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槍聲與耳語 43

槍聲與耳語 43

時間:2024-11-07 12:42:59

我走進張霞家具店。一個穿粉紅色連衣裙的少婦拿着雞毛撣子,正在慢條斯理地撣掃沙發上的灰塵。

“你好!”我向她打個招呼,“張霞呢?”

她扭臉望着我,手裡的雞毛撣子明顯加快了速度,過了有半分鐘才開口:“不在。”

“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我站在門口打量着店裡的家具。

“不知道。”她的聲音嘶啞又冷淡。

“張霞怎麼會雇你當營業員?”汪傳法說,“沒有笑臉莫開店。”

“你們又不是來買家具的,給你們笑臉也是白笑。傳法,你買套沙發試試,看看我會不會笑!”

“俺不需要這個。”汪傳法說,“你笑不笑對我們來說無所謂。張霞呢?”

“可能去衛生院找姚院長了。”

去衛生院的路上,汪傳法說:“我說句不該說的,你别怪我多嘴——”他抽了一口煙,把一團煙氣猛地吐出車窗,“我覺得很沒有必要再折騰這個案子了,已經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咱有這個精力,還不如去縣城調查耍猴人的蹤迹呢,順便去趟公安局,你把越野車要回來,羅德林犯了法,已經受到了懲罰,他的車又沒犯法。杜雪雖然沒開口提,我覺得咱們還是應該主動點,把她家的東西歸還給她。”

“見一面張霞,一會兒去縣城。”

紅色夏利車停在姚院長的辦公室外面。屋裡傳來張霞的聲音:“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扔掉。錢多錢少無所謂。”

“不是錢的問題,我擔心——”姚院長說。

“你有什麼好擔心的,我說過了,能用的你就用,不能用的扔掉!”

我們走進屋裡。張霞站了起來,把幾把鑰匙扔在桌子上,對姚院長說:“你看着吧,屋門和車鑰匙都給你放這兒了。”她看了看我和汪傳法,從我們身邊走出屋子,走到夏利車前,又轉身往回走了幾步,“傳法,幫忙問問有誰要照相機嗎,兩部機子,都還很新。”

“在咱鎮上不好出手,那變焦相機都挺貴的,誰有錢玩那個?”汪傳法說,“你拿到縣城試試吧,可以問問照相館,他們應該願意撿這個便宜。”

“哦,好吧。”她上車,挺着身子端着方向盤駕車離去。

“她想把宏濟診所的藥賣給我,還有那輛面包車。”姚院長搓着手,“真是的,這事兒,太愁人啦!”

“有什麼可愁的?”汪傳法說,“你從藥材公司進藥也是進,張霞既然說不在乎錢了,你象征性地給她點錢就是了。這麼多藥,放過期失效太可惜了。”

“找我有事兒?”姚院長說,“我前天去給張所長拆了錢,傷口愈合得還不錯,下星期就能來上班了。”

“我們跟你一起去宏濟診所看看。”我說。

診所裡腥臭味依然不散,蒼蠅在屋裡飛來飛去。汪傳法跟着姚院長走進櫃台裡,拉開中藥櫥鬥,不時地拿出一味中藥,詢問姚院長藥的性能。我在大廳繞了一圈,然後穿過餐廳,走進暗如黑夜的卧室。我摸索到門後的電燈開關,把燈打開。還是上次我看到的那個樣子,除了躺在床前的那具屍體被收走,幾天來沒人動過這裡的東西。不對,嶄新的拉杆箱子好像被人挪動過,我記得原先挨着木墩,現在箱子在屋門後面。我把箱子拎起來,放在木墩上,箱子沒鎖,裡面的衣服被翻騰得亂七八糟,箱底有一個牛皮信封,和花妮給我的一模一樣,裡面是兩份大紅證書,民間醫療機構有償頒發的那種,和一張A4打印紙那麼大的照片,是在鄭州參加一次全國民間名醫代表大會的合影。我把東西放回信封,關上箱蓋,把箱子放回原處。我拉開寫字台的抽屜,挨個看了,又把衣櫥打開,沒有什麼發現。地上的那隻手套還在,我拾了起來,抖了抖塵土,手套還很新。我裝在塑料袋裡,屋裡再也找不到第二隻這樣的手套,也許另一隻被那個女人帶走了,倉皇之中她落了這一隻。

汪傳法走進來,手裡拿着一個紙包,走到我身邊低聲說:“姚院長說這是人參,讓你拿去泡酒。”

“我肝火旺,不适合進補。”

“我可能也不适合進補,人參雖然是好東西,可要是不适合,還不如不用呢。”他掂量着紙包,“算了,還給他。”

我擰動通向外面的屋門把手,街道上陽光燦爛,我去了幾步,望向通往蘆葦塘的小路,昨天晚上我從那條路上開車走過。我退回去,把屋門關好,關燈,和姚院長打個招呼,就和汪傳法離開了宏濟診所。

“傳法,鎮上有幾個女人騎摩托車?”

他抱着肩膀坐在副駕駛座上,右手撫摸着下巴颏。“不少,”他說,“摩托車現在也不是那麼稀奇的東西,很多女人都會騎。”

到花妮美發店前,我停車,在汪傳法詫異的目光中走向旁邊的三萍服飾店。他下車,快步跟上來。店主站在店門口,笑着問我:“你是要給自己買衣服,還是給家人?”

兩間店面,三面牆上挂滿了衣服,右面和中間是女式,左面挂的是男款,中間兩排矮櫃擺着襪子、紗巾和一些飾品。我在角落裡看見了薄紗手套,隻有兩款,上面蒙着一層灰塵。店主站在我身邊,看我的注意力在女式手套上,她滿臉疑惑。我拿起手套,一種短款,一種長及手肘,感覺做工粗糙,材質很不講究。

“隻有這兩種嗎?”我問。

“對,隻有這些。騎車時戴上防曬又防滑。”她說,“顔色有銀色、淺灰和黑色。”

我從兜裡掏出黑色手套,“你店裡賣過這樣的嗎?”

她拿過手套,撚了一下,“沒有。你這是純棉的,還帶蕾絲花邊,喲,怪不得手感這麼好,大名牌啊!”

“鎮上還有誰家賣手套?”

“賣手套的還有兩家,但是我保證他們也不賣你這種手套。”她把手套還給我,“這種手套太貴了,咱們下面鄉鎮上賣不動。我們都是賣五塊錢一雙的。”

“三萍,你說這件短袖衫我穿上好看嗎?”汪傳法指着牆上的一款紅色T恤,“你拿下來,我看看。”

三萍把衣服取下來,汪傳法接過去走到大鏡子前,比量着。三萍說:“傳法你穿上試試,穿上才會出效果。”

“不行,我肚子太大,穿上紅色顯得更突出了。”汪傳法把紅T恤展開在我胸前,“魯松,你穿上試試,我覺得你穿上好看。”

“紅色不顯胖啊,”三萍說,“這是我剛進的貨,誰穿上都精神,這款式這顔色,今年肯定能流行起來。”

我走出服裝店,汪傳法悶頭跟着我上了車,他今天臉色時好時壞,讓人捉摸不定。

一輛廂式貨車堵在派出所門口,是K縣百貨大樓的送貨車,司機進進退退調整着方向,想把貨車開進院裡去,一個染着黃頭發的小夥子站在車前,指揮着司機。

“呔!打住,打住!”汪傳法跳下面包車,沉着臉對貨車司機吼道,“你眼睛有毛病?沒看見撞上門垛子了嗎?”

司機踩住刹車,車下指揮的小夥子跑到汪傳法跟前,“我們是來送貨的,”他手裡拿着幾張單據,“冰箱和微波爐。”

“我覺得能開院裡去,”司機伸出腦袋,對汪傳法說,“比你們這大門窄的我都開進去過。”

“倒出去!停外面卸貨,你倆擡起來。”汪傳法對着司機猛一揮手,“院裡鋪的紅磚,能禁得起大車軋嗎?”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汪傳法發脾氣。我倒車,掉頭,再次來到張霞家具店。她和穿紅連衣裙的營業員坐在沙發上,兩人挨着肩膀說着悄悄話。

“張霞!”我叫了她一聲,徑直往裡走。她跟上來。我停在幾張餐桌前。

“啥事兒?”她望着我,身上一股香水味四散開來,“你老是找我,到底有啥事兒?”

“我不想打擾你,可是有些事情,又不得不問你——”我和她對視着。

“問吧,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吳兵出事前,有沒有告訴你想出門?”

“沒有。他什麼事情也不告訴我。”

“那你後來發覺了嗎?”

“發覺什麼?”

“他收拾了衣服,卧室裡有一個新旅行箱。”我說,“你是不是覺得他想出門?”

“你不是很明白了嗎?”她很不屑地啐了一口,“他想和那個婊子私奔。”

“他的相機呢?”

“你是想買還是怎麼着?”

“你拿給我看看!”

她走進裡面的一個房間,拎出來一個藍色的尼龍包,放在餐桌上,從包裡拿出一部帶變焦鏡頭的相機。我拿起來,覺得應該就是吳兵那天中午把我和杜雪堵在我宿舍時,挂在他胸前的那部。

“你是在哪兒找到相機的?”

“這個尼龍包在皮箱裡。”

“裡面還有什麼東西?有照片或者膠卷嗎?”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的衣服和鐵砂袋子,沒有照片。”她皺着眉頭,“你什麼意思?”

“我能把這個機子拿走嗎?”

“你出多少錢?這個相機買的時候好像花了三千六百多。”

“我需要裡面的膠卷。”

“那你把膠卷拿出來就是了。”

我撥動快門,把膠卷走到頭,取出膠卷。

“有什麼辦法能把她抓起來嗎?”

“把誰?”

“花妮這個騷貨啊。财二蹲了大牢,這下她可更放開了,一天到晚招蜂引蝶。”她說,“你想個辦法,把她逮走,我把兩個相機送給你。”

“抓人需要證據。”

“現在誰不知道她和吳兵相好?勾引有婦之夫。”

“她也是有夫之婦。”

“哼——”她突然有些不耐煩,笨手笨腳地把相機放進尼龍包裡。

我對她說謝謝,她也不答理。我攥着膠卷走出家具店,上車向北開去。宏濟診所的卷簾門仍然敞開着,看來姚院長還在裡面收拾藥品。我松開油門,摘到空檔,面包車滑門而過,到商業街盡頭,左拐,駛進蘆葦塘裡的小路,清新的氣息立刻湧滿車裡。我想象着那天夜晚,在槍聲響起之前,一個女人離開宏濟診所,騎上摩托車在夜幕下行駛在這條小路上。水鳥叽叽喳喳的叫聲劃破四周的寂靜,蘆葦在陽光下随着微風款款搖曳,自有一種曼妙的風情。浮着水草的水面上,偶爾有一種名叫水車的小蟲快速劃過。穿過蘆葦蕩,往右不遠就是她家的索橋了。四下沒有一個人影。我把車停下,掏出裝在塑料袋裡的那隻蕾絲手套。手套仍然散發着淡淡的香氣,盡管在污濁的地闆上被抛棄了幾天,那種香氣還在。沒錯,這是她的香氣。

我拿出從相機裡取出的未沖洗的膠卷,這上面會是什麼内容呢?

我決定去縣城把膠卷沖洗出來。我駛出蘆葦蕩,拐彎上了大道,沒有回鎮上,徑直往縣城駛去。行駛到潘橋村時,我收到了杜雪的傳呼,“忙不忙?你在哪兒呢?”後面是她的手機号碼。

村頭小賣部有公用電話,我停下車,給她回電話。

兩位上了年紀的男人正在店門前的涼棚下下象棋。

“我在去縣城的路上。”我說。

“你自己?幹嘛去?”

“單位有點事兒,去趟公安局。”

“哦。”她停了一下,“沒事兒,就是突然想起來,你那天說的,想帶我去你姐家。我這幾天沒啥事兒,你哪天有空?”

“我——”我愣住了。

“那就看你哪天有時間吧。”她說,“還有個事兒,我不知道怎麼辦好,鄒城盧老闆打電話說今天過來,你說度假村這個項目還接着做嗎?那天在玉娥家,我聽着你好像沒什麼興趣。”

“我的意思是不做了,”既然她征求我的意見,我就實話實說,“這樣算不算對盧老闆違約,損失很大嗎?”

“盧老闆沒提違約的事兒,這人很通情達理,他說我們如果還想接着做就做,不想做就把錢給他退回去。”她說,“現在終止合同損失不了多少錢,鋼筋水泥磚頭都可以退回去,賠點運費,平整地基也沒花多少錢。那就按你的意思,盧老闆來了,我就把錢退給他。”

“我下午回鎮上再跟你聯系。”

“好吧。”

“杜雪——”

“嗯。我聽着呢——”

“我愛你!”

下棋的兩位老人眼角瞅着站在櫃台前打電話的警察,默默交換一下眼神。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