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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地脫離自己

時間:2024-11-06 08:06:37

《格列佛遊記》的第一頁,對格列佛的身世背景做了一個簡單的交代。17世紀末,14歲的格列佛從諾丁漢郡去劍橋的伊曼紐爾學院上學。3年後,他離開學校,在倫敦著名的外科醫生貝茨先生手下當了4年的學徒。與此同時,他還自學航海及數學等學科,因為“對那些有志于旅行的人來說,這些東西都很有用處。我始終深信,終有一天我會交上好運外出旅行的”。完成學業後,格列佛去商船上當外科醫生,6年裡多次航行到東印度群島和西印度群島。工作之餘他閱讀了大量書籍,到岸上去的時候,就觀察當地的風土人情,也學習當地的語言。

修業,做學徒,漫遊,3個時期加起來就是格列佛的大學教育。這是17世紀末學習者的曆程,也是現代畢業旅行的由來。把旅行當作教育來看,當旅行完成時,也是一個人的教育完成之時。這對今天的我們有怎樣的啟發呢?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在沒有旅遊服務業的時代,旅行是什麼樣子的。今天,如果我們要從北京到杭州,隻需要搭乘飛機或者火車,就可以便捷地到達目的地。但在古代可沒那麼容易,首先你要确定前進的方向,之後在旅途中,你得把對世界的全部了解拿來對付可能出現的種種考驗。

旅行的意義就是,把你從熟悉的支撐系統拉開,你必須想辦法跟陌生的困境搏鬥。如果你能活着回來,就證明過去所受的教育已經内化在你心中,你已經成熟,可以獨立自主。這也是為什麼今天我

們還會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旅行和讀書,這兩件事都是教育最高的自我追求。

一次充滿保護的旅行,就失去了旅行本來的意義。在這樣的行為下,每一個人都沒有真正地與目的地接觸,隻好把旅行轉化為視覺符号。怎樣才知道我來過倫敦?這就需要找出一些具有辨識性的東西,比如倫敦塔。或者到了巴黎,總要去埃菲爾鐵塔,這樣我才能确定自己是在巴黎。旅行的身體體驗轉化成地标目擊。甚至地标目擊也不夠,因為沒辦法把經驗帶回去,所以,我隻得站在埃菲爾鐵塔下,掏出手機,轉過身,來一張自拍。這樣回去我才有辦法向别人證明,我到過巴黎。亦即,如果旅行缺少了與目的地的摩擦,最後隻好全部符号化,經驗符号化、記憶符号化。而如果你在街邊随意一家小酒館拍一張照,就沒辦法證明自己是在巴黎。

所以在旅行團中很可能出現這樣的對話——

一個人問:“我們今天到底在哪兒?”

另一個人就會拿出一張行程表,回答:“如果今天是禮拜二,那我們就在比利時。”

這樣的旅行經驗是用一張表格來确定的。用熟悉的語言交流、住千篇一律的酒店、吃家鄉風味的菜……充滿保護的旅行就像是穿着太空衣的旅行——在異地,卻帶着一層家鄉的外衣。

旅行作為一件自我改良的工具,本來的意義是愈多的不确定、愈多的艱難、愈多的折磨,效果會愈好。但是今天的旅行愈加追求舒适,以至于形成全球化的旅行工業。travel在拉丁語中表示一種使人痛苦不堪的刑具,所以旅行本來有折磨的意思;而tour在希臘文裡是圓規的意思,tourist就是繞一個大圓。這兩者是一個對抗的概念,一個是折磨,一個是舒适。折磨站在教育這邊,舒适站在休閑這邊。這在今天帶給我們一個新的考驗,如何在這兩者之間找到平衡?

現今更多的狀況或許是,用舒适和金錢代替旅行本來的意義。但是,隻有當你給自己一點機會和陌生的社會面對面相遇,你才有機會變成别人生活的一部分,或者偷偷嘗到一點别人的生活。這是我對旅行的自我期許——短暫地脫離自己,脫離我熟悉的體系,變成另外一個人。能夠離開自己已經夠好了。

我越來越覺得旅行和讀書是多麼相像。一個人在出生時,許多東西就已經決定了——父母沒得選,家鄉不能選,連出生時間也不能選。可是,讀一本書,好像偷竊了另一種人生。旅行時短暫地脫離自己,亦可變成另一個人。讀書和旅行是我能想象到的活出另一種人生的方法。

起碼在今生今世,我們就有機會使人生更多一些體驗。即使和真實人生不同,讀書和旅行看起來更像角色扮演,但終究是一種方法。去觀看一種生活,去經曆一種生活,另一個世界、另一種景觀、另一種風情,都是一種人生的擴展。

(小麥摘自《中國青年》2017年第4期,勾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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