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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才崩

時間:2024-11-07 07:12:50

藏北牧民才崩幾乎成首都網紅了!

r他的一張一頭紅色英雄發、身着黃色龍袍、一臉憨笑的照片,在微信和微博上迅速傳播。

r有的贊歎:“牧民漢子太英俊了!”

r有人戲呼:“吐蕃入主中原啦!”

r有人評論:“藏族人太幽默了!”

r這是2016年冬天的北京。應西藏牦牛博物館的邀請,前來參加“牦牛走進北京——高原牦牛文化展”開幕式的才崩從藏北草原啟程,來到拉薩,第一次坐上飛機,第一次來到首都北京。到達北京的那天晚上,我到首都機場迎接,我特意囑咐司機,一定要從東三環走,通過長安街,去往首都博物館。才崩看到了車窗外以往隻能在電視裡才能看到的中央電視台,看到了天安門,華燈閃耀,流光溢彩,才崩滿眼驚訝和喜悅,他說,做夢也沒有想到能夠來到北京。

r我與才崩相識于2012年9月。我們西藏牦牛博物館籌備小組開始的第一次萬裡之遙的田野調查,第一站就是那曲地區比如縣夏曲卡,第一個夜晚就住在才崩家。

r才崩的家在大約海拔四千三百米的草原上,秋天的牧場,草原已經染上了金黃色,遼闊的牧場上散牧着他家的牦牛。正是牧歸之時,才崩吆喝着牦牛,把母牛拴上擠奶,還要奔忙着追逐那些調皮搗蛋的牦牛,忙碌了好一大陣才坐下來接受我們的調查訪問,告訴我們他家養了多少牦牛、牦牛的習性、牦牛的産出收入等等。才崩起初不懂得我們這些城裡人為什麼對牦牛那麼感興趣,我們跟才崩解釋,我們是要建一座牦牛博物館,就是要為在藏族的生存與發展中做出貢獻的牦牛蓋一座宮殿,聰明的才崩很快就明白了。他說,他懂了,他以後會幫助我們的。

r到了晚上,牛糞火爐燒得暖暖和和的,才崩熱情地為我們煮上牦牛肉、打好酥油茶,邊吃邊聊開了。才崩不善言辭,話不多,卻是家裡的主事者,家裡養多少牛羊,什麼時候去挖蟲草、賣什麼價、蓋房子,買汽車,外出朝佛,甚至姐姐生病到哪裡去醫治,都是他拿主意。跟才崩交流,你問他什麼,他才告訴你什麼,你要是不問話,他就默默地微笑着。才崩是個很有能力的牧民,他把這個家建得非常好,井井有條。雖然是個牧民之家,但起居室、佛堂、倉庫,安排得恰到好處。才崩家給我們印象最深的,就是特别的幹淨,才崩自己不吸煙也不喝酒,以緻我們吸煙的人都不好意思,不知道該把煙頭扔在哪裡,這與别的牧民家很不一樣。我問才崩,有沒有磕長頭去過拉薩,他說,那是當然的。他專程去拉薩朝佛有兩次,第一次是自己跟鄉親一起磕長頭去的,第二次是給村裡鄉親磕長頭當後援的。問到磕長頭去拉薩有多辛苦,才崩說,從夏曲卡到拉薩有五百公裡左右,要磕兩個多月,開始那一周,累得不行,全身脹痛,一周以後就輕松了,随着拉薩越來越近,也越磕越快,感覺也會舒服很多。第二次是當後援,不用磕頭,就是給磕長頭的鄉親跑前跑後、燒茶做飯。到了拉薩,磕着長頭到大昭寺和布達拉宮,見到了釋迦牟尼像和觀世音菩薩像,所有的艱辛都沒有了,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r那天晚上,才崩安排我們一行四人住在他家的佛堂裡。其實我們外出旅行都是準備了睡袋的,沒有想到,雖然隻住一夜,才崩為了我們的到來,居然買了四床嶄新的被子,這讓我們真過意不去。雖然我們知道這裡出産蟲草,牧民手頭比較寬裕,但四床新被子畢竟花費不少啊。當然,這跟我們調查小組中的尼瑪次仁是才崩的遠親也還是有關系的。才崩把佛堂裡的爐子也生上了牛糞火,隻留下佛堂裡觀世音菩薩前面一盞長明的酥油燈,雖然海拔比較高,但那一夜睡得真香啊。

r再次見到才崩,是第二年。才崩開着自己家的皮卡車,拉了一車物件,從藏北草原遙遙幾百公裡來到拉薩,由尼瑪次仁領着,來到我們籌備辦的臨時住所。才崩卸下的物件,擺了半個院子,那都是他收集的自己家裡和村裡鄰居的馱牛用的鞍子、打酥油的木桶、牦牛毛編的墊子。我很驚訝地看着才崩,他說,這些都是捐給牦牛博物館的,有用嗎?我說,太有用啦!才崩還按照博物館的要求,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給每一件物品寫上名稱、年代、用途,例如馱鞍,是他爺爺輩留下的,他就計算多少年,曾經去過多少次鹽糧交換,算起來已走過了幾萬裡路。别看這些隻是普通的生産工具,那可真是牦牛與藏族牧民關系的物證啊。才崩真是個有心人,有的牧民因為開上了汽車,覺得再也用不上牦牛馱鞍了,就當木柴燒了,而才崩卻是真正懂得牦牛的人,把這些物件給我們博物館收集起來了。為此,當天我發了一個微博說這件事,首都博物館原館長韓永看到微博之後激動地發表評論道:“這是一批非常珍貴的藏品,對于反映以牦牛為主要工具的生産關系,有重要意義。”我問才崩,這得要多少錢啊?他說,您是一個漢人,來到西藏為我們建牦牛博物館,我們是放牧牦牛的人,怎麼會要您的錢呢?我接觸的好幾個牧民捐贈人,說的幾乎都是同樣的話,好像商量過似的。我說,那我們給你的車加點油吧?才崩說,那也不要。那些純樸的牧人很多次讓我如此感動,成為我籌建牦牛博物館的源源不斷的動力。

r此後,我與才崩成為好朋友,他到拉薩來都會到我這兒坐坐。每次見面,都要行藏北牧民的貼面禮。還有一次,我們居然在熙熙攘攘的沖賽康市場不期而遇,我們都覺得是很有緣分的。最有趣的是,我覺得才崩那英雄發很好看,便東施效颦也來了一條,回到家裡,我讓才崩給我系上,發現自己顯得太可笑了。

r2016年年底,我們要到首都博物館展覽,其中一處重要的牧區場景複原就是要在博物館裡支起一頂黑色的牦牛毛帳篷。雖然我們館裡的工作人員多是藏族,但年輕人哪裡搭過帳篷呢?于是,我再次把才崩請到拉薩,在我們博物館的廣場上,讓才崩給年輕人現場示範搭帳篷的所有程序,一步步地把帳篷支起來了,并讓年輕人一一記錄下來,這樣才使得我們後來能夠順利地把這頂帳篷在首都博物館的展廳裡支起。

r才崩來到北京,仍然系着他那火紅的英雄發,走到哪裡都很是搶眼,特别是北京的記者們哪見過這個啊?纏着才崩又是拍照又是采訪,可才崩一句漢語也不會,見到陌生人更是無語,記者們于是描述才崩時就寫他那火紅的英雄發,寫他的嘴角總是往上翹的,還通過翻譯得到才崩的寥寥幾句話:我們是跟着牦牛來到北京的,我們很高興。

r參加完開幕式,才崩和另外兩位牧民捐贈人日諾和曲紮去往天安門廣場,好奇的人們看着才崩的英雄發,才崩能夠感受到那種矚目,有一種高原人的自豪感。

r紅照。

r順便說一句,才崩這次到北京買了一部iPhone7手機,并且會使用微信了,不過用的是藏文。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加他,不懂藏文沒關系,可以看他發的圖片啊,他的微信号是CB19750101。

r[桑旦拉卓讀後感]

r才崩,聽到這個名字,腦海裡的第一印象是多好的一個牧人啊!

r才崩是通過我們的同事大叔尼瑪次仁認識的。對于一個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講,博物館一詞的概念實在是模糊,但他聽說可以把牦牛和牧人生活展現給更多的人,讓子孫後代不再遺忘祖輩留下的智慧,他幾乎想把自己所能給的東西全都無償捐贈給西藏牦牛博物館,隻要博物館裡能用得到,相對于金錢,他似乎從來沒有和博物館聯系在一起。

r現在的經濟社會發展得很快,包括經濟滞後的牧區,也是有一定的發展,尤其是産蟲草的地區,它帶來的經濟效益,還是很大的,使牧民們的錢包一個個鼓了起來,但對于沒有什麼理财觀念的牧人來講,把财用得恰到好處實在是一件難事。有些年輕的牧民,就會選擇在各種高級餐廳鋪張浪費或者在各種夜店消費,高價購買連自己都不會念其名的奢侈品包包、服飾,有些覺得遊牧生活的經濟利潤遠比不上蟲草,便不再從事牧業,低價賣出家中牲畜,更有些正在念書的學生認為自己以後可以挖蟲草,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便整日在學校無所事事。

r經濟增長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能給生活帶來很多便利,用不好它也能傷到自己、傷到他人,而且會傷得很重。

r當然也有像才崩這樣的牧民,會很好地支配賣蟲草的收入,也能一如既往地放牦牛,過着遊牧生活,對家裡每一頭牦牛的姓名、年齡、習性都了如指掌。即使有一天,沒有了蟲草收入,也不會措手不及。慶幸有這樣的牧民,也希望有更多這樣的牧民,這樣我們的遊牧文化、牦牛文化才能得以延續和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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