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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窩 第二十三章

時間:2024-11-07 10:52:29

在廣東,季節之間幾乎沒有界限,春天和夏天隻隔了一層朦胧的白簾子,這就是讓人憂郁的南風天。少則一個星期,多則一個月,整個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澡堂,窗戶一開,房間變成了水簾洞,衣服總也幹不透,穿在身上,滑叽叽的,像濕苔藓一般。謝闖的心情和天氣一樣。老許出院後,他又被打回了原形。

五一節假期過後,天突然晴了,世界像洗完了桑拿,精神抖擻。那天清晨,謝闖聽到芒果樹上的鳥叫聲,這聲音也是久違的,聽起來特别幹淨、明亮,像教堂裡的唱詩班一樣,讓他覺得輕盈、通透。節後第一天上班,編輯部裡叽叽喳喳,很是熱鬧,男編輯們圍在一起抽煙,女編輯們則在讨論着新買的衣服。謝闖正在準備給一個讀者回信,就聽到餘主編在叫他。

餘主編也很清閑,他沒坐在辦公椅上,而是坐在沙發上泡功夫茶。水滾了,咕噜咕噜地響着。他一邊洗杯,一邊說:“來,小謝,過來試試我的英紅九号。”謝闖雖然不知道英紅九号是什麼東西,但從餘主編的口氣來看,應該是稀罕的玩意兒。他受寵若驚,忙說:“我來泡吧。”“這茶跟人一樣,每種茶都有自己的性格,泡的方法也是不同的,”餘主編笑着,“如果方法不對,就泡不出那個味道。”說話間,白瓷的小杯裡已經斟上了明亮的黃綠色茶湯,空氣中隐約飄拂起蘭花的芳香。謝闖情不自禁地說了句:“真香。”餘主編喝了口茶,一臉神秘地說:“這茶可是有來頭的,是一個老朋友送給我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喝。”謝闖又咂了咂嘴,回味了起來,這茶進口時,很滑,沒有一絲澀味,香氣在口中久久地回蕩,過了一會兒,舌頭上好像有一泓甘泉,變得清甜起來。餘主編問:“你有沒有聽說過康力公司?”謝闖點了點頭說:“當然,是一家很大的企業,好像是生産電器的。”“康力公司的老總陳澤中是我的老友,這茶就是他送的,他托我推薦一個記者,幫他寫本書,”餘主編頓了頓說,“我覺得你有這個能力,就推薦了你。”餘主編的話就像一縷陽光,驅散了謝闖心頭的迷霧,他忙問:“寫什麼呢?”“明年二月二十八日是康力公司成立十五周年慶典,他們想回顧這十五年走過的曆程,”餘主編頓了頓,又說,“對了,我還沒問你有沒有興趣寫呢?”謝闖一個勁兒地點頭說:“當然,我當然願意。請您放心,我一定能寫好。”“我當然相信你的實力,如果不是學曆的原因,我真想讓你成為我手下的一員大将,”餘主編笑了笑說,“稿費方面,他也跟我提了一下,說是給八千塊。我幫你說到了一萬塊。”謝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當時,一萬塊是一個了不起的數字,因為激動,他的身子像風中的樹葉幸福地顫抖起來,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這,這,這麼多錢?!”“隻要寫得好,錢不是問題,”餘主編說,“我們找個時間,約陳總一起吃個飯,談一談具體的細節。”謝闖激動地說:“多謝餘主編了。您真是我生命中的貴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是你用才華和靈氣征服了我,”餘主編帶着長者的微笑說,“我這邊有幾本書,你看一下,說不定對你會有幫助。”

出了餘主編的辦公室,謝闖做了一次深呼吸,試着讓自己平靜下來。天空很藍,陽光很好。一幢幢的高樓,就像是夢想的森林,最高的那座樓——陽光大酒店,正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銀光。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踏踏實實地站在了這座城市裡,而不是像蒲公英一樣懸浮在空中。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謝闖格外忙碌。他一邊研讀餘主編提供的參考書,一邊和何安琪一起策劃寫作方案。一周之後,方案終于整理完畢,為了感謝何安琪,謝闖請她去吃炭燒生蚝。

晚上十點,雲窩鎮早已經沉睡,而這裡的夜生活卻剛剛開始。馬路邊擺滿了桌椅,樹上都挂着明亮的白熾燈,笑聲、劃拳聲、碰杯聲不絕如縷。河邊有一家“阿弟燒烤”,何安琪說那裡的味道最好。燈光從垂下的柳條上輕輕掠過,像母親在給女兒梳着長發。風從河上吹來,不冷不熱。剛一坐下,老闆就走過來問:“兩位吃點什麼?”“一打炭燒生蚝、兩個烤雞翅,”何安琪想了想又說,“兩個烤茄子、一碟韭菜,再加一碟白菜。”老闆又問:“要不要來一鍋砂鍋粥?”何安琪征詢謝闖的意見,謝闖說:“要吧。”何安琪補充道:“加多一點菜心粒。”老闆又問:“要不要喝啤酒?”謝闖說:“來兩瓶珠江純生。”何安琪幫謝闖燙完碗,從包裡拿出一小袋鐵觀音泡了起來。鄰桌是一對戀人,男的在喝啤酒,女的就在一旁給他剝蝦,每剝完一隻,就塞到他嘴裡。謝闖投去羨慕的眼神,内心變得柔軟起來。他好久未見羅永勝了,便問:“永勝最近很忙嗎?”何安琪一聽,臉色馬上就變了,氣嘟嘟地說:“提他幹嗎?”謝闖心頭竟然一陣竊喜,以為何安琪看穿了羅永勝的本性,忙追問道:“你們吵架了?”原來他們是為買房子的事在吵架,何安琪想在佛山買,羅永勝想在廣州買。謝闖聽了,有些失望,他想提醒一下何安琪,可又怕她覺得自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啤酒來了,何安琪一邊倒酒一邊問:“如果是你,你會選擇哪裡?”謝闖搖了搖頭說:“你真會拿我尋開心,買房子的事,哪裡是我這樣的人敢想的?”“你太悲觀了,康力公司的書一寫完,肯定會有很多公司來找你的,”何安琪笑着說,“到時候,别說買一套,買三套都沒問題。”經她這麼一鼓勵,謝闖的心裡暖暖的,對自己的前景充滿了期待。她舉起酒杯說:“來,我們提前慶祝一下吧。”兩人碰了杯,一幹而盡。生蚝終于端上來了,白白胖胖的生蚝,像嬰兒在嬰兒車裡沉睡。不過,這嬰兒車好像是用撿來的爛木頭拼湊起來的,刷着醜陋的灰白色漆。這是謝闖第一次吃生蠔,說來也怪,這東西聞起來腥腥的,吃起來卻很鮮甜。

吃完宵夜,謝闖送何安琪回家。走到人民路口時,突然跑來一個小女孩,她剪着蘑菇頭,手裡捧着一打玫瑰。她說:“叔叔,給你女朋友買朵花吧。”謝闖愣了一下,掏出錢來。他将花遞給何安琪,她微微一笑,接了過來。到了樓下,何安琪問:“要不要上去坐一坐?”謝闖的心竟然慌亂起來,忙說:“太晚了,改天,改天吧。”他沒有馬上離開,站在樓下,點了支煙,看着屋子裡的燈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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