救工程,中國國家博物館将收藏經過專家評選的100封‘最具價值的優秀家書’。”我在閱讀中注意到了“包括信封”這四個字的措辭,之所以眼睛一亮,是因為它不同凡響,振聾發聩,意義重大!它意味着長期以來家書的研究與信封的收藏各自為政的實際狀況将得到較大的改變。它還意味着實寄封的文化内涵不再僅僅是我們集郵界的孤芳自賞,也不再是我們郵迷的自圓其說,而是成為家書文化不可或缺的部分,升華為中國文化遺産的重要構成!換言之,實寄封的集藏将在一個更高的層度上從集郵界的“一畝三分地”邁向文化遺産的遼闊原野。它還從一個側面提醒我們集郵者,在關注信封的封戳票等等郵政因素的同時,也千萬不要忽略了信封裡面夾藏的原件,它們的珍罕性是相輔相成的。我還推斷,在兩封同樣珍貴的家書的取舍中,國家博物館将對信封的完整與清晰進行進一步的考量。
知青烈士黃美妙遺像
沈從文(左)與黃永玉新華社的電訊繼續寫道:“家書作為中華民族優秀民間文化的組成部分,是集文學、美學、書法、禮儀、郵政等文化于一體的綜合載體。千百年來,家書承載着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血緣文化,維系着人間的親情,也真實地記錄了時代的變遷。然而,家書本身所具有的私密性和現代通信方式的變革使傳統家書正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家書這一傳承千年的優秀民間文化遺産正面臨着消亡的命運。費孝通、季羨林等數十位文化名人近日向海内外炎黃子孫發出倡議:留住家書,搶救家書,為中國民間文化遺産搶救工程添磚加瓦。”
我想這還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信号,預示的不單單是經過專家評選的100封“最具價值的優秀家書”所“株連”的信封們将身價倍增,也将勢必牽扯和影響到整個收藏市場對家書及其信封的觀念與行情,因為從今往後關注實寄封集藏的也許不再僅僅是集郵和郵政這一家子了,構成家書文化這一綜合載體的文學、美學、書法和禮儀的各個文化的分支也将對經典的信封給以更多的研究與投入,而身為中國民間文化遺産的經典實寄信封将在大文化與大收藏的背景下日益顯示出與衆不同的超群魅力與實力。
與時俱進,“家書抵萬金”在暮色餘輝裡撲閃着另一層青銅的亮色與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