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臨刑前托付後事
2001年6月的一天,廣西巴馬縣公安局刑偵副大隊長李建良接到鄰縣田陽縣看守所打來的電話,說是巴馬籍犯人黃軍(化名)因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臨刑前希望與李建良見一面。
李建良一時有些懵,他不清楚黃軍這個時候為什麼想見自己。既然想見,那就滿足他的願望吧!
對于誘騙并殺死3名女子的重刑犯黃軍,李建良并不陌生。8年前,李建良調到離縣城60公裡遠的局桑派出所當所長。在局桑村摸底調查時,得知村裡有個叫何秀榮的婦女,家裡情況較為特殊。何秀榮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丈夫早年離家出走,她獨力将4個孩子撫養成人。女兒們相繼遠嫁,何秀榮本想靠已經長大的兒子黃軍撐起門戶,殊料這個黃軍整天東遊西蕩,很少歸家,何秀榮經常向派出所民警求助。
了解到這種情況,李建良上門走訪。黃軍恰好在家,他和黃軍聊了很多。對他的勸告,黃軍諾諾稱是。李建良以為他聽到了心裡,讓他有事到所裡找他,然後就回去了。
過後,從何秀榮那裡反饋過來的信息卻讓他很是失望。黃軍把他的勸導當成了耳旁風,依然我行我素,這種情況讓李建良大傷腦筋。
兩年後,李建良調回縣公安局任刑偵大隊副大隊長。繁忙的工作中,他依然牽挂着何秀榮的情況。碰到局桑村來縣城辦事的鄉親,他總是打聽何秀榮家裡的情況。此後幾年,李建良陸續得知:黃軍和一個鄰村姑娘結了婚,婚後生了兩個孩子。有了家的黃軍到外面闖蕩,還寄錢給家裡蓋房。
這些消息讓李建良很欣慰,也替何秀榮感到高興。然而事與願違,1999年的一天,與巴馬縣交界的田陽縣火車站附近發生一起搶劫殺人案,李建良被邀請協助參與破案。很快,犯罪嫌疑人落網,兇手竟是幾年未見的巴馬縣局桑村青年黃軍。案件偵破,李建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他為黃軍的堕落感到惋惜,為何秀榮今後的處境感到擔憂。
讓李建良更沒想到的是,他竭力想忘掉這件事情帶來的負面情緒的時候,卻接到了黃軍臨刑前想見他一面的電話。
第二天,李建良驅車來到田陽縣看守所,見到了鐐铐加身的黃軍。見到李建良,黃軍沉默良久,然後開了口:“李警官,沒想到您真的能來。我殺了人,給人家償命沒什麼說的。可我放不下母親和兩個孩子,他們是無辜的。我這些年在外面瞎混,也沒什麼信得過的朋友。我走後,您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他們?”
黃軍的話裡有一股殷殷的期盼,眼裡閃着淚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黃軍臨刑前的托付飽含着信任,讓李建良無法拒絕。
雖然不知道未來将面臨怎樣的困難,李建良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放心吧,你媽和孩子的事,交給我了!”
關鍵時刻總有“警察兒子”相助
2001年9月初,黃軍被執行死刑。黃軍伏法後的一個雙休日,李建良帶着禮物首次上門“認親”。但黃家家院門緊閉,院内悄無聲息。李建良敲了好長時間,才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正是何秀榮。眼前的她滿臉憔悴,身體虛弱得一陣風就能吹倒。自打兒子被執行死刑之後,何秀榮和外界幾乎隔絕。看到眼前站着個穿警服的男人,不由一愣,仔細一看,才認出是前幾年打過交道的李建良。她遲疑着說:“李所長,你……”李建良上前攙住何秀榮,心疼地說:“何嬸,我看您來了。黃軍受到了法律的懲罰,法是法,情是情,以後我來照顧您!”
與何秀榮談話中得知,在黃軍案發審判期間,他的妻子離家出走,一去不回頭,留下了年僅8歲的兒子阿坤和6歲的女兒阿娟。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所有的收入僅靠幾畝水田,生活十分窘迫。李建良告辭離去前,留下500元錢,當作祖孫三人的生活費。
此後,李建良身在縣城,卻時時牽挂着數十公裡之外的何秀榮一家。碰到局桑村來縣城辦事的鄉親,他總會讓人家給何秀榮捎些生活、學習之類的用品。細心的他還不忘寫些鼓勵的話帶給兩個孩子,叮囑他們聽奶奶的話,好好學習,有困難就給“李伯伯”說。
金秋十月,是水稻收割的季節。何秀榮家裡有七八畝水田。兒子服法後,親友們和她幾乎不再來往,孫子孫女又小,找收割機收費太高,光靠何秀榮一個人去割,不知要割到猴年馬月。
鄉親們跟在收割機後面歡快地忙碌着,何秀榮卻隻能和孫子、孫女一點點地收割。幾天下來,腰酸腿疼不說,風濕性關節炎也犯了。如果不是為了孫子、孫女,何秀榮要死的心都有。
讓何秀榮驚喜的是,有天一大早,“警察兒子”出現在她面前。李建良從車裡拎下來食用油、魚肉等物品,飽含歉意地說:“媽,這兩天局裡任務多,我來遲了。水稻收割的事情我來幫您解決。”
這是李建良第一次開口叫“媽”。這聲“媽”喊得何秀榮老淚縱橫。雪中送炭,這樣的“兒子”打着燈籠也難找。
随後,李建良自掏腰包找村幹部協調來一台收割機,一天功夫把何秀榮家裡的水稻全部收回了家。
和何秀榮接觸多了,李建良感覺老人自尊心強,不願求人。有段時間,因為忙于破案,他有一個多月沒去看望何秀榮。
一天,李建良在縣城偶遇局桑村的一位村幹部,就向他打聽何秀榮近段時間的情況。那位村幹部說,前幾天下了場大雨,何秀榮家的兩間屋子倒塌了,無錢蓋房。
李建良一聽,有些自責,又有些着急。他讓那位村幹部捎去幾百元錢給何秀榮,并讓他轉告何秀榮,等手頭的案子破了,就給她去修建房屋。
半個月後,李建良負責的案件偵結完畢。他顧不上休息就驅車直奔局桑村,在村民的幫助下,掏錢幫何秀榮重新建起了兩間房子。
“警察兒子”孝行感動一方
李建良不但從經濟、生活等方面幫助何秀榮祖孫三人,更為這個家庭的未來做着長久打算。他清楚,随着何秀榮年事漸高,隻有把她孫子、孫女培養成材,這個家庭才能看到希望。
家庭變故讓兩個孩子過早體味到了人間冷暖。為了讓兩個孩子得到更多的溫暖和關愛,節假日,李建良把他們接到縣城,讓兩個孩子和他兒子一起吃飯、玩耍,和妻子陪他們一起看電影。
讓李建良欣慰的是,阿娟在他和妻子的關愛下,變得漸漸開朗起來。更難得的是她聰慧過人,成績一直很好。
一晃10多年過去了,阿坤在一家中專學校畢業後,在縣城找到了工作。阿娟品學兼優,目前在南甯一所大學學習财務管理。
阿坤阿娟成人又成材,讓李建良分外欣慰。對于何秀榮,他更是把老人當成自己的母親來照顧。李建良的母親1996年因病去世,年近七旬的父親一直由他和妻子羅霞照顧。妻子善良賢惠,李建良工作忙,她幾乎承擔了全部家務,還幫着丈夫照顧何秀榮一家。
何秀榮患有風濕性關節炎,陰雨天腿疼得幾乎無法行走。這類病很難治愈,隻能靠吃藥緩解。每次何秀榮到了縣城,都是羅霞陪着老人去看病。看完病,羅霞還帶着老人逛商場,給何秀榮添件新衣服。15年來,何秀榮和羅霞不是母女勝似母女,彼此都把對方當成了親人。
15年來,在何秀榮心裡,李建良已經填補了兒子離世後的空白,有什麼事兒,她都會找“警察兒子”商量,讓他幫忙出主意。
何秀榮心裡,始終有一個位置屬于她的“警察兒子”。李建良每次去看望何秀榮,老人都不讓他空手而回。平時,老人有了新鮮芋頭、黃豆以及剛收獲的青菜,都會想到李建良一家。雖然老人給的東西在縣城都可以買到,但他明白,老太太其實是将她認為最好的東西給了自己。這份愛讓李建良分外感動,他認為自己又得到了一份母愛,感覺很幸福。
如果不是李建良酒後“失言”,他和何秀榮祖孫三人長達15年的真情互動會成為永遠的“秘密”。
2016年春節期間,李建良和同事吃飯時,無意中透露,他在鄉下還有一個“老媽”。同事們都很納悶,李母去世多年,他哪來的鄉下老媽呢?在同事的“逼問”下,李建良才說出了他和鄉下“母親”15年來的真情故事。
如今,在李建良帶動下,巴馬縣公安局許多民警都加入到照顧何秀榮一家的行動中來。談及未來,李建良淡淡地說,自己不是要做什麼英雄,隻是想一直堅持下去,繼續扮演老人心裡那個兒子的角色,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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