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沒有風扇,火辣辣的太陽叫人無處躲藏。夜裡暑氣難消,要被熱醒好幾次。每次熱醒時,我都會想起西屋奶奶的話:“心靜自然涼,臉上冒汗時,離起風就不遠了,小風一吹,小孩兒就睡着了。”
于是我靜靜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盼着風吹動窗簾,把臉上的汗水吹散。
西屋奶奶不怕熱,别的老人卻很怕熱。比如胖妮的奶奶總是敞開大襟褂子,撩起衣角當扇子,或用衣襟擦拭一下臉上的汗水。
我從未見西屋奶奶敞開過衣服,她總是緊扣衣領,衣服濕透了也不會撩起衣角擦汗。
一天,西屋奶奶在廚房攤煎餅,一邊攤一邊往竈裡添柴禾,豆大的汗珠順着鼻尖滴到地上。
我問:“奶奶,不熱嗎?”
她回答:“不熱,滿臉汗了,也就離起風不遠了,風一吹就會涼快很多。”
一天,西屋奶奶把懸挂在井裡的西瓜撈出來,切成小塊。那是脆沙瓤的西瓜,西屋奶奶說她不愛吃,全部被我吃了。
西屋奶奶最會挑瓜,用手指敲幾下,就知道哪個熟了,哪個不熟。每次有人來村裡賣西瓜,大家都喊西屋奶奶一同去挑瓜。熟的大家要,不熟的西屋奶奶自己留下。
西屋爺爺愛喝酒,脾氣不好,經常與人吵架。吵完之後,西屋奶奶就偷偷去跟人家講和:“别和他一般見識,氣大傷身,我回去就教訓那老東西。”
有一次,西屋奶奶病了,西屋爺爺把懸挂在井裡的西瓜取出來,切好了讓我和奶奶吃。我說:“奶奶怎麼買不熟的瓜?”
“傻孩子,你奶奶是太善良了。她見那賣西瓜的推着車跑出一百多裡路來賣瓜,鞋子都破了,心疼他,便把不熟的瓜買下,好讓他早點回家。”
長大後,我離開四合院在城裡安家。每到夏天,就會想起不怕熱的西屋奶奶。她教會了我心靜自然涼,因為“心靜”裡藏着善良、包容,還有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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