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茶餐廳的香港,就像沒有廚房的家。港人曾評選“十個最代表香港的設計”,茶餐廳登榜首。
口感順滑的絲襪奶茶,新鮮出爐的菠蘿包,烤得微焦的多士……港人眼中的日常,經過港産影視劇的渲染似乎添了神聖光澤。初次來港的旅客,大多滿心期待去探尋茶餐廳之味,而這種期待,通常會在,在澳洲牛奶公司(香港著名茶餐廳)坐下的頭三十秒完美粉碎。
在澳牛,千萬不能有空就聊天。在你坐下的頭五秒裡,夥計會過來下單,你最好在五秒以内點完單,不然夥計會“睥”(盯)住你,甚至“啧”一聲走開,不保證會再過來。如果你已經清盤,碗碟會立馬被收走,不需要猜疑擔心,夥計的确是在催你走。
這就是香港“四大奇食”之一的澳牛光速餐。這可能是全港員工地位最高、最不用看人臉色的工作。你會覺得,進入澳牛,你得配合夥計工作,兢兢業業當名完美的顧客,不然會被一腳踢開。某香港博主将澳牛員工的神奇技能形容為玩俄羅斯方塊。“澳牛的夥計當每個客人都是方塊,一定左塞右塞,務求讓每張桌子都坐滿人。你不可以不贊賞他們塞方塊的能力,他們從不會要客人坐下再來調去。”
但這種為人诟病的直來直往,正是香港風俗和香港速度的縮影。
香港女主持人江欣燕在節目中講,她特愛去一家餐廳,因為老闆娘特别“真”。老闆娘從不說“下次再來”“慢慢吃”之類的客套話,而是經常闆起臉。但熟絡後,老闆娘會将你當成自己人,記得你的心頭好,甚至叫你幫忙送外賣。
像人一樣,有些餐廳是交際花,他們很會做人,面面俱到,但勾不起你深入了解的渴望。而有些茶餐廳正是那個不愛社交的真性情女子,不講一句客套話,但越聊越有味道。
茶餐廳老闆,不單單是一個老闆,還兼任管家、親戚、情報人員等多項職位。
《行運一條龍》裡,吳孟達演的茶餐廳老闆記得每個熟客的喜好,隻要講一句“例牌”,老闆就明了,“蛋撻面加煉奶,蔥花炒蛋三明治去邊烤底,三七鴛鴦走糖”。新夥計抱怨,幾塊錢生意,為什麼那麼多要求?老闆答:“不是花樣,是性格。做街坊生意,重要的是記熟每個街坊的口味。不然怎麼和那些快餐店競争?”
吃客難以在茶餐廳找到絕頂美味。吃客不時嫌棄多士太油,奶茶不夠香濃。但茶餐廳也不僅是吃飯的場所。
茶餐廳是除了家以外的栖息地,一個容納百态的大飯堂,而它産生的意義也正在于此: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香港,正是社會轉型期,藍領白領階層冒起,需要一個既可以悠閑聚腳又可以快速解決用餐需求的地方;而在西方文化影響之下,西餐潮流襲來,但對百姓來講,去咖啡廳西餐廳又太貴,于是在中西夾雜的香港,就出現了混血的茶餐廳。
《花樣年華》裡,梁朝偉約張曼玉在金雀茶餐廳吃飯,而後兩人墜入情網。《桃姐》裡,傭人桃姐從不與主人家一起吃飯,而與少爺羅傑唯一的一次同桌進食,正是在衆生平等的茶餐廳。《暗戰2》裡,劉青雲受傷流血,褲管斷了一截,依然淡定地在茶餐廳吃雲吞面。《金雞2》中,吳君如在非典時期做了一名茶餐廳的老闆娘,即使馬路冷清,人人自危,但在茶餐廳,你還是可以悠閑吃餐飯。
這就是茶餐廳,這就是香港。如今,内地茶餐廳頻頻湧現,但始終,也隻有香港的茶餐廳才有“香港特色”。茶餐廳本身的模樣,就是吃飯像打仗一樣,這正是它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