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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金澤:羨慕他們

時間:2024-11-07 07:49:05

終于回到了這裡。

rr我徑直把她抱到我的卧室,放在床上,蓋好被子,然後走到廚房。

r往水壺裡注水。

r把壺坐到竈上。

r打開燃氣燒水。

r一個環節和另一個環節之間,總要寂靜片刻。我的動作不得不這麼緩慢和遲滞,仿佛是耗盡了力氣,又仿佛是身體所有的關節都生了一點兒鏽。

r深嗅了一下衣服上的氣息,想從中獲取一點兒能量。她玫瑰的芬芳猶在,這是我熟悉的氣息。快一年了,這氣息一直就在身邊,幾乎就成了我的一部分。隻是,被趙耀傷害之後,這氣息也越來越淡了。

r趙耀對她的傷害是緻命的。處女貞操什麼的倒還在其次,他摧毀的,似乎是她最重要的精氣神兒。現在,她的狀态就是已落懸崖,一心向死。醫院對此也無能為力。

r那麼,好吧。咱們回家。

r不,對于下一步怎麼辦,我一點兒也沒有計劃。我就憑着本能行事。她不是想回來嗎?我也想讓她回來。那就回來吧。無論前面等待的是什麼,我們一起面對就是。

r燒好了水,又晾到适宜的溫度,我便用杯子端進去,放在床頭。

r喝點兒水。

r不渴。

r那也要喝。

r我扶住她,讓她依偎在懷裡。她小小地喝了一口。

r我回我房間睡吧。

r你就在這兒。

r你呢?

r我也在這兒。你現在的狀況,離不了人的。

r我挪動着靠右牆的布藝折疊沙發,三下兩下把它打開成一張床,用毯子和被子鋪好,關掉燈。然後,我走到她的身邊,看着她的臉。

r黑暗中,我默默地看着她的臉,她也看着我。若非那瞳仁上那閃爍不定的細微光芒,她的眼睛已經和夜融為一體。

r晚安。她說。

r晚安。

r很累。但是,睡不着。這确乎是不好睡着的,在這個房間裡,在她的身邊。我把身子轉向她的方向,隻看到一個朦朦胧胧的大緻輪廓。她就靜靜地躺在那裡,她的臉,手,腳,頭發,嘴唇……都在那裡。她的這一切都曾和我肌膚相親。而今呼吸相聞,卻似咫尺天涯。

r靜了片刻,我坐了起來,來到床邊,朝她俯下身。她閉着眼睛,把臉半埋在被子裡,呼吸輕微。我似乎聞到她的體息在一點一點發生着變化。初春樹林一樣的新鮮成分正慢慢減少,深秋落葉的沉敗之氣正漸漸浸出。

r她的情況這麼糟糕,似乎真是要死了。

r迄今為止,我已經經曆了兩個親人的死,她是第三個,如果她也死了的話。

r爺爺和爸爸死的時候,我束手無策。面對着這一個,我依然無策。

r但我不允許自己束手。

r我要盡力讓她活,活一天是一天。這世上的人,誰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無非也就是一天一天地活。活過一個又一個黑夜,迎來一個又一個黎明。

r還别說,今兒這鲈魚真不錯。

r虧得你眼疾手快,把它給搶到手了。就這一條斤兩最合适,魚的氣色也最好。

r那是,我是誰呀,還想搶得過我?

r就是有點兒貴。四十二塊!

r好東西可不就是貴?它肉嫩刺少呀。

r咋做?

r清蒸。

r對對對,鲈魚可不就得清蒸嘛。

r……

r買菜回來,我不遠不近地跟着前面的老兩口兒。他們住在三樓東戶,都退休好幾年了,應該快七十了吧。老頭子頂着一頭濃密的花白頭發,氣派得很。老太太倒是謝頂得厲害,遠遠地就能看見她的白頭發和紅頭皮,看起來比老公老上許多。但老頭子對她寵到溺愛,像奴隸對将軍一樣服從。不管她對他怎麼耍脾氣,他都笑呵呵地應承着。有一次被我碰見,他有點兒尴尬,卻還是美滋滋兒地說:女人嘛,都這樣。她更年期,更年期。

r我一直以為,我和唐珠也會活到很老,活到他們這個歲數,當然,我們要比他們活得美一點,帥一點。現在,我開始羨慕他們,羨慕他們經過的歲月,羨慕他們的衰敗和老邁。他們的生命軌迹和他們的身體曆程一樣,是一道高低有緻的曲線。起點,高潮,谷底,終結,都在其中。而我們的曲線,因為唐珠的緣故,很可能隻是一道戛然而止的直線。

r卧室裡有隐約響動,她醒了嗎?我走進去,扶她起來,上衛生間,洗臉,洗手,刷牙,擦護膚霜。然後早餐。

r早餐簡約豐盛:二米粥,蔥香軟餅,雞蛋炒木耳,外加熱牛奶一杯。黑白黃綠四色分明,清爽悅目。隻是這量對于她這重危之人有點兒太多。

r但我隻管喂她。

r果然是個吃貨,她居然也一點兒一點兒地全部吃光了。吃得額頭都出了一層細汗。

r把她安頓到床上,我從客廳裡把行李箱拉進來,打開,一樣一樣開始收拾。便裝,廚師套裝,皮鞋,襪子,洗漱包,手機充電器,電動剃須刀,手帕紙,濕巾……這些東西,曾經被她一一整理好,放進了這個箱子。現在,我慢騰騰地把這些東西取出來,放回到它們原來的位置上。我是在有意展示給她看,帶着鮮明的提醒,還有委婉的嘲諷。

r最後一樣東西是重點。一個深藍色的長方形盒子。我打開,取出裡面安放的水晶獎杯。是修長的三棱形。還有金燦燦的獎牌,獎牌帶是豔麗的彩虹色。我環顧着房間,把獎杯放在了書架上,獎牌挂在書架邊框的一個折角上。正對着床,她擡眼就能看到。

r怎麼樣?好些了嗎?

r嗯。

r我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紙條:

r可以說了嗎?

r她沉默。

r要不要聽點兒音樂?

r好。

r我把紙條放在左床頭櫃上,打開電腦。古琴的聲音流淌出來。和她處了這麼些日子,對古樂我也有點兒食髓知味。這一首《高山流水》,泛音、散音、按音皆清和幽雅,韻品甚高。

r此時,我選這首曲子的意思,她自然也是明白的。我牽着她的手,她閉目聆聽着。我們任它回環流淌,一遍又一遍。

r那張紙條就在那裡放着。每一個字,都是她寫的。每一個字看起來都面目無辜,平實豐足。可這裡面守着一頭饑腸辘辘的巨獸。因了它,連這琴聲都是餓的。我和她的聆聽,也是餓的。

r能喂飽這些餓的,隻有她。

r其實,你不知道更好。她終于開口。

r我停止了琴聲。

r你愛我嗎?

r她沉默。

r你愛過我嗎?

r我退而求其次。她敢說她沒愛過嗎?我量她不敢。

r她點頭。

r那就告訴我你真實的家世,你真實的出身,你真實的一切。

r沉默。

r被拐賣什麼的鬼話,我一直都懶得不信,也懶得信。一個從小被反複拐賣的人,不可能有這麼好的素養。隻是你不願意說,我也不願意逼你,隻要你能留在我身邊。但是,現在,你得說。因為我斷定,這裡面有你想要離開我的根本原因。

r說吧。我說:你要是不說,我會納悶到死的。

r我的故事很長。

r你慢慢講,我慢慢聽。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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