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亞夫
回首羊年,或悲或喜,那些深深淺淺的感動,像一股股暖流,遠遠近近湧來,彙成一條歲月的河,在我心頭流淌。
過了羊年元宵,父親就去打工了。我們彼此都不放心。他擔心莊稼,因為我不谙農事;我擔心他,因為他總是迷路。我勸他别去,他卻說:就你那點工資,也隻夠還房貸的。我出去賺點錢,争取年底把你的婚事辦了。你能等,我和你媽不能。再等,我們就老了。
我無言以對。盡管父親歲數不小了,但為了我,他還不敢老。父親走後,家裡的農活都落在母親肩上。母親腿腳不利索,幹活又心急,身體成了“藥罐子”。看她起坐都費勁,還忙個不停,我忍不住數落她。她笑笑說:莊稼人就這命。還好,你現在是咱縣城的人了。
我的心猛地很痛。母親不會懂,她的疼痛都與我相關。
父親是個鋼筋工。六十多歲的人了,身闆都已松散了,卻還要編紮城市的筋骨。父親是農民,在他眼裡,城市是荒蕪的。他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城市上空,他眼裡的荒蕪與人煙和莊稼都無關,那叫霧霾。雲霧裡的父親,像個霧都孤兒,我總擔心,他會迷不知返。
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那天工地放假,父親趕廟會,給我求姻緣簽,回去時迷了路。
父親110都記不住,卻能記住我的手機号碼。電話裡,他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我安慰他,讓他找個明顯的标識,千萬别亂走。我聯系上當地的一個文友,他二話沒說,問清父親的地址,就出發了。兩個多小時後,我終于等到他的電話。
文友說:你讓大叔站着别動,他就不動,要聽到你的話才肯跟着走。我讓父親接電話,聽到是我,他開心地哭了:娃仔,我終于給你求了個上上簽……我鼻子一酸,聲音變得哽咽。
秋收前,父親卻兩手空空地回來了。原來,工友出了事故,父親把錢都借給了他。或許想補償吧,秋收時他幹活很賣力。說好國慶放假用機械收,可等我回到家,他已把玉米全收了。看着稭稈般精瘦的父親,我忽然很替他擔心。
我讓父親歇,他不肯。母親數落他:你那半截老命,還是省着點,留着抱孫子。其實,母親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小時,怕我苦着;大了,怕我累着。他們就是不明白,他們越來越老了,力氣也不比從前了,有些事,他們再也扛不起了,需要兒子來承擔。
秋收後,父親把賣玉米的錢塞給我。我沒要,那疊錢,比父親的汗珠還灼熱。母親收起錢說:誰拿着都一樣。等初冬把白菜和豬羊賣了攢一起,就夠娃結婚了。然而,他們還是失算了。白菜還沒賣出去,二伯卻出了車禍,急需錢用,于是,那筆錢……
其實,我的婚事無關姻緣,隻關乎錢,我一直努力攢錢迎娶愛情,還殃及了父母。
那天,我把這些事說給女友聽。我承諾過,元旦結婚,但現在我拿什麼來娶她?女友笑笑,問我有9塊錢嗎?我讪讪地說,有。她拉起我的手:那就足夠了!走,我們先去辦個結婚證。等咱家有錢了,你再八擡大轎來娶我。我一愣,一喜,一痛,雙眼一片模糊。
猴年就要到了,我還沒修煉成“齊天大聖”。“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駕着七彩祥雲來娶我。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紫霞仙子的話曾讓我淚水漣漣。從女友到妻子,隻隔9元錢。羊年,“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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