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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物件

時間:2024-11-07 08:30:45

很多年以前,村子與嶺上植物一樣,各種物件落地生根,開花結果,随着時間的推移,有些東西在老化中消失,有些不能再漂浮在時間的河流裡,趁人不注意,悄悄地蹲下來,身體随着雨水流逝。雨,一下就是三個月,不見太陽,有些非物質的東西,等陽光一來,順着那大片流淌的白色,暖暖和和地上升。

r她是一個愛思考的人,她路過村口,好像多了點什麼,又好像少了點什麼,她要去新房子裡,喊孫子回來。後來又有一次,再次經過。她站在那裡,沒動,看見奶奶在這裡坐過,還有很多姊妹,都坐在這裡,現在,這裡好像隻剩一件衣服,一身殼,身體和神氣都沒了,她站站,眼淚出來了,世界花花的,溟蒙的。她聽見幹淨的大廳裡,姊妹抱頭大哭。她聽見中柱對着鼓蹬哼着歌,聲音留在這裡很久了。

r窗戶簡單,六根直直的木條,上下穿透,從一到十,沒有變化。窗棂中間有十五根上下左右折回的小木棍,每個折口,掀起一朵回環的小浪花。窗棂的右上角、左下角,分别鑲嵌着兩塊木頭圓圈,像兩隻眼睛,帶着建築,往外看。窗棂下方正中,開了一朵花,木頭的紋路如誇張的葉脈,流動、消逝、顯現。

r窗戶唯一的一個複雜件——正上方的“蝙蝠”,翅膀向上伸展,線條顯示出它剛飛停至此的一瞬間——飛翔動作即将結束、停落動作準備開始的中間一秒,“蝙蝠”落在窗棂的樹枝上。窗戶四周是密閉的磚,青色整齊,如立起來的水面,沒有其他的物件加進去、凸出來。

r建房之初,窗戶上方都畫有花、鳥,現在,花快凋零了,鳥也老得隻剩一個影子,一點點在消失:沒了翅膀,沒了頭,身體漸漸地隐進牆體……

r大風吹出來的歌謠,喊醒身體裡的人,順着牆尋找。

r巷子帶路,挨着磚頭,往前走。

r房子深處,村莊某些不經意的點滴,窗格、窗花、屏風、石礅上,各種花、草、鳳、鹿、蝙蝠,舒展身體,浮出石頭的平面。老村子,運用各種圖案來裝飾門楣、窗格,雕飾形式多樣,主要采用浮雕、镂空雕、圓雕、貼雕等方法。

r村寨古民居幾乎都以木構架為主。

r落滿塵垢的窗棂上,飛騰、栖息着各種形态的鳥,落在藤蔓迂回的木闆上。

r永州夏季炎熱多雨、冬季潮濕而陰冷,形成了适合當地生存的一些民居和習慣。

r長方形的天井,是房屋的核心區域,四面或左、右、正前三方以房相圍。客廳敞開,直面天井,狹高的天井起着拔風的作用,天空的吉祥瑞氣,通過天井,與廳堂上方的祖宗牌位相連,與天地交流,一個進出的通道,天地神靈、房屋先人、主人,形成感應。

r天井是房屋的一個留白。

r天井,是房屋一口口的呼吸。

r在密集的房子裡,天空通過天井的眼睛,時刻關照屋子裡的每一種動靜。

r河順山勢而流,巷順牆而轉,往左,往右,每隔一段距離,不同的地方,用石灰刷出一塊背景牆,書紅色大字,風雨來襲,陽光普照,字已殘缺不全,大緻能看清:工農兵、農業學大寨、社會主義、毛主席萬歲等字樣。一筆一畫,規規矩矩,整體偏大,每個字足有一米多高。

r左邊,磚與門框的條石上,硬生生地粘了一大塊石灰,紅框黑字,寫有“工農兵是批林批孔的主力軍”十二個黑乎乎的大字,清晰明了,寫得潦草點兒,像急促而成,前面三個字有體有形,貼上去的石灰厚,面積小,有點像現代城市裡的牛皮癬廣告。

r巷子裡随處可見舊時舂米的大石碗,倒扣在角落裡,大的、小的,現在都不用了。陽光引你去到它身邊,兩個舂米的大石頭——悶不作聲地叩問大地——它寡言少語。

r屋頂上的檐頭影子,打在石碗上,本來想問幾個問題的,不小心掉在它身上,沒有站穩,滑到石闆上,擡頭看着它,沒有了問的沖動。

r門前的石礅、石槽想笑,沒笑出來,傻傻地使着眼色,安靜下來。巷子裡很多遺棄的石器。

r石槽盛滿了雨水,下面一季季地長草,又一季季地枯黃死去。

r溝在巷子的最低處,側身,順着牆根,與巷子一起,在村子裡流來流去,在躲避些什麼!在迎來送往些什麼!

r青石、青磚、青瓦,木柱、木梁、木門窗。村莊的硬和軟,高低遠近銜接搭配,融在一起,流動,青色如水。

r地上的石階,時不時把路引進一戶人家。

r石門檻外面的石礅,是一個停頓,向來的人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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