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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巴的戰火

時間:2024-11-07 07:27:56

一切努力也沒能阻止得了朱巴的戰火,中國步兵們也随即迎來了自己維和任務中最為驚險的時光。7月8日的淩晨,中國步兵營的官兵伴着炮聲醒來。南蘇丹天亮得早。

r2時33分,10号哨位的上士潘維征和下士李陽通過望遠鏡,遠遠觀察到朱巴山東南部一帶有大量反對派士兵開始集結機動。很快,這夥500餘人的反對派士兵在10号哨位前方附近地域集結完畢,并分5個批次經UNHOUSE營區北部正面沿最東端的10号哨位至最西端的5号哨位向西北方向機動。

r5号哨位,位于1号難民營西北角。在這裡執勤的是女兵班,林燕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此度過。5号哨位架設在一個突兀的土包上,視野開闊,樓梯呈L形。

r5号哨位雖然容積比較小,但由于位置特殊,各種器材設施一應俱全。哨位内牆靠壁上,機槍、步槍、催淚瓦斯、潛望鏡、急救箱、防爆棍、喊話器、記錄儀、夜視器材全部配備充足。

r哨位内,右邊牆上貼着的是:“防護”“處置”“記錄”“報告”“觀察”等出現情況時的流程規範和方法;左邊牆上的是:“器材交接表”“哨位觀察職責”“觀察警戒‘532’寶典”等一系列情況處置預案。右下角鐵框裡放着哨兵執勤時的防蚊、驅蚊等藥品;左下角放着應對突發事件時使用的防爆盾牌和防爆棍;當然,最高大上的通用機槍被架在了哨位的觀察口上,時時刻刻對着可能會對哨位産生威脅的方向。

r5号哨位是1号難民營所有哨位的“指揮部”。1号難民營的各種突發情況天天層出不窮:難民酒後鬧事、打架鬥毆、偷盜、外圍發生車禍、着火等,每天至少都有8~10種突發情況發生,這些情況會按照程序先行彙報到5号哨位,然後5号哨位再根據情況大小“過濾”後向上級報告;同樣,各個哨位也能通過5号哨位了解上級的各項指示要求。

r5号哨位除了以上威脅以外,還要面對難民營惡臭的環境及疫情的威脅,難民衛生意識極差,随地大小便等情況比較普遍。

r除此之外,每天西門口等待載客的摩的,賣木炭、杧果、汽油的小商小販來來往往,南北路上更是有零星的小汽車過往;難民營裡面東西和南北走向的兩條最大的土路上天天熱鬧非凡,不管天氣多麼酷熱,這裡每天雷打不動的會有大量青年小孩在此踢球,完全看不出他們是受過戰火困擾的人。

r難民營裡面的婦女小孩也會在路邊随便放塊布、架個桶,一個個簡易的小攤就起來啦!賣菜的、賣杧果的,甚至連花生米都有,時常有過往的難民停下來花個幾蘇丹鎊買點兒回家。也有小得你都不敢相信的小孩為了賺個幾蘇丹鎊,推着個小推車,從西門口把木炭、糧食和水往難民營裡面送。

r而西門口的警衛更為繁忙,每天都有難民絡繹不絕地進進出出,時常讓那兩男一女的黑人保安忙得焦頭爛額,因為進出的難民是要搜身的!

r這個重要的位置,即将迎來它最為動蕩的一天。

r5時06分,反對派士兵準備發動進攻。200餘名反對派士兵先後從UNHOUSE營區5号哨位北側200米耶伊路自東向西運動。

r6時30分,營指揮部開始組織執勤部隊輪換,在營區北門南側車場地域部署迫擊炮分隊。

r8時21分,政府軍與政府軍反對派在1号難民營北側持續交火。

r下士李盼是8點鐘開始接手西門哨位的,和她同班哨的是林燕。出了西門,林燕掩護着李盼向北側壕溝方向移動,流彈不時飛來飛去,但大多由南往北飛去。林燕把李盼推到面前,李盼說班長我們并排走就行啊。林燕說,不行,後面流彈太多,你必須走在前面,不然看不到你,我不放心。李盼眼睛一熱,在這異國他鄉,雖然年齡隻差兩歲,林燕卻像母親一樣的保護着她。

r在壕溝裡查看完周邊情況之後,交火情況似乎有了間歇。林燕對李盼說,壕溝裡視線太差,我們還是到崗樓哨位去。

r此時的步兵營飯堂裡,卻是另一番熱鬧景象。在營地周邊聽到槍聲,即便對于炊事班的隊員來說,也已經稀松平常。

r子彈穿透房頂的那一刻,趙四季已經帶着炊事班的兄弟們忙活了一早上,為辛苦了一周的戰友們準備好了會餐的飯菜。

r随着各種情況通報雪花一樣地傳來,對講機裡面的氣氛也變得越發緊張。說好的會餐,轉眼間變成了緊急集合。啟封車輛裝備、分發武器彈藥、明确任務分工……越來越多的軍事術語開始占據對講機裡的傳遞通道。

r趙四季尋思:這飯又不能準點了。

r好像有驚無險,不大會兒,戰友們又陸續到了飯堂。

r營值班員謝道明一邊催促趙四季快點兒開飯,又要求大家迅速就餐,随時準備出發。

r如以往的周五會餐一樣,當天比平時多了兩個菜,并且發了水果和飲料。

r大家剛落座,正準備狼吞虎咽地開吃呢。突然,一陣炒豆子般的聲音由遠而近,在食堂房頂上方驟然響起,這是南蘇丹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的特殊“鞭炮”。

r上等兵蔡宇航笑着對班長王淩說:“怎麼現在突然放鞭炮了,知道我們今天會餐嗎?看來是要隆重慶賀一下。”

r話音未落,“咻”的一聲,一顆子彈穿過房頂,不偏不倚,甚至都沒有破壞了任何一道飯菜,便斜剌剌地插在女兵飯桌的不鏽鋼桌面上。

r三秒鐘的沉默,三秒鐘的後怕,三秒鐘的應急反應。

r謝道明直接把開飯哨改成了集合哨:“有交火行動,所有人員立即全副武裝待命!”

r此時,西門哨位上,林燕對飯堂裡發生的事渾然不知,但她看到的又是另一番驚心動魄的場景。

r大約一個連兵力的南蘇丹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在UNHOUSE營區西北外圍的山坡和樹林中再次激烈交火。随即,交火軌迹開始轉移,越過南蘇丹政府軍家屬區營地,又在北側展開激烈戰鬥。

r站在哨位上,林燕遠遠地看到政府軍家屬區一陣騷亂,大量人員開始擁至家屬區大門,正準備逃離家屬區以求避難。

r政府軍家屬區,是個矛盾突出又很難界定性質的地方。在實質上,這裡也可以歸類為2号難民營,或隸屬于政府軍丁卡族的難民營。

r2011年9月,南蘇丹在諸多部族合力打敗原蘇丹政府軍獲得獨立以後,各部族之間再次發生戰争。

r2013年3月,以總統基爾為首的丁卡族和副總統馬沙爾為首的努爾族兩派達成和解,允許副總統為首的反對派進駐朱巴。随後,反對派的兩個營區部署在朱巴市西側的朱巴山附近;而政府軍在朱巴山周邊部署有3個哨所和1個軍營,控制着朱巴山和進入朱巴城區的主要通道耶伊路,與反對派營區相距不足1000米。同時,聯南蘇團保護的1号、3号難民營的4萬多名難民中,絕大部分與反對派同屬努爾族。

r2015年8月南蘇丹沖突雙方簽署和平協議,雙方武裝力量将共同管理朱巴。

r2016年3月底至4月中旬,反對派武裝1391人(含22名警察)攜帶步槍及少量火箭筒返回朱巴。政府軍對力量較弱的反對派返回朱巴心存不滿。反對派在市區活動經常遭到政府軍檢查站的刁難和騷擾,因而心懷怨恨。朱巴市局勢高度緊張。7月2日,反對派的中校軍官被政府軍槍殺後,其報複心理更加強烈;7日晚,雙方在古德裡檢查站發生小規模沖突,5名政府軍士兵被反對派槍殺。8日,基爾和馬沙爾在總統府會面,在雙方召開記者發布會時,總統和副總統衛隊在總統府前發生激烈交火。戰鬥随即向整個市區、城郊和全國範圍内擴散,大規模的沖突由此爆發。

r爆發沖突後,有許多未及時撤離的反政府軍及其親屬就居住在難民營中。一旦發生交火,難民就會千方百計為反對派提供參戰兵源和後勤補給,許多青壯年甚至領取武器後直接參戰。政府軍、反對派、聯合國營區部署交錯、相互牽制,戰火随時會燒至難民營和聯合國營區。

r因此,槍聲一響,各國維和步兵營立刻全部進入一級戰備。

r根據聯南指揮部的指令,已授權各維和步兵營視情況采取相應行動,以确保聯合國維和部隊營地以及聯合國各類文職人員的安全。

r而此時,中國步兵營空曠的飯堂裡,隻剩下一桌桌飄香的飯菜漸漸冷去。

r營部指揮所内,正緊急召開幹部碰頭會。鑒于形勢嚴峻,營指立即通過廣播發出警報信号,封控營區大門;啟動應急反應機制,分隊迅速收攏、清點人員,領取武器彈藥,穿戴防護裝具,室内待命;并在營作戰值班室建立指揮所,進入戰時值班狀态,召集所有營領導和應急指揮在營作戰值班室集合待命;去朱巴市執行副特别代表護衛任務分隊暫停外出;各連應急分隊立即做好應急處置各項準備。

r魯程俊直接發言:“目前這個形勢,領導幹部必須往上靠、往前靠,與執勤戰士同在一線。我個人的意見是,營長留在指揮部坐鎮指揮,及時與上級保持協調,副教導員留下配合工作,由我帶三位副營長全部到一線各哨位,與哨兵共同處理突發事件。”

r魯程俊的意見獲得了大家一緻認可。

rUNHOUSE營區最近約300米;兩者之間東西方向道路為耶伊路,是進入朱巴市的主要通道之一。營區内部署有聯南蘇團總部、部隊司令部以及中國步兵營、尼泊爾步兵第2營、埃塞俄比亞步兵第1營、印度步兵連、尼泊爾防暴隊、維和警察、一級醫院等。營區周邊共設17個哨位,其中1~7号哨位,10号、15号哨位以及北大門哨位,均為中國維和步兵營警戒點。UNHOUSE營區四周雖然有圍牆,但主要以土牆和簡易鐵絲網為主構成;而圍牆北側、東側、南側為政府軍家屬區和其他平民區,西側為叢林,都是敏感地帶。

r上等兵蔡宇航穿好裝具、拿起武器,迅速跑向集合地點。肩上的對講機裡,一直在不間斷地報告外面的戰鬥情況。

r這讓她多少有些興奮,心裡暗自想:“能碰見這種情況真是不容易,終于能感受一把。”但這種看似瘋狂的“戰前綜合征”,很快就被嚴峻的任務所驅散——對講機裡,蔡宇航接到指令:要求迅速趕到UNHOUSE西門内側,在沿牆一帶加強防控。種種迹象表明,政府軍家屬區流出的人員正在尋求機會翻牆進去。

r蔡宇航突然間嚴肅和沉重下來,隐隐意識到:“這是要真‘打仗’了。”

r女兵排的重點任務是西門内的巡邏防護。雖然看似遠離外面的戰火,但區區一牆之隔又算得了什麼呢?難道炮彈會因為有一道低矮的土牆和鐵絲網就不會進來了嗎?

r蔡宇航突然有些沮喪。

r西大門内的防護,是整個UNHOUSE營區内西線的巡邏防護。排長王麗娜為全排分了4個點,每個點4個人、2人為一組、每5小時一輪換、24小時不間斷。

r耳邊的槍聲此起彼伏。天空中似乎下起了“浪漫”的“流星雨”。

r天空中彈道留下的痕迹,如果不是它本身存在的死亡威脅,在夜空中看起來應該是美麗的……正在思索的女兵班長王淩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猛地操起步槍、手扶鋼盔,向西門跑去。她一邊跑,一邊大喊:“林燕、李盼,立即轉移到隐蔽所,立即轉移到隐蔽所!”

r此時的西門指揮所裡,林燕和李盼正直勾勾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槍戰。

r林燕是老兵,也是帶班員。雖然有明确規定,一旦遇險可以先行躲避到隐蔽所去,但是她不知為何,這一刻就是腦子裡想不到這些東西。有些着急的李盼,隐約聽到了班長王淩的喊叫;她又辨認了一下,确信無疑,沖林燕說了一句:“快,躲到隐蔽所裡去!這是班長的命令!”說完,李盼持槍奔向隐蔽所裡。

r隐蔽所距離西門,也就五六米距離,是專門修建的防爆掩護所。看李盼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了隐蔽所,林燕才意識到這個情況,迅速将持槍換成肩槍向隐蔽所轉移。就在林燕剛走到隐蔽所門外的時候,她明顯感到胳膊被猛抓了一把扯了進去。

r與此同時,或者是五分之一秒的時間差,一發炮彈轟然命中,打在了西門崗樓林燕剛剛離開的哨位上。

r一陣硝煙散去,西門崗樓轟然倒塌。

r“林燕!李盼!”班長王淩心裡一驚,加速往西門跑去。在得到她們兩人的回應後,這個沉穩的老班長再也忍不住,失聲大哭起來。

r“偵察排——緊急集合——”一聲急促的哨音過後,作為備用力量的保障連偵察排在3分鐘内完成了穿裝具、披防彈衣、取武器,人員集合完畢。

r“西門哨位遇襲,上級要求我們立即出動,前往增援!”戰士們立即登車,5分鐘後到達指定位置。

r“人員下車隐蔽,狙擊手占領陣地——”說話間,戰士們消失在路邊的草叢中。

r“一班在左,二班在右,向目标地域,搜索前進——”面向目标,戰士們正悄悄前進。

r“全班注意,交替掩護,前進——”戰士們迅速分開,熟練運用戰術隊形,向着目标地域接近。

r“土坎一線展開,喊話員喊話!”

r在魯程俊趕往任務區的途中,随處可見因驚吓而逃出難民營的難民,老人、婦孺,還有一些看起來不具攻擊性的成年男子。他們有的席地而卧,卻睜着眼;有的安撫子女,卻沒有水;有的原地徘徊,卻不知所措……

r《盧旺達飯店》裡面你能看到的場景,除了屠殺,在這裡都可以找到原型。流離失所和無家可歸,第一次超越文字成為看得見摸得着的現實。

r莊一鳴所在的一排奉命在1号難民營南側6号和7号哨位之間建立隔離帶,将難民營南側缺口和聯合國雇員區徹底隔離,防止難民再次擁入對雇員區造成沖擊。其間,一名羅馬尼亞籍聯合國警察請求中國步兵營派出人員配合尼泊爾防暴隊和印度連部分士兵将滞留雇員區的難民全部趕至指定區域。

r當接受任務的二連排長帶領小分隊到達難民聚集地準備展開行動的時候,從東北方向射過來了重機槍曳光彈劃破夜空。接下來,又是十幾發在隊員們頭頂十幾米處劃過。

r所有的戰術動作瞬間變成了下意識的自覺行動,排長用中文大聲喊着:“隐蔽!隐蔽!”彎腰快跑到北邊十幾米處的一個土坎下,其他人也蜂擁而至。

r尼泊爾人還知道擡頭觀察,印度人幹脆趴在土坎的最底端一動不動。一個難民帶着兩個孩子趴在排長旁邊,雙手按着孩子的頭死死地貼在泥草裡,渾身上下不停地抽搐……

r“STOP!”“STOP!”一陣聲音傳來。

r回頭望去,二排三班班長長宋文強帶着三個戰士正在追趕數個企圖穿越隔離帶東邊灌木叢進入雇員區的難民。

r難民在跨過一列高草後動作明顯變慢,宋文強也停在了高草處。

r深藏在高草裡的蛇腹形鐵絲網輕松攔住了衣不蔽體的難民,鋒利的倒刺也輕而易舉在宋文強的手掌上撕開了一道口子。那一刻他沒有停,而是告訴後面的戰士繞道阻攔難民。

r滲出的血液像落下的雨滴,在慘白的氙氣燈照射下,讓人格外心疼。

r“排長,我沒事,用随身急救包處理一下就可以了,這個地方是盲區,交給我吧,你趕緊回到隔離帶。”

r“保重,兄弟!”排長齊鵬停頓一下,眼下,也隻能有這些語言。

r莊一鳴帶領全排從昨晚1點多撤回到今天早上6點多,接防1号難民營内4個哨位,也就睡了不足3個小時。

r出奇的是,他們不但毫無睡意,反而是出乎意料的亢奮。

r在中國維和步兵營防區内,位于UNHOUSE4号哨位的1号難民營,是難民總數達5萬人的較大的難民營。

r1号難民營裡主要為努爾族,其警戒防衛一直由中國營防護。難民營北側、西側與政府軍家屬區相鄰,東側、南側與聯合國主營區僅有一牆之隔。

rUNHOUSE營區周邊防禦工事簡陋,且破損較多。其2号至5号哨位(哨位依托集裝箱構築)一線長約700米,地勢東低西高,周邊土牆高約1.2~1.8米,缺口較多,鐵絲網破損嚴重,易進出,難封控。中國步兵營曾因此多次向聯南蘇團申請加固、修補UNHOUSE營區哨位、網牆、鐵絲網,但聯南蘇團均以“不能将難民營建成監獄和侵犯難民人權”為由,始終未予采納。

r在馬裡維和部隊遇襲事件發生後,中國維和步兵營曾主動為17個哨位焊裝了鋼闆,加高加厚了土牆,填充了網箱,修補了破損鐵絲網。目前,仍将重點依托這些工事進行執勤。

r根據情況分析,步兵營指揮部決定做如下哨位人員部署:教導員魯程俊帶3輛步戰車,加強1号難民營防護——其中1輛在4号哨位,重點防護難民營的正門即南門,控制人員出入;除了4号哨位,拱衛1号難民營東、西兩側安全的3号和5号哨位,也分别配以步戰車加強,構築安全防護屏障。副營長張磊帶領1輛步戰車負責UNHOUSE營區北門——那裡是1号和2号哨位,雖然這一地段不像4号哨位情況複雜,但兼顧的區域寬廣,不利于自身防護;副營長柳城帶領1輛步戰車加強西門女兵哨位——防止難民營難民從北門擁入;同時,這個位置介于西門和1号難民營中間地帶,是政府軍與反對派反複攻勢的夾角處,位置十分敏感。

r教導員魯程俊率隊乘載步戰車,冒着槍林彈雨抵達了1号難民營。

r1号難民營有大量難民試圖從6号至7号哨位之間的土牆間隙,翻入UNHOUSE營區内部。魯程俊命令駕駛員迅速将步戰車調整到這一區域,進行物理封堵。

r面對緊急情況,教導員魯程俊向指揮部報告,必須減少不必要的人員暴露。随後營指下令:在炮火密集階段,哨位除留1名哨兵外,其餘人員必須從哨樓撤至地面工事進行觀察警戒;先行在1号難民營内部擔負巡邏的莊一鳴,也接到疏散部署命令,注重加強自身防護;同時UNHOUSE外圍巡邏分隊轉為UNHOUSE内部巡邏。

r槍炮轟鳴的難民營内,莊一鳴帶領全排步兵分隊分散部署在4個損毀嚴重的土牆缺口處。這裡是難民進入或外出的簡易通道,一旦政府軍持槍進入或者難民逃出去參加反對派的戰鬥,後果都不堪設想……

r第一輪炮火稍歇之後,李英枳接到去聯南總部聯合行動中心開會的通知。

r在聯合中心,聯南蘇團通報,政府軍可能在夜晚或次日攻擊UNHOUSE營區和難民營。

r接到通知後,指揮部判斷:由于聯南蘇團保護的1号、3号難民營的難民與反對派同屬努爾族,之前的多次沖突中,難民直接或間接參加了對政府軍的攻擊,政府軍很可能由于這個原因采取大規模報複行動,攻擊難民營的可能性極大。

r中國步兵營作為1号難民營的最直接保護者,一旦政府軍對難民實施攻擊,中國步兵營不得不卷入沖突,UNHOUSE營區也将成為政府軍攻擊對象。

r因此,聯南蘇團立即召開作戰部署會,分析當前面臨的嚴峻形勢,遵照“着眼極端情況,突出安全防護”的指導原則,壓減、收縮一線兵力,将部分兵力部署在UNHOUSE營區和1号難民營各任務點上的警戒防護,主要兵力部署在中國步兵營轄區周圍,依托營區工事組織防禦。

r分隊即刻領取大口徑彈藥、構築工事,于午飯前在UHHOUSE營區内部部署16組80單兵火箭炮和4組60迫擊炮。

r與此同時,聯南蘇團啟動與南蘇丹政府軍高層聯系,重申維和部隊不受侵犯的權益和地位,防止政府軍攻擊維和部隊營地。

r中國維和步兵營的快速反應及對哨位的加強部署受到指揮部高度評價。經過一番讨論之後,聯合中心司令××決定,中國步兵營、尼泊爾步兵營、埃塞俄比亞步兵營、印度步兵連和尼泊爾防暴隊、聯合國警察在中國維和步兵營成立聯合指揮所,由中國維和步兵營營長李英枳統一指揮部署。

r會議結束後,得到聯合中心司令授權的李英枳迅速調整了兵力部署,圍繞整個UNHOUSE及3個難民營和政府軍家屬區進行了兵力優化配置。

r中國步兵營的兵力便有了一些富餘,但李英枳仍将最為棘手的區域,留給了中國步兵營防守——

r謝道明連長帶步兵一連38人,負責1号難民營内部警戒封控;

r王甲海連長帶步兵三連90人,在UNHOUSE北門内側的停車場建立1号臨時難民收攏點,以備收攏可能湧入UNHOUSE北區的大量難民;

r副教導員陳高明帶保障連60人,在UNHOUSE内東南側地域建立2号臨時難民收攏點,收攏湧入UNHOUSE南區的難民;

r參謀長鄧彥武帶步兵二連70人,負責UNHOUSE四周安全警戒;

r軍事組副組長劉楊帶步兵一連20人,部署在1号難民營6号至7号哨位之間,阻止難民進入UNHOUSE内部;

r一連二排人員乘3輛步戰車加強協助封控教導員魯程俊負責的難民營正大門6号至7号哨位一線區域。

r除此之外,增派以排長為領隊的步兵小組,每個小組由3輛步戰車或“猛士”運兵車組成,加固到中國維和步兵營的7個哨位和西門處。另外留有一支機動隊負責伴随保護醫療人員,以備不時之需。

r至此,中國步兵營所有兵力全部部署到位,總出動兵力557人,車輛步戰車15輛、突擊車12輛、“猛士”運兵車39輛,開始執行整個UNHOUSE營區西門、北部警戒防衛、維護1号難民營穩定,并且在UNHOUSE内建立臨時庇護所任務。

r其他國家兵力部署,分别在聯合國維和營區西北方向的文職人員生活區、營區外西北方向的政府軍家屬區、維和營區西門以南區域、南門以及處于南門附近的2号、3号難民營(2号、3号難民營都是不足千人的小難民營,居住着相同的部族)。

r任務區分後,李英枳要求所有國家維和步兵營兵力,必須在30分鐘内完成集結并部署到位。

r偌大的中國維和步兵營營區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了。男兵們都去了一線,營區本身的防衛任務落到了剩餘的幾個女兵身上。

r王淩重新調整了營區内哨位分組及時間表,為防止難民翻牆擁入哄搶武器等,步兵營營區周圍設3個巡邏哨,兩人一組,一次5個小時。張佳媛和新兵蔣麗換下林燕和李盼,負責西門區域。

r此時,政府軍在15号哨位北側耶伊路上聚集兵力;而反對派則在1号難民營西側聚集。雙方在UNHOUSE營區北側形成對峙态勢。

r9時04分,1号、15号、18号哨位外圍再次爆發大規模交火。指揮部裡,一直關注一線情況的李英枳命令所有人員進入工事,哨兵全部撤到地面利用掩體觀察警戒。命令在1号難民營内部執勤分隊疏散部署,避免遭受炮彈攻擊。對聚集在步兵營營區外圍的難民實施驅離,防止難民進入營區搶劫、破壞;并在聯合國一級醫院東、西一線建立防禦陣地,防止難民進入醫院實施搶劫和破壞。

r3個多小時後,反對派開始向西撤退,政府軍将反對派趕至朱巴山西側,最終取得了UNHOUSE營區北側區域控制權,随後清剿反對派殘餘兵力,大規模交火趨緩。難民受到炮火波及後,破壞1号難民營南側和東側鐵絲網擁入UNHOUSE營區,部分在中國步兵營1号院南側車場和2号院西側空地聚集。

r緊張形勢一直持續到中午時分,整個UNHOUSE營區外圍的戰鬥絲毫沒有消停的趨勢。

r槍聲越來越急,炮聲越來越大。

r子彈不斷在張佳媛和蔣麗頭頂上咻咻飛過。

r轉移到UNHOUSE營區西門隐蔽所的張佳媛,在槍聲最密集的時候,卻聽到了“砰砰砰砰”非常急迫的敲門聲。

r隐蔽所裡本來有兩個觀察孔,其中一個已被倒塌的西門哨位遮蔽,另一處正好在蔣麗的頭頂位置,張佳媛一邊持槍抵在關閉的隐蔽所門後,一邊示意蔣麗從她頭頂的觀察孔查看一下。

r門外敲門的是兩男一女,都是黑人。看樣子像是從難民營逃出來的,但很顯然,他們是遇到了險情來求救。

r看着他們那種急切的表情,對于維和人員來說,在這種情況下也最多隻能是同情。在危急時刻,根本無法判斷他們的真實情況——萬一遇上的是喬裝的南蘇丹雙方作戰人員呢?

r但是,他們現在确實是在尋求庇護。

r聯合國維和的宗旨,就是給戰亂中無辜的人們提供保護。

r“再怎麼危險也不能不管。”張佳媛緊張地想到。

r而正在張佳媛和蔣麗為難之際,那三人主動掏出了身份證件,塞到了大門縫隙裡。

r張佳媛抽出證件一看,他們竟然是聯合國的雇員,在外執行任務返回,到了西門後便被交戰雙方火力封鎖住,無法動身了,因此想尋求西門衛兵處的庇護。

r核實身份後,張佳媛立即和附近步戰車上的副營長進行了聯絡;由步戰車向值班室報告後,終于安全地把3名聯合國雇員接了進去。

r5個小時的哨位時間,在戰火煎熬中度過。

r難民營1号哨位的楊山和李雙落,在步戰車的掩護下回到營區。

r本想回到營區吃一頓熱飯,卻發現飯堂已經被密集飄下的子彈掃射得一片狼藉。無奈疲憊地回到宿舍,草草吃了幾口幹糧。正準備和衣歇會兒,一枚炮彈落到了離宿舍不到100米的門外,宿舍内的物件噼噼啪啪地震掉一地,驚險的形勢讓楊山和李雙落再無困意。

r這一番激烈交火後,反對派控制了朱巴山及其西側附近地域,暫時取得優勢;部分反對派企圖混入1号難民營,鼓動難民出營參戰。

r政府軍在朱巴山東側、UNHOUSE營區北側一線部署兵力,構築重機槍、牽引火炮工事,補充彈藥,意欲對反對派發動反攻。

r利用交火間隙,魯程俊帶領身邊分隊人員迅速進入難民營。

r此刻,莊一鳴帶領的步兵分隊正聚攏部分騷動的難民,将其引導至臨時收攏點,并在四周建立安全警戒。

r收攏點建立在3号哨位和5号哨位之間的缺口内部。之前,魯程俊教導員将步戰車控制在了3号哨位與5号哨位之間UNHOUSE營區北土牆的缺口,但這并不能徹底解決問題——擁出的難民中,實際上有很多人并不是真的要避難,而是去加入反對派參戰;而一旦戰況受挫,他們會再度回到難民營。

r為了确保安全維和,魯程俊占據難民營内側的土牆缺口之後,劃定了一個巨大的聚攏區域;區域四周,部署了荷槍實彈的步兵隊員把守。魯程俊用對講機通知各執勤分隊,一旦發現企圖擁出的難民,或者已經擁出被抓回的難民,都送到這個指定的聚攏區。

r政府軍向朱巴山北側及東側撤離後,一直受他們保護的政府軍家屬區直接暴露在反對派的眼前。

r1号難民營内,絕大多數是支持反政府軍的努爾人。除去頭一天晚上翻越難民營進入聯合國工作區避難的老幼婦孺,留守在難民營内的,多是年輕力壯的狂熱分子。在戰争和種族情結的驅使下,很多人開始變得瘋狂——從一開始沒有理由地挑釁聯合國維和人員,逐漸發展成對難民營北側圍牆外政府軍家屬院的公開搶劫。大到家電摩托車,小到鍋碗瓢盆牙膏牙刷,能拿走的一個不留、不能拿走的破壞殆盡;然後就是上房揭瓦,放火焚燒。在圍牆外的反政府軍士兵更是助纣為虐、狼狽為奸,他們不但幫忙運送劫掠的物資,還專門安排士兵保護進行搶劫的“難民”。

r搶劫過程持續了整整一天。在這一天當中,“戰勝一方”對“戰敗一方”毫無顧忌地搜刮。

r傍晚時分,進來的人流和打算出去的人流在鐵絲網旁對撞,100多人擠在狹小的通道裡互不相讓,很多小孩被擠在裡面發出凄慘的叫聲。若不及時制止,極有可能發生踩踏事故。

r莊一鳴安排潘維征帶領本班人員,以橫隊強行隔離沖撞人員。此時,部分近乎瘋狂的“難民”竟開始拉扯毆打執勤人員;更有甚者,企圖利用混亂搶奪潘維征手中的步槍。

r情急之下,莊一鳴迅速鳴槍示警。

r不到3秒,被槍聲鎮住的難民已剩下寥寥無幾。

r面對混亂不堪的失控人群,适當的武力震懾,也許是保護更多無辜人們的最有效方法。

r二連班長張祥安帶領全班10人,在1号難民營外圍執行警戒封控任務。交火開始後,他迅速指揮全班分組占領陣地隐蔽。

r晚上,難民趁亂進入政府軍家屬院洗劫物資。步兵營戰士在其洗劫返回難民營時,進行了攔截阻止。這夥人竟然拿出大刀威脅,步兵營戰士們毫無懼色,利用防暴器材将其制服。

r但是,平靜的背後,正醞釀着一場可怕的行動。

r對講機裡,張佳媛接到通知:哨位要做好一切準備,政府軍和反政府軍正在集結各自的兵力,随時準備再次開戰。

r張佳媛想:也是,政府軍不但打了敗仗,而且家屬區被洗劫一空,怎麼會善罷甘休呢?

r平靜隻是3分鐘的事,張佳媛和蔣麗走出隐蔽所看了看被炸的哨位,相互吐了吐舌頭。

r這時,對講機再次響起通知,要求隊員們立即轉移到視野更為寬闊的隐蔽壕裡,監控UNHOUSE西大門的安全。

r在3輛步戰車的伴随下,迅速組織起力量反撲的約200人的政府軍士兵隊伍,正向UNHOUSE北側一帶集結,與他們對峙的則是50餘名反對派士兵。雙方見面就打,在UNHOUSE營區北側圍牆至耶伊路之間300米的地方爆發了當天第一輪激烈交火。

r為确認中國步兵營執勤人員在難民營是否會遭到炮火覆蓋威脅,莊一鳴冒險爬上哨位,努力辨别到了炮陣地位置。

r大量難民翻越1号難民營北側鐵絲網外出,加入到反對派的隊伍中參加戰鬥,反對派暫時取得優勢,并将政府軍逼退至15号哨位北側附近。

r突然,一發40火箭彈落入1号難民營,造成1死1傷。

r而這顆炮彈卻引發了另外一場爆炸,一陣特别的騷動引起了所有外圍步兵隊員的注意。

r趁着外圍的動亂,數名難民趁機而起,手持砍刀、棍棒和石塊械鬥,造成了至少2人死亡,數十人受傷的後果。

r借着圍牆早已亮起的燈光,難民營内部正在執行任務的莊一鳴看到數不清的1号難民營人員突然間發瘋一般從圍牆各個縫隙蜂擁而出,然後他們三五成群,攀上UNHOUSE圍牆,全然不顧巡邏步戰車的鳴槍警告和鐵絲網的挂扯,直接進入院内。

r院内的西線一帶,王淩早已帶領隊員們嚴陣以待,他們劃定了固定的收攏點,将翻牆而入的難民營人員聚集于此,并在4個方位設置看守。這時,負責應急的預備隊也補充了一個排的兵力,男隊員的到來給女兵們心裡帶來了莫大的安慰。

r直至晚上9點,才徹底讓這幫翻牆進入的難民營人員安定下來。

r針對這種情況,指揮部判斷戰火很可能波及聯合國營區和難民營,這對聯合國工作人員和難民構成較大威脅,必須增加一線防守兵力,提前應對。指揮部決定采取“聯合用兵、分區負責、全面防守”的方法,聯合使用各出兵國分隊,分區堅守UNHOUSE營區防禦一線,确保營區安全。決定我維和步兵營在負責UNHOUSE營區17個警戒哨位的基礎上,重點負責1号難民營北線、東線,以及UNHOUSE營區6号至9号哨位一線和西門的防守。同時,尼泊爾步兵連兩個排重點負責5号至6号哨位一線、難民營南線、1号至15号哨位一線防守;印度步兵連1個排負責9号至13号哨位一線防守;埃塞俄比亞步兵連1個排負責13号至15号哨位一線防守。在此基礎上,為防範沖突雙方重火器襲擊,在UNHOUSE營區北門南側車場隐蔽部署4門迫擊炮,并在埃塞俄比亞營營區南側構造預備陣地,對已發現的沖突雙方重火器陣地進行标定,随時做好打擊準備。

r針對大量難民向難民營外擁出以及向UNHOUSE營區内擁入的情況,指揮部決定采取“聯合行動、重點布控、強勢封堵”的方法,強行封堵出口,控制難民進出,穩控局勢。命令尼泊爾步兵連派出1個排配合莊一鳴排,在1号難民營内部巡邏,疏散聚集難民,中國步兵營就近巡邏的兩個排調整任務,轉移至1号難民營附近,擔負快速支援。

r根據政府軍與反對派雙方頻繁調動兵力的情況,指揮部判斷雙方交戰将急劇升級,提前向分隊做出預告,及時做好安全防護;爆發交火時,命令哨兵全部從哨樓撤下,依托地面工事觀察警戒,一線執勤人員依托附近有利地形和掩體疏散部署。

r起初,張佳媛和蔣麗是在隐蔽壕的南面隐蔽,伴随着越來越密集的槍聲,根據值班室指示,她們調整了方位,選擇背彈面進行隐蔽。

r子彈不斷地在兩位年輕女兵頭頂飛過。咻咻的聲音令人窒息,一團團濃煙在她們上空彌漫。

r在頭頂毫無遮蔽物的壕溝,張佳媛和蔣麗一邊觀察情況,一邊機智地調整着對自己最為有利的安全位置。

r這時,王淩呼叫張佳媛,并發出命令:“原先的換崗制暫時取消,西門崗就是你們倆的戰位,繼續堅守、各自兼顧、注意安全、提高警惕!”

r接連敗仗的政府軍很快派來了重火力增援,這是反對派沒有的。60餘名政府軍攜帶火箭筒、重機槍等,乘坐7輛皮卡車,在1輛坦克、1輛導彈車的引導下,從15号哨位北側由東向西實施第二波次攻擊;100餘名反對派人員在朱巴山西側迅速集結、組織反擊。又過了大約半小時,第二撥支援的政府軍趕到,大約100餘名政府軍士兵在1輛坦克、1輛步戰車掩護下,發動第三波次攻擊;150餘名反對派人員從5号哨位北側由西向東反擊。政府軍對反對派實施炮火攔阻射擊,以火力封控道路,數發炮彈在UNHOUSE營區北側100米範圍内爆炸,炮彈炸點相對集中于15号哨位附近。

r根據雙方激烈的交火情況,指揮部按照“理性克制、積極處置,力避直接介入、确保行動安全”的原則,營指揮部命令一線任務分隊利用有利地形和防禦工事,加強隐蔽、靈活規避。為防止沖突雙方将中國維和步兵營作為直接攻擊目标,命令一線防守的步戰車30炮全部上膛,随時準備警告射擊;為每輛步戰車配發4枚80毫米單兵火箭,全面做好還擊準備。

r在做好自身防護和提高自衛武器等級的同時,營長李英枳通過聯南蘇團聯合行動中心向聯南蘇團總司令、秘書長特别代表報告,要求聯合國高層與交火雙方交涉,使其一線火力避開聯合國營區;副教導員陳文華通過駐南蘇丹使館林偉武官,向南蘇丹政府軍高層明确表示,禁止任何武器以我聯合國營區和維和部隊為目标。

r夜幕即将來臨,一天的戰鬥行将結束。

r在南蘇丹,夜晚是沒有戰事的。政府軍連續發動的4個波次猛烈反擊,始終未取得優勢。反對派仍然控制着UNHOUSE營區北側區域。

r莊一鳴再次來到1号難民營,格外的寂靜,昨天那種車水馬龍的場面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r坐在車裡,潘維征對莊一鳴說:“排長,昨天一大早我們來,牆外政府軍家屬院一個人都沒有,可是他們的大部分财物都留在家裡,沒來得及帶走。”

r莊一鳴觀察着,說:“是啊,在這樣一個吃飯都是絕對問題的國家,僅有的财物肯定随身攜帶。來不及帶走,是因為時間太緊;一個人都沒留下,應該是事先就得到了開戰的消息。昨天一天沒有戰事,今天注定不會安甯。”

r戰鬥在上午9時打響,政府軍的坦克和裝甲車很快就沖到了反政府軍控制的家屬院地域。

r莊一鳴接到命令後,立刻帶領三班到二号哨位協防,觀察報知交戰雙方實時态勢;将猛士指揮車調整到二号哨位反斜面後,北面的戰鬥已非常激烈。

r除莊一鳴和潘維征外,其他人員和哨兵全部在二号哨位所在土嶺的山腰位置隐蔽待命。

r此時,二号哨位作為整個UNHOUSE制高點的特殊地理優勢,瞬間凸顯出來。在哨位西側和垛口之間的狹小角落可以清晰地看到沖突雙方,坦克和重機槍的交火聲震耳欲聾。

r潘維征在這一刻之前,還從沒想到自己能親眼看見熱兵器短兵相接的場面。

r因為身處村落,政府軍裝甲車輛的優勢被極大限制;加之沒有步兵配合,反而成為反政府步兵狼群戰術的盤中餐。

r反政府軍士兵以輕武器射擊裝甲車輛為誘餌,數個40火箭筒手在最佳射擊位置隐蔽,隻要政府軍裝甲車輛一出現,後果可想而知。

r不到兩小時,政府軍1輛坦克、2輛裝甲車被全部擊毀,車載重機和單兵武器被搶掠一空,乘員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反政府軍全部燒死在車内。交戰雙方在2号哨位北側一線反複争奪,戰鬥異常激烈。

r10日,步兵一連三排排長杜希林一整天都在2号哨位。

r這是一處制高點,可以清晰地觀察雙方的交火情況,卻也十分危險。

r約晚上8點,政府軍一個排的步兵在2輛坦克和2輛裝甲車的配合下,向反政府武裝陣地發起進攻。推進到距杜希林哨位400米左右的時候,反政府軍用火箭筒擊毀了政府軍1輛坦克、2輛裝甲車,并把乘員全部殺死。

r随後,政府軍1輛坦克、2輛裝甲車和1輛裝有重機槍的皮卡車發起攻擊。反政府軍的5名士兵進入距離杜希林大概200米的一幢房屋内躲避。政府軍用輕、重機槍将那幢房子和裡面的人徹底打爛,大量反政府軍人員企圖進入位于UNHOUSE營區内的1号難民營。

r就在這時,一發40火箭彈在2号哨位上空五六米處飛過,落進難民營内轟然爆炸,炸死、炸傷了多名難民。其間,10餘發流彈打到了2号哨位正北面的牆上,1發子彈正好擊中哨位觀察點旁的鐵栅欄,當時杜希林和班長宋文強正在那裡觀察戰場情況。幸虧有鐵栅欄,否則流彈就一定傷及他們。

r整個過程中,杜希林他們都蹲伏着觀察着交火雙方的一舉一動。雖然非常危險,卻為決策指揮提供了最實時的情報(同在該哨位處支援的某國軍官士兵,就是全程趴在地上或躲在哨位掩體後面)。

r戰鬥場面僵持了一段時間後,15号哨位附近又發生激烈交火。

r杜希林觀察到3輛坦克與2輛裝甲車,由2号哨位向5号哨位飛快突進。等他在2号哨位報告完情況,坦克已經突進到3号哨位。不到1分鐘,報話機傳達,105号步戰車就出事了。

r一聲劇烈的爆炸把駕駛員于明彬震得頭暈眼花。兩個耳朵嗡嗡作響,同時感覺到車輛被猛烈地掀動。

r随之而來的巨大沖擊波伴随着嗆人的硝煙通過車内前後通道湧進駕駛室,瞬間把頂部的艙蓋沖擊開。

r此時,還稍為清醒的他,迅速意識到步戰車遭到了炮火襲擊,于是疾呼:“快!下車!”

r一聲刺耳的嘶鳴之後,轟的一聲巨響……

r莊一鳴眼睜睜地看着不遠處的步戰車升起滾滾濃煙,第一反應就是——“戰友被襲擊了!”

r莊一鳴沖刺般奔向受傷的戰車。十幾米,那短短的十幾米,仿佛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生命如此的遙遠……

r戰車已經裂開,受傷的戰友血淋淋地蜷縮在大火熊熊的戰車裡。

r“快救人!”戰車散發着滾滾濃煙,莊一鳴大聲呼叫附近戰友。戰鬥還在激烈地持續。為防止二次爆炸,必須快速将傷員轉移,滅火。

r首先跌落步戰車艙門的,是下士李磊。他傷得很重,已經沒了意識,小腹中彈處高高鼓起。莊一鳴用雙手去堵,但根本堵不住,鮮血一直往外流淌。

r“兄弟,别睡!千萬不能睡!”莊一鳴一邊給他包紮,一邊呼喊着。一聲接着一聲,莊一鳴含着淚,每過四五秒就呼喊戰友一次,直到把他送上車。他心痛地看到,因傷勢嚴重,李磊完全失去了知覺,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聲呻吟。歪坐在步戰車炮位上的上士楊樹鵬,整個右臀部完全血肉模糊,可以看見森森白骨,骨肉間還不停地流出鮮紅的血。

r爆炸發生後,李英枳命令部署在難民營西門的步戰車對空警示射擊,并組織4具80單兵火箭占領有利地形,形成武力震懾态勢。

r現場指揮員、教導員魯程俊立即組織傷員救護及滅火和彈藥轉移,并通過指揮信道調派醫療力量增援。正在附近的軍醫丁勝東和衛生員明月背着野戰急救背囊第一時間飛奔過去,對傷員展開止血包紮固定處理。

r此刻,雙方交火異常激烈。不時有炮彈在附近爆炸,流彈拖着火光在上空飛過。5分鐘内,3輛待命的野戰救護車陸續趕到,在将傷員按照輕重分類擡上車後,急速向聯合國UNHOUSE一級診所駛去。付主任帶領着醫療隊組成重症醫療救護組,攜帶相關急救器材積極做好搶救準備。

r在護送傷員的同時,指揮部命令一級醫院提前做好搶救準備,同步協調聯合國一級診所、尼泊爾防暴隊、尼泊爾營醫生提供支援。

r同時,指揮部向大使館求助,協調中國援南蘇丹醫療隊專家來營搶救傷員;向聯南蘇團報告,要求立即派遣直升機後送傷員。

r為防範政府軍坦克、裝甲車直接攻擊,指揮部命令副營長陳三東迅速調整1号難民營北線防守兵力,并在4号至5号哨位、5号至6号哨位之間,各部署2具80單兵火箭,做好還擊準備。

r戰鬥還在持續着,子彈依然在莊一鳴和戰友們的頭頂上掠過。由于道路狹窄,搶救完這3名同志,莊一鳴就幫忙調整救援的車輛。短短幾分鐘,大家就協力将傷員搶救完畢,送上了救護車。

r救護車藍燈忽閃着遠去,而戰鬥還在繼續,隊員們還必須要堅守。

r5分鐘内,教導員魯程俊、步兵二連連長遲大鵬火速帶人增援,建立防線;将步戰車内的6名傷員和在車外受傷的三連上士宋曉輝擡上救護車。

r這時,下士李東來到教導員身邊報告說,車上還有很多彈藥,剛剛車着火了,仍有爆炸的危險。

r教導員一邊命令其他人轉移隐蔽,一邊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東問:“把轉移彈藥的任務交給你,能不能完成?”

r“保證完成任務!”李東堅定地回答。

r“我陪你去!走!”戰友姚道祥此刻站起身來,拉着李東往戰車大步走去。

r姚道祥和李東兩人及另一位一連的戰友,小心翼翼、來來回回地總共搬運了7箱彈藥出來。

r忙完這一切,汗水早就濕透了姚道祥和李東他們的全身。還來不及緩口氣,此時,一名難民趁機悄悄溜近,抱起彈藥就想跑。

r所幸姚道祥反應迅速,立刻拔槍指向那人,呵斥他放下。

r一時間,姚道祥和李東他們心裡五味雜陳、氣憤填膺——中國軍人為了保護南蘇丹難民正在戰火中流血犧牲,當地卻有這樣的人想趁火打劫……

r下午,在中國駐南蘇丹使館大使馬強的多次協調下,決定由林偉武官帶領中國援南蘇丹醫療隊兩名專家趕至UNHOUSE營區組織會診。然而,從朱巴市區到中國步兵營,一路上要穿過危險重重的交火區。

r為了安全起見,上級決定由一排承擔護送任務,能否将武官車輛安全快速的護送至醫院,将直接關系到兩名重傷員的搶救。此時政府軍與反政府軍交火正酣,任務危險性不言而喻;但救治傷員的時間已經刻不容緩,即将面臨的又是一場生死接力。

r“車輛全部發動、高機子彈上膛,人員全副武裝在車上待命!”

r接到任務後,三連連長彭參軍困意全無。馬上從全連挑選18名骨幹精銳,并将執行任務的3台突擊車調整到位。

r等待的過程,是如此漫長而煎熬。

r心急如焚的隊員們,隻能默默祈禱武官車輛能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因為每過去一分一秒,都有可能耽誤到傷員的治療。

r那荷槍實彈的武官車上裝載的,就是生命的希望啊。

r漫長的一個小時後,消息終于傳來:武官車輛即将抵達UNHOUSE北大門。

r但此時,北門已被政府軍數名狙擊手封鎖,而且正處于交火中間,炮彈不停地在北門附近爆炸。

r但參加任務的戰士們沒有絲毫畏懼,就連最危險的高機手都沒有一絲退縮,全部在連長的帶領下迅速出動、趕赴北門。

r到達北門後,情況比隊員們預想的還要惡劣。UNHOUSE北門附近已被戰火變為一片狼藉,而且一個巨大的困難擺在隊員面前:整個北大門被一道重達數噸的鐵門牢牢封死,鐵門底部的滑輪也被炮彈震脫軌,根本無法打開;而此時,武官的車輛已經到達北門外,危情一觸即發。

r緊急時刻,連長彭參軍立即命令18号哨位哨兵連續警示性射擊,吸引附近狙擊手的注意力;同時指揮所有人員冒着槍林彈雨下車,硬生生用人力把大門推開了一道寬1.5米的縫隙。“時間就是生命”。林武官及兩名醫生看到門開後,也全然不顧生命危險,立即棄車帶藥品和血袋進入北門。流彈咻咻地打在附近的石頭上迸出火花,稍有偏差,人員就會被擊中。

r進入場地後,醫務人員立即展開搶救。先後兩次通過遠程醫療系統與國内解放軍總醫院、陸軍總醫院等醫療機構專家進行會診。

r被彈片穿過左下颌和防彈衣鋼闆上側外邊緣後、擊中右胸部緻重傷的下士李磊,到醫院時已經失去生命體征。

r右臀部和右小腿爆炸傷并大量失血的四級軍士長楊樹鵬,救護組采取輸血、補液、抗休克等方式對症處理,同時對右臀和右腿部進行清創、縫合和外固定。手術曆經1個多小時,現場官兵為他輸送了1100cc血液。

r左側顱骨被彈片撞開一道10多公分大口子的上士霍亞輝,送到醫院時已瞳孔放大、呼吸困難,左側腦液不斷湧出,高熱不退,呼吸、脈搏急促而虛弱,生命危在旦夕……主管醫生朱偉傑進行全面檢查和問診後,結合病史和病人的生命體征,立即制訂出檢查和治療方案,給予一級護理。

r張廣魚是顱骨内的損傷,有瘀血的血塊,瞳孔已經放大,渾身有痙攣、有抽搐,已經有癫痫症狀發生,如果不及時搶救,半個小時或者10分鐘之内他就可能會死亡。

r命懸一線,萬分緊急。

r醫療隊一面向中國步兵營緊急請示,一面迅速組織專家會診,确定立即實施開顱手術。

r“你們能不能做手術?實在不行就後送。”付主任回頭問朱偉傑。

r“能。後送來不及。”朱偉傑回答得很肯定。

r“你有把握做嗎?”

r朱偉傑說:“我有把握。”語氣很堅決。

r“你能挽救他?”

r“我能挽救他。”

r當時氣氛相當的緊張,營長、教導員、副營長,包括各個組的組長,内科組、外科組都在會診。

r說實話,這個手術放在國内,放到軍區總醫院它不是一個太複雜的手術,但在惡劣的環境與條件下,這種大手術就是一個考驗,很大的考驗。

r開顱手術被聯合國列為危險系數最高的手術,戰區二級醫院并不具備這類手術的裝備技術條件。可是,為了挽救戰友的生命,有着20年臨床經驗的腦神經外科專家朱偉傑第一次站到了異國的手術台前。

r因為醫療隊不擔負這種大手術的救治範圍,做了,成功,那就可以說是奇迹;做了,不成功,那就要擔很大的責任。

r這是一場與時間的比拼,這是一次與死神的博弈。

r營地醫療隊所有人員全都投入到了這場“特殊的戰鬥”。急診室裡充滿了緊張的氣氛,醫生、護士密切配合,台上、台下協同作戰。整個手術過程真是忙而不亂、緊張有序……

r醫療隊領導身着隔離衣在手術室等待,不時靠近看一看。而主刀醫生朱偉傑始終志在必得的鎮定神情,很好地舒緩了大家焦急緊張的情緒。

r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即而來的血液化驗報告,讓醫護人員大吃一驚:血常規報告空腹血糖高達31mmol/L(正常值3.1~6.3mmol/L)、血小闆2.9萬(正常值10萬~30萬)。這就說明,病人除了傷勢嚴重,還伴有嚴重的瘧疾。

r孟向東院長當即決定:嚴密監測患者生命體征、完善各項檢查,動态觀察病情變化;并成立專家搶救小組,針對病情研究制訂具體治療方案。

r傍晚時分,大雨傾盆,交火逐漸平息。

r部分同志撤離到營區休整,難民營留下了7台步戰車和必要的執勤人員。隊員們臉上、身上的雨水、汗水和泥沙摻雜在一起……

r張佳媛從對講機聽到中國步兵營步戰車遇襲,知道出事了,但并沒想到會多嚴重。她慢慢探出身來,在确保安全後,和隊友蔣麗走出壕溝開始觀察周邊情況,并去查看一下被擊中的哨位。

r就在張佳媛剛剛擡腳要轉身的時候,一團火從西北角的那個方向呼嘯而來,張佳媛敏捷地一個前撲把蔣麗壓在身下。

r“轟”的一聲巨響,西門處一株5米多高的香蕉樹被炮彈擊碎,焦黑的殘枝飛濺得七零八落。“值班室,我是西門哨兵。17點27分,西門再次遭一枚火箭彈襲擊。人員無傷亡。”驚魂未定的張佳媛迅速向值班室報告情況。

r接到報告後,指揮部迅速指派步兵二連派出1個班的兵力接替。

r頭頂着連天炮火,子彈猶在耳邊飛竄,時不時身邊就落下一顆炮彈。步兵二連帶隊的是班長張詳安和翻譯魏棣朋。

r魏棣朋感覺自己乘坐的猛士運兵車,在猛烈的戰火中仿佛隻有一層薄薄的殼,幾乎沒有什麼防護作用。而猛士車載電台的二号指揮信道仍然不時傳來首長們指揮号令的聲音。

r整個UNHOUSE都忙亂起來——眼前到處都是各出兵國的步戰車、指揮車和突擊車;難民早已擁出難民營,擠向UNHOUSE尋求庇護。

r在這樣的時刻,一個班的兵力,就像沙漠裡的一滴水。

r到達位置後,張詳安命令所有人員立刻下車防護,同時安排張佳媛和蔣麗及時後撤。通過望遠鏡觀察,他已經掌握到反政府軍在西門的房子裡聚集。不大一會兒,一個頭目從裡面出來,肩上還扛着機槍。

r張詳安感覺不妙,立刻向值班室報告情況。

r激烈的炮火主要來自北面。張詳安帶領所屬人員就近在北側土槍處趴下,慢慢向5号哨位下方移動。

r這時,西門的黑人保安呼啦全跑了,尼泊爾防暴隊也全部躲在張詳安他們的猛士運兵車下了。

r整個西門,一時間完全沒有了防護力量。隻有張詳安和戰友們守在那裡。

r針對局勢,步兵營黨委迅速制訂方案,決定必須向沖突雙方發出警告,并立即命令部署在難民營西門的防衛力量實施警告射擊,以示震懾。

r疲憊的莊一鳴換防回到連隊,無比震驚地聽到了李磊、楊樹鵬犧牲的消息。

r戰鬥還未結束。從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看,接下來的情況可能會更糟。

r莊一鳴帶着戰友們做了最壞的打算和最充分的準備。

r根據任務分工,潘維征帶領全班接替昨晚執勤的戰友,繼續堅守1号難民營北側2号至5号哨位一線。

r任務是在5号哨位顯示存在,并會同尼泊爾防暴隊協防難民營西門。在一刻鐘之前,尼泊爾營加強的1個排兵25人悉數到位,指揮官也就在2号哨位。簡單溝通後沒有過多話語,潘維征他們在垛口的下沿隐蔽。

r按照命令,80單兵火箭手張彬将彈藥準備完畢;炮手劉夢晨将炮口指向交戰區域,利用炮塔瞄鏡不間斷觀察;駕駛員楊海每隔20分鐘發動一次車輛,保證步戰車随時可以出動。

r對講機裡的報告頻率,開始直線增加。槍聲,跟以往一樣,在UNHOUSE東北方向響起,慢慢向他們所在的位置接近。

r很快,莊一鳴聽到了T-72坦克的轟鳴聲。為避開重火器可能的殺傷,莊一鳴下令所屬人員下車利用車體隐蔽防護。

r一顆突如其來的坦克炮彈,在步戰車北側約3米處的圍牆上爆炸。拳頭大的彈片散落在莊一鳴他們陣地四周,巨大的聲響和沖擊波仿佛撕裂了隊員們的耳膜和内髒。三四十秒的時間裡,所有人都失去了知覺。

r莊一鳴至今都不記得自己當時有沒有呼吸。緩過神後,他用步槍撐起自己的身體,回頭喊了戰友一聲。

r萬幸,另外三位戰友都沒有受傷。

r一個難民尖叫着,跑進難民營——左小腿後側的肉全都被彈片剮掉,露出白骨,上身全是血。人,已經崩潰了。

r不知什麼時候,一名反政府軍士兵跑到了5号哨位的圍牆下。莊一鳴迅速指揮人員開始驅離。

r他下意識地走上圍牆,擡頭向外看去。一發坦克炮彈不偏不倚地擊中他前側的圍牆。

r莊一鳴整個人瞬間被掀翻在地。

r炸點距離步戰車不足5米。

r槍聲驟起,潘維征受命向難民營東南方向轉移。

r重機彈和步槍彈,在潘維征他們4個人隐蔽的地方“畫”了一個“十”字。

r那一刻,潘維征和戰友們沒有表情、沒有語言、沒有動作。因為沒有人知道下一枚炮彈,下一顆子彈會在哪個地方落下。每個人腦子裡都沒有生死概念,隻是一片空白,隻剩求生本能下的條件反射。

r下午交戰雙方都下達了最高級别的停戰令,雖然還有零星槍聲,但驚心動魄的一刻再也沒有出現。

r而這一刻的蔡宇航也再無晚飯時的興奮了。拖着滿身的疲憊,和衣躺在床鋪上,蔡宇航摸索出手機,上面是無數條家人和朋友的留言,也許下午的交火行動已通過新聞傳遍了整個地球,而那些子女身在南蘇丹維和一線的步兵營官兵家人,又怎能不提心吊膽呢。

r蔡宇航聽完了媽媽的語音,摁下語音鍵說了句:“沒事兒,死不了命大着呢。”其實,這句話她心裡根本也沒底。但是說完這句語音以後,蔡宇航覺得有點兒不太合适,她再次聽了媽媽的語音,聲音是那麼顫抖,好像生怕電話的這端再也沒有了回音一樣,蔡宇航覺得剛才那句話有點兒太對不起她。想了想,又發了一條信息:“信号不好,我沒事,放心。”

r第二天7:00,霍亞輝出現意識模糊、答非所問,不完全性尿失禁。住院部胡晨虎主任緊急組織病例讨論,同時進行血液生化、尿便常規以及腹部B超和複查血小闆等多項檢查。

r12:00,檢查結果再次讓醫護人員震驚:血液報告顯示标志肝髒功能的轉氨酶高出正常10倍以上,凝血酶原時間延長至正常的3倍多,腎功能的各項指标也嚴重失常,B超顯示脾稍大,肝左葉有斑片狀改變……一系列異常都顯示:霍亞輝生命告急!

r12:30,在賈享明副院長的組織下,經搶救小組組長蔡永國博士和多科專家緊急會診後,達成一緻意見。認為患者顱傷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由于惡性瘧疾并發了糖尿病非酮性高滲性昏迷,彌漫性血管内凝血。該病死亡率極高,據有關報道死亡率可達到50%~70%,而且治療矛盾突出,即使在國内醫療設備精良的醫院遇到此類病人都很棘手,更何況這是在戰亂長達20餘年亟須重建、醫療條件極其落後、設備簡陋的任務區。

r但是,為了中國軍人的榮譽,更為維和戰友的生命,攻艱克險沒有條件也要上,沒有特效藥物,用現有最好的替代,設備簡陋,想方設法創新結合補救。

r14:20,霍亞輝被轉入重症監護病房。

r按照聯合國醫療救治原則,像這樣危重的病人必須後送至更高級别的醫院搶救。如果緩送,一旦出了問題,将會承擔後送不及時的責任。來不及多想,搶救戰友生命要緊!在情況萬分危急的時刻,孟向東院長也組織其他醫護人員對醫院現有搶救儀器設備、藥材進行評估,詳細讨論制訂緊急救治方案,并在進行全力救治的同時将病人的病情上報聯南蘇團最高醫務官陳光輝,以待時機成熟及早啟動後送程序。

r16:30,經聯南蘇團醫務部門協調,病人獲準後送。後送小組成員開始着手申請MOP、急救藥品、器材,其間,監測病人生命體征平穩。

r18:40,正當醫護人員準備啟程時,霍亞輝突發心跳呼吸驟停!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大營救上演了!

r在孟院長的直接領導下,蔡博士、主治醫生朱偉傑、具有豐富臨床經驗的住院部胡晨虎主任和麻醉科劉志武主任當機立斷、從容應對,立即對病人采取心肺複蘇術,給予胸外心髒按壓、電擊除顫、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通氣等一系列搶救措施。

rICU病房内,急促的腳步聲、果斷的指揮聲摻雜在一起,空氣中充滿了凝重和急迫!此時,這個由軍中精英組成的醫療團隊之間的默契協作得到了淋漓盡緻的體現,中國維和軍醫的素質和水平也得到了完美的發揮。

r10分鐘過去了……

r15分鐘過去……

r搶救在繼續。

r有心跳了,有心跳了!一句輕輕的提醒給緊張施救的醫護人員增強了自信。他們不約而同地凝視着心電監護儀,密切觀察着病人的心跳。時間艱難地前行着,1分58秒、59秒,又是2分鐘過去了。

r19:00,霍亞輝微弱的心跳開始從雜亂逐漸趨于規律有力。搶救小組的醫護人員在會心地對視後繼續投入到後續的搶救中,準備共同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r好消息傳來,病房外,一直站立等候的沈政委、孟院長、戰區司令以及聞信趕來的官兵們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r20:40,一直昏迷的霍亞輝奇迹般地睜開了眼睛,仿佛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自己的戰友,這使奮戰了整整兩個小時的醫護人員倍感欣慰,又一次增強了他們繼續戰鬥下去的信心。

r21:00,戰區副司令穆塞米中校看到中國醫療隊沈政委和孟院長一直守候在病房外遲遲不肯離去,親自下車懇請他們回營區休息。沈政委說:我們站在這裡,會給醫護人員增強信心!孟院長也非常鄭重地告訴他:這裡就是我的戰場!中國維和部隊指揮官對一位普通士兵如此重視、關愛和負責的态度,讓他又是伸大拇指,又是抱拳作揖!

r霍亞輝的病情一點點好轉着,搶救小組的醫護人員卻全然忘記了饑渴,始終保持高昂的鬥志,度過了一個緊張的不眠之夜。劉主任及時調整救護設備,使它們始終保持良好的工作參數;胡主任和許欣醫生守護在病人床邊,輪流監測病人的各種生命體征,密切觀察病人的病情變化。

r23:00,霍亞輝開始恢複微弱的自主呼吸,生命體征在醫護人員的積極處理下逐漸平穩。

r霍亞輝的傷情、搶救小組的一舉一動也時刻牽動着戰友們的心。一大早,他們就紛紛跑至病房外打聽病人的情況,當聽到他病情穩定、還在頑強地和病魔抗争時,他們禁不住歡呼雀躍,奔走相告。

r經過20個多小時的密切監護和規範治療,霍亞輝終于轉危為安,一切生命體征得以穩定。

r由于兩位烈士的遺體要迅速轉運後方,為了不留遺憾,也為了更好地教育全營官兵,步兵營要求必須在烈士犧牲的駐地為他們組織一個追悼會。南蘇丹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雖然中國步兵營駐在首都朱巴,各類物資還是極度匮乏。特别是交火以來,很多商戶被搶被勒索,于是都大門緊閉。再加上風俗習慣等因素,也不知道在哪兒能買到花圈等喪葬用品,況且剛剛停火,朱巴市區的安全風險相當大。

r負責善後的副教導員于鵬不得不求助于萬能的QQ群“南蘇丹中國商會群”,詢問朱巴售賣花圈的地點。步兵營兩個戰友犧牲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南蘇丹的華人群,他們也在群裡為烈士的犧牲表達哀悼以及由衷的敬佩之情。看到于鵬的求助信息後,很多人都出主意想辦法。

r深圳帕瑞康發電機公司的員工提供信息說,在機場中南酒店旁邊有一個賣盆栽植物的小店,但是經過這樣一場戰亂,估計已經關門了。

r于鵬也說朱巴太亂,就不要去了。但提供信息的中國同胞堅持說想給烈士做點什麼,他說會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去辦理這個事情的。但是,由于第二天大使館組織緊急撤僑,這位先生匆匆離開了南蘇丹,他不得不通過微信留言反複向于鵬表達歉意。

r新世紀家具城老闆潘大姐連夜用鐵絲和塑料花紮了一個花圈,拍成圖片發給了于鵬。看到潘大姐如此用心,感激得于鵬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潘大姐的家具城剛被武裝分子打劫過,武裝分子用皮卡車一車一車地将她家的家具拉走,幸虧店裡沒有人,不然還會有被勒索的危險。

r第二天下午,步兵營在存放烈士遺體的UNHOUSE一級診所舉辦一個簡單的告别儀式。考慮到目前形勢還非常緊張,不能有大量人員聚集,于是隻有烈士所在連隊的官兵代表參加告别儀式。

r送烈士要送花的,但由于安全形勢嚴峻,無法專門外出去取潘大姐的塑料花,轉遍整個UNHOUSE也沒有發現白色或者黃色的花卉。生态環境惡劣的南蘇丹,沒有寄托哀思的菊花,更沒有表達留戀的白色康乃馨。

r正苦惱時,于鵬回頭一望,辦公室窗外竟然有一株白色的太陽花!而整個營區的太陽花都是紅色的。也許是戰友犧牲後,這株太陽花為寄托對戰友的哀思,默默變成了白色。一株太陽花,再配些南蘇丹的長草,做成了兩個花束,送烈士最後一程。

r交火的這幾天,中國維和步兵營的官兵們生活上有些艱難。由于道路被全面封鎖,水車無法外出拉水,聯合國後勤物資無法補給,大家面臨缺水斷糧的窘境。備用水急劇減少,洗澡洗漱無法保證,一頓飯隻有簡單的一道菜并且喝不上湯。官兵們24小時全副武裝,從交火開始到結束這幾天,睡眠基本沒有辦法保障,實在困得不行了就席地而坐閉一下眼,醒來以後腰、腿特别難受。很多隊員晚上執行任務,白天回來補覺卻又被激烈的槍炮聲吵得無法入睡,不知道下一發炮彈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那段時間壓力都非常大!除了休息不好,一日三餐更不可能,餓了就啃一口單兵幹糧。

r武裝沖突過後的和平更顯得遙不可及,在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難得熄火這段時期,根據聯南蘇團命令,指揮部需要區分兵力、分片清理擁入UNHOUSE營區的難民,以确保聯合國人員、财産安全;同時,中國維和步兵營配合聯合國警察、尼泊爾防暴隊、聯合國安保部門等對3号平民保護區A、B、C區聯合開展了武器搜繳行動。為應對外圍政府軍幹擾,一線分隊還要加強隐蔽防護、靈活規避危險,繼續執行UNHOUSE營區警戒封控任務。

r李英枳指揮全營官兵對外圍工事進一步構築,并通過針對性地展開臨戰訓練,培養了一批80單兵火箭彈射手,全部部署在聯合國營地内圍牆一線,打擊裝甲目标。外線所有警戒做好觀察,一旦對方發起襲擊,警戒全部撤回,所有人依托圍牆等掩體、工事做好防護。全體官兵壓滿了彈藥,建立了三道防禦線。

r考慮到南蘇丹可能爆發更大範圍交火,聯南蘇團在任務區維和行動失敗、安全形勢極端惡化等情況下,研究修訂包括緊急撤離至烏幹達的各類行動方案預案。根據聯合國駐南蘇丹特派團命令,中國維和步兵營又派出城區巡邏分隊出發前往朱巴市區感知安全态勢。

r雖然戰事停止,但朱巴城區已被政府軍全面封鎖。車隊剛走出1公裡,便被一處由兩名政府軍士兵把守的檢查站攔截,不遠處躺着3具屍體。對方對維和步兵營乘坐裝甲車輛、攜帶武器巡邏反應強烈,并威脅說如果繼續行動,他們将殺死維和官兵。面對嚴重威脅,官兵們并未退縮,巡邏隊繼續前進。車隊一路上被載有十幾名全副武裝士兵的卡車尾随,兩輛配有重機槍的皮卡車上,機槍手将槍口指向車隊,做出裝彈和拉槍機的動作。很多士兵指着車隊罵罵咧咧。

r栗宇峰翻譯過去交涉了一番,大體了解了他們的意思,他們認為在前幾天與反政府武裝的戰鬥中,中國步兵營對難民營的保護,實際上起到了幫助反對派人員的作用。栗宇峰向他們表明中國維和的立場,不會偏向任何一方,但政府軍堅持自己的觀點,并表示會對中國軍人實施報複的。看着交涉沒有結果,而且得到了他們想要報複的信息,車隊決定及時返回,向指揮部報告這一動态。但是就在返回時,意外出現了。

r栗宇峰翻譯從檢查站剛走出沒幾步,突然感覺腳下一緊。“站住别動!雷,地雷!”他左後側的潘維征緊跟着大聲喊道。栗宇峰翻譯吓得一動不動站在那裡。莊一鳴迅速靠近,告訴他,一定别動,保持冷靜。

r莊一鳴蹲在栗宇峰跟前,一枚子母彈在他的左腳後跟不到5厘米的位置微微地露着一點兒腦袋。好險啊!他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r子母彈是集束炸彈的一種,子彈内所裝的炸藥是一種高爆性能的炸藥,也就是說比我們常見的TNT炸藥爆炸時威力要大得多,一枚子炸彈爆炸以後,它的殺傷半徑為4米左右。

r莊一鳴仔細查看了一下,子母彈正好絆在栗宇峰的腿上。子母彈設置得非常隐蔽,軟樹枝兩頭被抽了中間的硬節,樹皮繞在開了保險的核桃大的手雷上。幸虧栗宇峰翻譯走得不是很急,沖擊力還沒有帶開拉環。

r拆這雷不難,莊一鳴先用手輕輕拉着一頭,慢慢用力朝一頭繃緊,到了那頭一隻手拽着樹枝保持拉力,一隻手把拉環壓進去,然後扣上保險,危險得以解除。

r晚上,莊一鳴和張佳媛在操場上一見面,就急着說:“昨天于醫生過來抽血化驗了。”

r張佳媛說:“應該沒事,中标(在南蘇丹,他們把得瘧疾叫作中标)就麻煩了。”

r莊一鳴說:“不知化驗結果如何,估計我要中标,因為隊裡發的防護藥具我都沒有用,我生來對藥反感,都存到箱子裡了,一次兩片,大概有十幾片了,準備走時揀個漂亮的非洲黑妹送給她。”

r張佳媛哈哈大笑:“沒有,我看了,你很正常。倒是我出問題了。”

r莊一鳴趕忙問:“怎麼了?”

r張佳媛說:“這兩天總感覺困困的沒精神,晚上熄燈總是早早就睡下了,不知怎麼的狀态不正常。”

r莊一鳴急得頭上冒出汗珠來說:“不會中标了吧?”

r張佳媛說:“不會,是生理周期的緣故。今天稍微好了些,但又開始肚子疼了。”

r莊一鳴說:“我看值班表上正好你周日要值白班,可以調一天休息。最近中标的人很多,你還是要繼續堅持加強防護,你們隊情況怎麼樣,比例高嗎?”

r張佳媛說:“昨天他們是來複查的吧,我們房間兩個女生複查完一個好了另一個還帶有蟲,愁得她整天睡不着覺,我都為她擔心,希望她早點好吧。那天過生日吹蠟燭前許願,我許的就是希望大家都可以平安健康地度過在這裡的幾個月。”

r莊一鳴說:“這幾天我開始晚飯後散步了,政委一直強調日出前日落後蚊子活動頻繁,晚飯後的時間正好。”

r張佳媛說:“好像你們那邊也查出事了,付主任不讓說出去。”

r莊一鳴說:“就我們房間的,查出兩個。”

r張佳媛擔心地問:“情況怎麼樣?”

r莊一鳴笑嘻嘻地說:“整天和他們同吃同住同玩那麼開心的,感覺沒什麼。再說,我一天不落地每天都出來鍛煉,沒事。”

r張佳媛馬上反譏他:“你昨晚就沒散步,還一天不落。”

r莊一鳴呵呵地笑着說:“說錯話了,對,昨天沒去。”

r張佳媛覺得得意,問他:“幹嗎去了?相親去了?”

r莊一鳴說:“别胡扯。這幾天都是預防演練和各種方案制訂,你又不是不知道,難道你這堂堂的女兵班副沒忙這個?”

r張佳媛說:“嗯,是的,腰酸腿疼還好點,最怕費腦子的事。”

r莊一鳴說:“哦,還知道用腦子啊,以為一直保護腦子舍不得用呢。”

r張佳媛敲敲他的腦袋:“最後這句有問題啊。”

r莊一鳴笑着說:“知道就好。”

r張佳媛歎口氣說:“昨天傍晚你沒出來,我出來了,但弄得很郁悶。”

r莊一鳴問:“怎麼了?誰惹你了?”

r張佳媛說:“沒人惹我。我出來的時候,林燕站窗前給我招手示意我出去,我開門看到門口兩條狗,其中一條右後腿爪部受傷了,血流得整個爪子都是紅的,看得好心疼。林燕按着它,我拿了紗布給它包,雖然很輕,可還是弄疼了它,它用力掙紮着不讓包。當時已經包上去的那段紗布還沒來得及剪斷,就被它全都甩下來了,沾滿了它的鮮血。過了半分鐘,我又再給它包,可還是不行,紗布又全被它甩下來了,大半卷沾滿鮮血的紗布被甩得滿地都是。林燕說那隻好算了不包了吧,然後出去了。這時,腿好的那條跟着她跑出去了,剩下那條受傷的狗低下頭,默默地舔着傷口,我當時就感覺眼眶濕潤了。”

r莊一鳴笑着安慰她說:“動物受傷後都會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舔傷口,你何必呢?”

r張佳媛說:“我就是看到了呢,心裡覺得不舒服。”

r才怪。”

r張佳媛說:“我不希望受傷時隻是一個人默默地舔傷口。”

r莊一鳴心裡一動,随即開玩笑說:“不會的,我陪你舔。”

r臨走了,張佳媛再一次說:“一定要做好防護。”

r莊一鳴拍拍胸脯說:“按照你的囑托,一定加強防護。”

r張佳媛問:“怎麼加強的?”

r莊一鳴說:“昨晚加班點了電子蚊香,開了電子滅蚊燈,空調也調到二十來度,蚊子不被電死也要被凍死了。”

r張佳媛說:“哎呀,不吃藥不行啊。”

r莊一鳴說:“我真不喜歡吃藥,包括那些金維他,相信我沒事的。就是中了标也沒問題,因為瘧原蟲最多隻能在體内存活半年,又不影響下一代,所以得不得也沒有什麼大礙,況且我們房間密閉又好,空調常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r張佳媛說:“碰到你這麼個人,無語。”

r南蘇丹兩派武裝沖突事件中,中國維和步兵營的營區設施和部分裝備遭受到了流彈和火箭彈襲擊,個别營區設施和裝備受損較重。為确保順利完成聯南蘇團賦予的各項維和任務,該營專門抽調各部門人員成立工作組,明确各項标準,并對受損裝備物資組織了進一步整理、性能恢複和數次集中檢修保養。

r核查組官員首先聽取了中國維和步兵營受損的營區設施和裝備情況報告,而後分為5個小組,區分9類對戰鬥支援車輛、武器防暴裝備、工程保障車輛、後勤裝備、發電設備、自我維持裝備、醫療和牙科設備、半固定的住宅設施和物資彈藥集裝箱等1700餘台(部、件)裝備物資進行了詳細核查。核查過程中,核查官員認真核實裝備物資的數量,重點對受損裝備是否滿足執行任務要求進行了實地操作檢驗。

r核查官哈森是南非人,今年三十出頭,身材極其肥胖,打眼看去上下一般粗,據他自己介紹,體重在280斤左右。哈森對中國軍人極其友好,他同時還是後勤方面的負責人,對中國步兵營提出的食品供應要求總會想方設法給予解決。

r檢查中,哈森說:“你們很辛苦,過段時間要給你們搞批豬肉,讓中國官兵解解饞。”

r李英枳知道哈森不是開玩笑,但考慮到超級營地多數維和部隊來自伊斯蘭國家,萬一有個閃失,造成負面影響,沒法收場,當場拒絕了,但他對哈森的好意表達了由衷謝意。

r哈森還說他剛弄到一批蘋果、香蕉等水果。還說,這些水果,特别是蘋果全部來自中國煙台。哈森告訴中國軍人,這些蘋果雖然在中國境内比較便宜,但經過代理、空運等手續到達聯非達團後勤基地時,每個蘋果價格都合3美元左右。

r大家聽得瞠目結舌,這在國内差不多買大半筐蘋果了。

r看着大家都愣了,哈森說:“蘋果我可以送一些給你們,但是你們要給我找點兒中國的‘魏國’。”

r李英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對他坦言相告:“‘魏國’是我國曆史上春秋戰國時期的一個國家,現在早不存在了。”

r見李英枳沒明白過來,他連忙耐心解釋道:“你知道,我的身體太胖了,太太對性生活非常不滿意,我需要的是你們中國産的能夠提高我能力的那種藥品。”

r這下大家都明白了,這家夥要的是“偉哥”!他的直爽差點兒讓大家笑破肚皮。

r李英枳強忍住笑對他講,中國是有“偉哥”這種藥品,可是中國軍人出國執行維和任務不可能帶它,李英枳建議他試着從網上購買。

r哈森聽後有些失落,接着又問:“你們中國軍人不用‘偉哥’嗎?”李英枳再也憋不住,大笑着告訴他,中國軍人身體都很棒,根本用不着這玩意兒。

r哈森終于明白過來,說了句:“中國軍人真厲害。”

r衆多核查官中,最有意思的一個應該是孟加拉的那個裝備核查官。在會議室聽取大隊長介紹有關情況時,孟加拉核查官戴着黃布帽并且帽後還飄着一大片布子。打眼看去,他那身打扮就像個養蜂人。

r李英枳介紹完情況後,核查官們分别談了自己負責核查的内容,輪到“養蜂人”介紹時,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先介紹核查内容,而是告訴大家他是孟加拉人,同時是個中國女婿,女朋友現在北京工作。怕中國軍人不相信,他還從貼身口袋掏出錢夾,向中國軍人晃了一下女朋友的照片。由于他動作太快,中國軍人又坐在對面兩米多遠的地方,隻是隐約看到了他的女友挺漂亮,但具體相貌沒有看清。不過,在場的戰友不約而同對他産生了好感。

r開始,負責錄像工作一直跟在檢查組身邊的丁曉華以為這個“中國女婿”會考慮自己的特殊身份,核查裝備時會打個馬虎眼,讓中國軍人輕松愉快地通過他負責的核查内容。

r然而事與願違,他工作起來竟比其他任何核查官都仔細,每台機械都要發動一下,每台儀表都要檢查一下,個别工程機械甚至現場檢驗工作性能。

r李英枳暗自慶幸前期的核查準備工作細緻到位,否則,他這個查法,什麼問題查不出來?

r中午,步兵營設宴招待核查官,喝的是從國内帶來的二鍋頭。由于對“中國女婿”上午的表現非常不滿,李英枳在酒桌上想方設法讓他多喝了兩杯。沒想到,“中國女婿”很快不勝酒力,舌頭發直了。李英枳借機讓他老實交代女友在北京做什麼工作,他聽後果然中招,再次從口袋裡掏出照片讓大家看:“她是個電影演員,非常出名!”

r李英枳好奇地接過照片,仔細一看,差點把鼻子氣歪了:“這不是電影演員陳好嗎?從沒聽說她有個孟加拉籍的男友啊。”

r李英枳問他為何撒謊,“養蜂人”嘿嘿地笑了:“我從沒到過中國,也沒有中國女朋友。不過,我做夢都想到中國,更想娶個中國女朋友。”真沒想到,一頓酒的工夫,就把這個“中國女婿”打回了原形。

r維和時間雖然短暫,但是老外們認真負責的工作态度,幽默風趣的交流方式,坦率質樸的處事風格,以及他們對偉大中國的尊重和向往,都給中國軍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r下午1點半,阿紮布女士準時來到醫療隊,進行最後一項檢查:醫療及衛生檢查。

r簡短的寒暄後,醫學博士張玉琦結合精心準備的多媒體資料,用英語向她介紹醫療隊配備的主要裝備。

r面對這位一臉嚴肅的女核查官,負責迎接禮儀的張佳媛和曹子萱都有點兒緊張,為緩解氣氛,在講到炊事設備時,李英枳幽默地問核查官,“DoyoulikeChinesefood?”(你喜歡中國美食嗎?)女核查官點點頭:“Ofcourse!”(當然!)引起會議室一片輕松的笑聲。

r接下來開始的是現場查看,阿紮布女士走進醫療隊手術室,她在麻醉機旁停了下來,挑剔地掀開覆蓋在上面的絨布,湊近麻醉機仔細查看。麻醉師劉少峰熟練地打開電源,邊演示邊用英語向她介紹起這台機器的主要性能和技術參數,聽着劉醫生的介紹,女核查官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r在停車場,醫療隊的救護車、裝載車等一字排開,駕駛員早已在車前準備就緒。阿紮布女士示意他們上車,劉玉薇護士長和張博士按照她的要求,指揮駕駛員依次打開車前燈、轉向燈、雨刮器、鳴笛,并進行倒車、急刹車等演示。

r阿紮布女士還特别登上救護車,仔細查看氧氣瓶的壓力以及急救藥品的品種和數量,甚至還坐在擔架上,試了試是否穩固。

r在一天的時間裡,阿紮布女士轉遍了中國軍人營區的角角落落,檢查了每一台儀器設備。隊友們所展現出的高水準的專業素養、高标準的工作作風以及性能良好的設備,沒有給這位苛刻的女核查官任何機會。

r根據采取的一系列情況報告,聯南蘇團指揮部很快拿出了後續方案。經過廣泛研究論證,認為在局勢不可控制的情況下,保證聯合國人員能夠快速撤離朱巴的方案隻有兩個,一個是通過M-26大型直升機運輸,而在聯南蘇團朱巴營地沒有适合這種直升機起降的場地,這需要中國工兵分隊迅速起建。二是長途護送至瓦烏二戰區。為了在實踐中完善各種預案,按照聯南指揮部要求,中國步兵營要先護送一批物資到姆沃洛地區,這将是南戰區通向西戰區瓦烏方向的交通運輸命脈,往返裡程約600公裡。

r臨時野戰機場定于距離聯合國維和營區約20公裡的一處開闊地,這裡是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都不感興趣的地區,一旦局勢不可控,步戰車将護送聯合國官員迅速抵達野戰機場。

r确定直升機野戰停機坪修建地點、研究取土過程中安全保障方案、明确中國工兵分隊與其他聯合國組織的相關責任,M-26型直升機停機坪的修建工作緊急展開。

r去機場的這條路實在難行,路面較為隐蔽,一直蜿蜒在叢林之中,土路面坑坑窪窪。前去施工的汽車行駛在上面像跳舞似的颠簸個不停。由于南蘇丹已進入雨季,路面上的幾個大坑裡整日蓄滿了水,汽車從此經過直接看不到車輪,全沒進了水裡。路的一側,内戰時被擊落的飛機殘骸散落一地,另有一架飛機直接斜插在地面,無數的地雷埋藏在路兩側的灌木林中。但這些困難都不足以阻礙施工的中國官兵。

r由于朱巴工兵小分隊隻有30個人,兵力少、裝備少成為制約工程進度最大瓶頸,維和步兵營的官兵們在警戒時間之外也不得不加班加點趕工期和進度。

r搶時間就是搶生命!這是對參加工程作業官兵的動員口号,整個聯合國在朱巴的所有機構在看着中國士兵,在為中國士兵加油,在盼望着這條“生命走廊”早日建成。

r7月,正是南蘇丹天上下火的季節,盡管在早晨空氣清新景色美麗,但是滿身塵土的中國士兵來不及細細觀賞。

r由于所有工程機械駕駛室裡都沒有空調,在室外近50℃的高溫下作業,官兵們挑戰着身體的極限。汗滴浸濕了眼睛,用袖子抹去後繼續工作;迷彩服被汗水濕透,毫不影響官兵的鬥志。中午官兵們顧不得在樹蔭下打個盹,嚼幾口壓縮餅幹後,鑽進像蒸籠一樣的駕駛室繼續工作。

r由于經常下起暴雨,道路積水嚴重,到處都是一米多的深坑,而運輸車由于載有重貨物,每遇到一處深坑,都需要步戰車将其一輛一輛牽引經過,車隊就在這樣的惡劣條件下艱難緩慢前行,有時3個小時過去,車隊僅僅前行了5公裡。

r運土車輛所經過路線兩側植被茂密,觀察視野嚴重受限,近期曾多次發生武裝分子搶劫過往車輛事件。官兵們在沿途多處看到被洗劫一空的廢棄車輛,有的周圍還散落着物資。如果武裝分子躲在草叢内發起襲擊,留給大家反應的時間非常短,必須時刻保持高度警惕。

r為了搶時間,官兵們隻能不分晝夜地挖運土方,回填并壓實受損場地1400平方米的停機場區域。而滂沱大雨常常又把剛剛回填還沒壓實的地段沖出溝壑狀,回填不得不再次進行。

r在南蘇丹,不要指望能睡上什麼安穩覺。完工前的一天晚上半夜時分,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的戰友很快進入夢鄉。半夜睡夢正香的營地上,突然緊急戰備的警報又響了起來。

r負責保障施工外圍安全的步兵營分隊指揮員莊一鳴率先跳了起來,瞬間判斷,他聽到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響起了激烈的槍聲,然後就是哨子的聲音和步戰車發動的聲音,随後,一群武裝分子喊着“Go,go”竄入他們防禦的陣地。

r營長李英枳親自趕過來,迅速布置現場,短短幾分鐘時間,值班隊員全部荷槍實彈,嚴格按照預設方案,迅速進入各自的作戰位置。

r淩晨3點多鐘,施工營地附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李英枳感覺闆房整體顫抖了一下。還沒等他沖出房外,耳際又響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槍炮聲,他立即命令營區人員全部進入戰鬥位置。

r莊一鳴和羅增援、楊山攀上防護牆,迅速搞清了槍炮聲來源——距營區西北側一公裡處的小山附近,一支政府軍部隊正在進行軍事活動。不用望遠鏡,就能看清他們手裡的家夥什兒,步槍、機槍、火箭筒、無後坐力炮,而槍彈擊中山石後四處亂飛的情景更是一目了然。

r楊山說:“這些王八蛋,前些日子就有點兒這樣了,他們是沒事找事,要不是什麼維和,我抱個沖鋒槍就把他們辦了,誰定的規矩說維和不能打仗,怎麼想的?”

r莊一鳴瞪了他一眼:“把嘴閉上。”

r楊山立馬沒了聲音。

r羅增援得意地看他一下,用手指指腦袋。

r楊山用槍托子照他屁股上砸了一下:“奶奶的。”

r槍聲沒有停息,有時是步槍,有時是機槍,一會兒單發,一會兒長點射。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他們往哪兒打。

r楊山憋不住,又說:“排長,這地方一過晚上8點就實行宵禁,宵禁時間内嚴禁任何人在敏感地段活動?”

r莊一鳴說:“嗯,要是不聽的,被槍彈打死活該,沒人跟你講道理。”

r對于政府軍宵禁時間的槍聲,官兵們早聽膩了,但大早晨就在營地附近進行這種軍事活動,隊員們多少有點兒不适應。

r李英枳迅速跟聯南指揮部聯系,詢問政府軍今天演習的事有沒有提前通知戰區。不知戰區司令部值班參謀是哪個國家的,估計是個新來的,一聽這消息,緊張的話都不會說了。

r指揮室内,指揮組幾個在開碰頭會。

r因為遭遇情況的首先是一連,一連連長謝道明首先不滿地說:“事先不打招呼,說幹就幹,有點兒太他媽過分了。維和部隊也不是過來陪你們玩的,惹毛了試試?”

r教導員魯程俊說:“你這就不對了。人家政府軍在自己地盤上搞軍事演習,想怎麼搞就怎麼搞,想什麼時間搞就什麼時間搞,想搞到什麼程度就搞到什麼程度。憑什麼要跟你打招呼,你是哪個山上的猴子?”

r話糙理不糙,一句話把謝道明的怒火壓住了,是啊,人家在自己國家搞演習,憑什麼通知你?你過來是維持和平,可不是添亂的。

r李英枳說:“教導員說得精準。不管怎麼說,隻要不是剿殺反政府武裝,聯合國任何部門均無權幹涉,這都是《聯合國南蘇丹維和諒解備忘錄》中允許的行為,沒辦法。”

r副營長張磊說:“在我眼中,蘇丹政府軍算得上當今世界上最郁悶部隊之一。數量龐大來路不明的反政府軍隊時常對他們進行偷襲,導緻他們損兵折将,而他們組織還擊時,襲擊人員早沒影了。集中清剿更是空中樓閣,無從談起。”

r謝道明想着給自己的發言挽回點兒面子,又搶過了話題,說:“在衆多反政府武裝派别中,最夠爺們的應該是‘正義與平等運動’。他們的頭兒估計吃過熊心豹子膽,麾下隻有兩三千個鳥人,卻經常放出狠話跟政府軍決一死戰,還不時付諸行動。”

r魯程俊明白他的意思,順勢說道:“有這個事,大概是去年四五月份吧,這支反政府軍隊有300多人秘密開完誓師大會,乘坐百餘輛皮卡車長驅直入800餘公裡,在政府軍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時,就打到朱巴來了。”

r李英枳補充說:“政府軍官兵也不是吃閑飯長大的,很快組織起強大火力進行反擊。戰鬥來得快,結束得更快,300餘名壯士中除100多人中彈陣亡,其餘全部被生擒活捉,受到總統的親自接見。這支軍隊安靜大半年時間後,又坐不住了。他們的頭兒看到走俄國占領城市的革命路線行不通,接着學起農村包圍城市,今年春節期間,他們集結數百人血拼一周圍朱巴下屬小鎮,還沒等他們慶祝勝利,政府軍的武裝直升機和坦克就趕來将他們一頓胖揍,又丢下百餘具屍體,其餘人如鳥獸散去。戰鬥結束,政府軍和反政府軍都說那些屍體是對方的,兩方都不管,要求聯南蘇團派維和部隊進行清理。戰區司令非常憤怒地回絕了:‘你們打完沒法收攤才想到我?沒門!我的職責是維和的,不是負責收屍的。’”

r魯程俊歎口氣說:“據說,那些屍體放在當地很長時間都沒人收拾。之所以沒人去,是因為政府軍在那兒布了天羅地網。”

r張磊氣呼呼地說:“他們幹嗎要跑到維和部隊眼皮底下?很顯然,他們是在向我們示威,他們作戰能力很強,如果維和部隊不在,他們早把反政府武裝給收拾了。”

r槍炮時緊時疏,爆炸時強時弱,硝煙時濃時淡,政府軍這種莫名其妙的行動就像京劇裡的慢闆看得讓人發悶聽得讓人着急。持續到淩晨4點,這夥無事生非的家夥還真的惹出了事端。

r突然“砰砰”射擊聲不斷傳來,莊一鳴發現這不是演習,他命令關閉所有探照燈。莊一鳴輕易地就判斷出這是AK-47的聲音,他對武器太熟悉了。

r很快,友鄰的維和部隊傳來情報:距離他們住處僅500多米的機場兵營附近發生槍戰,槍擊事件發生在當地兩個部落之間,士兵因為發工資的先後順序發生争執,繼而升級為槍戰,當時就有6人死亡多人受傷。要求所有聯合國人員原地待命,随時準備撤離。

r一個半小時以後,槍聲漸漸平息。但事件并沒有平息,至黎明時分,在距他們住處200米外的一處營地,沖突雙方再次交火,而且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報複性的沖突中。這次沖突從早上7點多開始一直持續到中午時分,沖突過後的村莊幾乎成了一座空城,最後,失敗的一方逃離沖突地點,另一方劫持了敵方的一名女性,仔細辨認後,步兵營的戰士們發現,這就是那名最初在營地路燈下跳舞的少女。

r舞者歪着脖子,被反綁着靠在樹上,她的頭發批散着,衣服沾着半幹的泥漿,她的胳膊被繩子纏繞在背後,脖子上也被勒了一道,結實地拴在樹幹上。她臉上有泥,嘴角帶着血的印痕,她的身材很好,腰裡緊緊紮着一根鹿皮腰帶,幾名武裝分子直愣愣地盯着她瞧。

r一個老兵過來了,他長相奇醜,後來中國軍人把這種人稱為“豬髭”。“豬髭”是過來負責訊問的,但顯然,舞者并不懂得這些派别上的争鬥。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什麼也沒有說。

r“豬髭”抑制着憤怒和失望轉身走回桌子,身後傳來亂七八糟的響動和女人勉強壓抑着的呻吟聲。武裝分子們就着樹幹按住她,正在用刺刀在她的身體上一陣亂紮。

r“豬髭”在一張椅子前立定,向後轉,走到她身前再向後轉,又走了一個來回。她被從樹上牽到了“豬髭”跟前的這張椅子這裡。按照“豬髭”的要求,她被迫跪在椅子後面,攤平的兩手被緊緊地按在椅子面上,女人的整個身體被牢牢固定住以後,“豬髭”開始親自用刑,用槍托使勁砸她的手指頭。女人的身子随着槍托的敲擊一聳一聳地往上蹿,猛烈地向兩邊甩着頭,但馬上就有人上去幫忙按住她。不一會兒,舞者暈了過去。

r大約過了兩個小時,舞者醒了,已經是傍晚了。她嗫嚅地張着嘴,應該是要水喝。

r一個武裝分子輕輕一捏就弄開了她的嘴,她睜大眼睛緊盯着那口還剩下一小半辣椒醬的小鍋端到了自己的唇邊,眼神就像是瘋了一樣。深紅的漿汁倒得她滿嘴滿唇都是,覆蓋住了她的鼻孔。她現在要想呼吸就得把這些東西吸進肺裡去。

r舞者在地上沒完沒了地翻過來折過去,她的整張臉漲成了黑紫色,舌頭長長地拖在嘴外,她從胸腔裡發出一聲聲哨子似的鳴叫,同時從嘴裡和鼻孔裡往外噴湧出雜亂的液體,她的臉上和亂糟糟的頭發上已經層層疊疊地堆滿了這種混合着暗紅色小塊的東西,分不出是血塊還是辣椒碎片。然後又是一連串像是要把内髒全都吐出來似的咳嗽。

r舞者總算咳出了吸進氣管裡的大部分辣椒末。她在地下嗚咽着,爬着,把身體翻了過去讓自己的背脊朝上,像蠕蟲那樣一起一伏地扭動,沉默地在地上摩擦自己的肌膚。

r過了一會兒,武裝分子又開始用棍子和鞭子打她。她的衣服被鞭子抽破了,渾身是傷,肩膀、胳膊和大腿都血迹斑斑。

r也不清楚從什麼時候起,舞者的身體完全失禁了。瀝瀝拉拉的屎尿、稠厚黃白色濁液與稀涔涔的猩紅色血水混在一起,伴着一些組織的碎塊,時疾時緩地從下身不斷流出。陣陣穢臭氣味撲鼻而來。最後,武裝分子殘忍地一刀捅到了舞者的腹部,這場悲劇才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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