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老楊這幾年經常賣羊給鎮上開羊肉館的女老闆馮西施,一開始是現錢結算,後來,賣羊款時給時欠,最後一算賬,馮西施給老楊打了一張親筆欠條,寫明共欠老楊三萬塊錢。
多次催要無果,老楊經人指點,找到鎮中心法庭的白庭長要起訴馮西施。白庭長收了老楊的欠條,還幫着老楊起草了一份訴狀,就讓老楊交了訴訟費回家聽信。
結果,到了開庭那天,白庭長出示在法庭上的欠條竟然成了複印件,被告馮西施說,這張欠條寫的錢款早就還清,原件當時就撕掉了,老楊明顯是拿着偷偷留下的複印件來訛人。老楊蒙了,當場問白庭長咋回事,可白庭長說,老楊當初給的就是複印件,還提醒他要是提交不出欠條原件,将面臨敗訴。
老楊慌了神,趕緊去找律師尋求幫助,人家聽完就知道老楊的案子麻煩了,沒有接手,隻是建議老楊可以到法院領導那裡反映。
老楊隻好去了法院,可答複是老楊拿不出證據,隻能遵守法庭的判決。
這天中午,反映問題無果的老楊,饑腸辘辘地進了一家小酒館,幾杯酒下肚,想起自己的窩囊事,禁不住抽泣起來。這時,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說:“哥,你咋在這裡,喝酒咋還喝哭了?”
老楊擡頭一看,面前站着一個大漢,正是老相識老黑。說起老黑,他和老楊有段過命的交情。十多年前,老黑還是個年輕的混混,在圈裡卻是個狠角色,打架下手黑,所以從年輕時人家就叫他“老黑”。有次,老黑騎摩托車和人約架,對方人多,他被人家一路追打,倉皇中掉下山溝,生命垂危,幸虧被在山上放羊的老楊看到了,及時救治才保住了老黑的命。雖然老黑一直拿老楊當救命恩人敬着,可老楊知道,老黑是個混混,不敢過于親密。再後來,老黑改邪歸正,做起了生意,現在成了小有名氣的老闆。
老黑坐下,吩咐添酒加菜,慢慢和老楊聊了起來。老楊正是一肚子委屈無處訴,見了老黑就把自己的窩囊官司說了一遍。
老黑問老楊:“你給白庭長欠條原件時,還有誰在場?”
老楊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隻有俺們倆,單獨在他辦公室裡,沒有别人。這個姓白的,十有八九是吃了馮西施的黑錢,換了俺的欠條,合夥坑俺啊!”
老黑沉着臉沒說話,仰脖喝了一杯,說:“哥,這事你别太着急,那個姓白的我認識,容我想想辦法,怎麼把這官司給整赢了!”
老楊輕聲歎息道:“兄弟,你的心意我領了,可連法院領導都查不明白,你又怎麼能給我整赢了?”
老黑拍拍胸脯說:“咱不能平白無故讓人給擺一道!”
老楊看到老黑的眼裡放出兇光,趕緊阻止道:“兄弟啊,我大不了虧上三萬塊,你可别像年輕時候那樣再惹事!”
老黑握着老楊的手安慰道:“放心。走,我先送你回家。”
說來也巧,老黑拉着老楊路過鎮上時,恰好看到白庭長路過。老黑讓老楊待在車上,他下車喊住白庭長,先是敬煙,又客客氣氣地問起老楊起訴馮西施的案子。
白庭長嘴角泛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輕蔑:“怎麼,黑大老闆,你也要插手法庭審理的民事案件嗎?那個羊倌不是到法院領導那裡告老子刁狀了嗎?他就是告到北京,老子也不怕,老子判案靠的是證據,馬上就判他敗訴!你一個做生意的,我勸你少管無賴的閑事為好!”不等老黑答話,白庭長揚長而去。
老楊雖然躲在車上,但老黑和白庭長的對話他都聽到了。他對老黑說:“兄弟,你看到了,這個姓白的不是善茬兒!”
老黑不在乎地一笑:“他姓白,我姓黑,看來我倆這次是白加黑了!這幾天你在家聽信,整不赢官司我給你堵上三萬塊的窟窿。”
接下來幾天,老黑再無消息。就在白庭長說的下判決的前一天,老黑拎着酒來到老楊家裡,說要和老楊喝幾杯。
老楊哪有心思喝酒,一臉焦慮。老黑笑着說:“哥,你放心,不用到中午,你的案子就有結果,我敢打賭,你的三萬塊錢一分不會少!”
老楊苦笑道:“兄弟,這怎麼可能?即便這幾天你托人找了白庭長,可人家馮西施那邊能松口嗎?開了庭的官司,他總得下個結論吧,咱的欠條讓人家弄沒了,沒證據的事兒,怎麼可能一下子就給咱們翻過來呢?都這會兒了,你還拿你哥尋開心啊?”
老黑“嘿嘿”一笑,隻顧收拾下酒菜。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馮西施急急火火地來到了老楊家。一進門,馮西施就滿臉堆笑地向老楊道歉,說記賬記糊塗了,自己确實還欠老楊三萬塊錢,不該惹得老楊動了官司。說着話,拿出三萬塊錢,還另外多給了一千塊錢的利息。
老楊好大一會兒沒醒過神來,以前那個神氣活現的馮西施,這次低眉順眼地又賠錢又道歉,讓老楊感覺如同做了個夢。錢到手了,老楊就按照馮西施的央求,在她早就準備好的撤訴申請上簽了字,這個官司就算結了。
老楊知道,這件事肯定是老黑幫了大忙,但是到底咋回事,他是一肚子困惑。慢悠悠地喝着小酒,老黑和老楊聊了起來。
原來,老黑暗裡對白庭長進行了跟蹤調查,發現白庭長和馮西施是情人關系。這晚,老黑接到報告,說白庭長去了馮西施店裡過夜。于是,老黑實名舉報馮西施是暗娼,帶着派出所的警察,把白庭長和馮西施逮了個正着。
馮西施對老黑的指控矢口否認,說她和白庭長是相好,已經好了兩年多,尴尬的白庭長也對着警察承認了。
本來派出所的警察和白庭長就熟悉,就給了個面子,不再追究這件事,老黑卻要派出所給他說法。
警察說:“他倆是相好,那這事我們派出所還真管不着,你還要什麼說法?”
老黑說:“我是舉報人,有權獲悉你們的處理結果,既然你們認為他們相好,不是我說的那種關系,也得給我個書面結論,如果我不服,我有權利向上級機關投訴你們!”
警察無奈地搖搖頭,給老黑出具了一份派出所的書面結論。
老楊聽到這裡,有些不解地說:“派出所根本就沒管,也沒懲罰他們啊,有什麼用?”
老黑從懷裡掏出那份派出所的書面結論,說:“嘿嘿,派出所的書面結論會沒用?用處大了去了!姓白的是個已婚法官,馮西施是個有夫之婦,他倆相好,什麼後果?”
老楊恍然大悟:“對啊,這姓白的雖然沒違法,可是違紀了!”
老黑又是“嘿嘿”一笑:“對啊,紀委要是查下來,他那庭長就别幹了!再說了,按照規定,既然他倆相好,姓白的就不能審理這個案子,懂法的說,這叫回避制度!那姓白的急眼了,今天一大早就給我打電話,一直說軟話,哈哈……”
老楊“撲通”就給老黑跪下了,吓得老黑趕緊去拉。
老楊激動地說:“兄弟啊,你這次算是給老哥我伸了冤屈,要不然,這件事得窩囊我一輩子!”
老黑扶起老楊,說:“錢還了就好,這件事呢,就算過去了。”
過了幾天,老楊到鎮上趕集,聽人家說,白庭長因為和馮西施亂搞男女關系,被人舉報到了紀委,紀委查實後,還捎帶着查實了白庭長貪贓枉法的腌臜事兒,直接把白庭長的官帽子給撸了不說,還開除了公職。
老楊趕緊給老黑打電話,問是不是老黑幹的。
在電話裡,老黑打着哈哈說:“哥,這事兒可說不清了,派出所給我的那份書面結論,我喝了酒給弄丢了,不知道誰撿到了給發到網上去了,引起了紀委的重視,就把姓白的給辦了!哥,反正咱的錢要回來了,你不用管這事了,這種人,活該……”
老楊挂了電話,自言自語地說道:“老黑兄弟,以前你打架下手黑,現在,你對那些欺負百姓的貨下手還是黑啊,黑得好!”
(發稿編輯:陶雲韫)
(題圖:潘勝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