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的想法
鑰匙在鎖孔裡轉動時,我正站在人字梯上奮力擦玻璃。想象着張睿一定會滿臉愧色地走過來,說一聲:“親愛的,你辛苦了!擦玻璃這活兒我來。”
可我這是癡人做夢。張睿換完鞋直接走到客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再沒起來。我頓感失落,不滿地朝客廳望去,正撞上他看過來的目光。我的不滿脫口而出:“你遊山玩水回來,看見我在忙也不搭把手,好意思嗎?”本來平時做家務我也沒這麼多怨氣,可看到張睿這樣,我心裡就無端竄起一團火。
我摔下手裡的抹布,跳下來沖到他面前問:“嗨,怎麼不說話?”
張睿擡眼看看我,說:“頭疼。”看我雙手叉腰的架勢,又擠出三個字:“感冒了。”感冒?頭疼還不是玩了兩天一夜,連累帶曬的,用什麼感冒做借口。
盡管心裡一百個不高興,我還是找了藥讓他服下。
洗衣機在轟隆隆地運轉,我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擦完窗子又馬不停蹄地拖地。我故意把吸塵器調至最大功率,我就不信,這麼大的噪聲他也能在沙發上睡着。
可我實在低估了這個男人倒頭就睡的本事,在機器的轟鳴聲裡,他居然發出了鼾聲。
我腦子裡冷不丁冒出一個念頭:憑啥他樣樣比我強?做業務經理也就罷了,哪個不長眼還提拔他做副總?
我被這惡毒的想法吓了一跳。可不是,以前我工作的時候還能和他旗鼓相當,後來為了照顧孩子我辭職回家,他卻順風順水,我和他的差距迅速拉大。直接後果是,張睿升職副總才一年,我就覺得不安全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像一張無處不在的大網,網得我心神不甯。
如果沒有參照系
我去找華子傾訴,沒說幾句,他就罵我:“誰讓你不和他一起去?活該你心裡不平衡!”
華子在朋友圈看見了張睿曬的那些照片,又是爬山又是吃肉的。更氣人的是,還有那麼多長腿美女。
我瞪了華子一眼:“豆豆周六上午鋼琴課,下午英語課,我走得開嗎?”張睿這次組織公司的人拖家帶口地出去玩,讓我也帶孩子去,被我拒絕了。我建議來個周日一日遊,他卻說這是大多數人的意見。
可是,憑什麼在家他是大爺,而我卻像奴隸一樣伺候他?就因為我是所謂的全職太太嗎?全職保姆還差不多。婚姻是什麼?婚姻就是你嫁了個男人,從此就要為他洗衣做飯當牛做馬。如果一不留神再生個孩子,就得伺候倆大爺。
我像祥林嫂一樣唠唠叨叨沒完,華子聽着,笑而不語。我問華子:“你說,我當初選擇和張睿結婚豈不是腦袋被門闆夾了?”
華子慢悠悠吐出一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頓了頓問我:“你知道小區外理發店那個女人吧?”
“知道啊,手藝不錯,可惜關門不幹了。”
華子說:“那女人是因為老公在外欠了十幾萬的債不得不盤掉店面,幫老公還債。那個男人極其沒有家庭責任感,做什麼敗什麼不說,連個遮風擋雨的房子也買不起。女人吃苦耐勞的,不照樣跟着他?再看看你,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接着,他話鋒一轉:“你怎麼隻看到張睿的缺點,為什麼不想想他為家裡做了些什麼?”
華子的話好像有幾分道理。靜下心來想想,至少,張睿辛苦打拼給了我一個富足的家,讓我不用為柴米油鹽操心,更不用擔心有人上門逼債。
尚方寶劍也保不住的“危機”
沒過多久,華子約我喝茶,一見面就神神叨叨地說:“有件事,哥們兒猶豫了三天,到底是告訴你好呢,還是告訴你好呢?”
作為發小,華子和我無話不說。我冷臉盯着他,他被我看毛了,說:“你知道,男人嘛,有張好皮囊,人又能幹,總會有女人主動撲上來……”
“你看見他和女人在一起了?”我心裡一緊。
華子諾諾地說:“是在商場碰見的,或許人家隻是正常的同事關系,我就是給你提個醒。”
我哈哈笑了,眼淚都笑出來了:“哥們兒,你肯定認錯人了,我敢打賭,張睿不會。”
我确定以及肯定,即使地球上所有男人都花心,張睿也不會。當初結婚時,他說:“别看我現在沒房,等買了房,房本隻寫你的名字。”果然,婚後三年我們買了新房,他說到做到。他說,這是他能給我的最基本的安全保障。這還不算,蜜月後,他主動拟了一份《忠貞協議》,大意是海枯石爛隻愛我一人,若犯天條,甘願被“裸身”逐出家門等等。
手握房本和《忠貞協議》兩柄尚方寶劍,我一度相當有安全感,并經常在華子面前吹噓——張睿真是個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男人。
可現在,好男人要揭竿起義了?我心裡惶惶的,如同置身危機四伏的茫茫曠野。
華子嘴角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
周末,張睿穿戴整齊要出門,說同事聚會。我慌忙攔住他:“我也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觊觎我家男人。
張睿無奈答應。我火速把孩子送到公婆家,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到了K歌房,我才發現自己太給張睿丢份了。他那些女同事,個個穿着漂亮合體,妝容精緻有加。而我,連個口紅也沒擦。張睿和幾個女同事相聊甚歡,不時對唱情歌,我的情緒跌至冰點。
尴尬之餘,救星華子的電話适時響起,我借機說還有事,逃一般離開了。華子捕捉到了我的落寞,問:“張睿欺負你了?我去找他算賬。”
哥們兒合謀
我的眼淚一下子滾落,可憐巴巴地說:“我總覺得跟不上他的步伐,他越活越年輕,而我轉眼就豆腐渣了。再過幾年,他擡腳蹬了我再找一小姑娘很容易,而我呢?”
華子不厚道地笑了:“我說過嘛,張睿要是沒女人喜歡就不正常。不過,隻要你使出正室的範兒,防患于未然,他還能翻出你的五指山?”
他打量我一番:“啧啧,女人的自信不是别人給的,是自己給的。你瞧瞧你,才三十出頭,怎麼就不修邊幅成這樣?”
我強詞奪理:“我一個家庭主婦,又不是白領……”
華子反駁道:“家庭主婦怎麼了,你不能自己看低自己。家庭主婦在國外可是一項工作,想勝任還不容易呢。”
華子給我支招,我點頭如搗蒜。
我仔細分析了一下,其實都是我的問題。張睿高升了,掙得多了,而我一分錢不掙還要花錢。夫妻雙方原本平等的地位發生了傾斜。我的安全感消失殆盡不說,還拿着放大鏡,看到的隻是張睿被放大了的缺點,對他的優點卻視而不見,而且不懂得從自身找不足。
我愛張睿,不能眼睜睜被他甩到身後,更不能坐等他被那些“白骨精”迷惑。
我托公婆幫忙照顧豆豆,報了烹饪班、瑜伽課,衣櫃裡添了妖娆的新裝,去夜大攻讀一直喜歡的服裝設計專業,在一家小公司找了份兼職工作……累并快樂着。
生活多姿多彩起來,我完全像換了個人,家務也沒落下,烹饪手藝見長,讓張睿一進門就喊肚子餓快開飯。他眼神裡流露出的贊賞和驚喜,全被我收入眼底。
那天,張睿和我請華子吃飯時,華子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張睿你必須感謝我,要不是咱倆合謀刺激她,我哥們兒能脫胎換骨成現在這樣?既風情萬種又曆練能幹,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
我用筷子敲他的手背:“停!你說什麼?”
張睿舉起酒杯坦言:“華子早被我策反了。果然,你的哥們兒和我更投緣。兄弟,辛苦了。”
這兩人什麼時候統一的戰線?
内心幸福才是安全感的源頭
一天,我從夜大下課遇到大雨,回家噴嚏不斷,發起高燒。張睿剛從外地出差回來,二話沒說背起我下樓,一邊下樓一邊罵:“傻女人!”臉貼着他寬闊溫暖的背,我的眼眶熱了。
那晚,我倆守着鹽水瓶子推心置腹。張睿說:“誰讓你這麼拼命的?這家裡要男人幹嘛的?我一直想跟你說,你沒必要太拼,可是看見你樂在其中,幾次都咽了回去。”
我委屈地說:“你越來越優秀,而我一無所長,隻能使勁提升自己,要不然沒安全感啊。”
張睿抱了我一下:“傻啊你,安全感是一隻欺軟怕硬的紙老虎,你越怕它,它越兇惡越厲害;你不怕它,它才乖甜溫順。你記住,雖然有我,你是安全的;不過呢,依你男人拙見,女人真正的安全感其實是自己給自己的。這不,現在的你是不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而且你越是優秀,越不怕失去我。再說了,你借我一個膽,我也舍不得離開這能幹又漂亮的老婆呦。”
什麼?在他心裡,我不再是以前那個患得患失的神經質女人了?
“親愛的,這些天我也反思了,作為老公我的确太懶,拿工作累做借口,回家當甩手掌櫃。我會改的,如果屢教不改,你就将我逐出家門。”
我望着他,笑了。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挺可愛。
原來,婚姻裡的幸福感才是降服紙老虎的利器,有愛就有安全感,婚姻才能快樂前行。
責任編輯:陳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