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青龍山有幫土匪，有上百号人、幾十杆槍，大寨主叫龍慶。這龍慶雖是土匪，卻愛講義氣，說話算話，一諾千金。
這一天有弟兄來報，山下開來一輛日本兵的運輸車。龍慶心想，日本兵燒殺搶掠，沒少幹壞事，現在這幫家夥到家門口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他站起來道：“弟兄們，這一票咱幹了。”
二寨主二鎖卻說：“大哥，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連政府都幹不過他們，咱還是别招惹為好。”
龍慶“哼”了一聲，說：“老二，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日本人有什麼可怕的？我正想着跟他們算賬呢！這一票幹定了。”
龍慶說幹，可不是蠻幹。他讓弟兄們在一個叫龍嘴口的地方設了埋伏。龍嘴口是出山的必經之路，又是山裡最陡峭的一段路。埋伏好不長時間，就有一輛大卡車慢慢地駛了過來。
龍慶在暗處瞄準了卡車司機，随着一聲槍響，卡車晃了兩晃，翻進了山溝裡。車裡還有幾個沒摔死的日本兵露出頭來開槍，龍慶他們居高臨下，幾槍就把對方給解決了。龍慶讓弟兄們下去拿東西。弟兄們掀開裹着的帆布，看到車裡都是些槍支彈藥，還有幾門小炮。這時候有弟兄發現，車裡還有兩個人活着。等砸開駕駛室，把那兩個人弄上來，才知道一個是日本人，看穿戴，頭銜還不小；另一個卻是戴着眼鏡的中國人。
中國人哆嗦着說，日本人是山田大佐，而他是山田的翻譯官。這兩個人該怎麼處理呢？按弟兄們的意見，把他們都殺了算了，龍慶卻說：“現在他們手無寸鐵，殺了他們不仗義，讓他們賭命吧。”
龍慶說的賭命，是山寨裡最嚴厲的處罰，就是在受罰的人面前放兩把手槍，一把裡有子彈，一把裡沒子彈，讓對方選一把，在腦門上放一槍。如果選了有子彈的，不用說，當場斃命。選了沒子彈的，說明他命不該死，就還他自由。
龍慶一聲令下，山田大佐和翻譯官面前都放了兩把槍。翻譯官手哆嗦得都拿不起槍來了，但他最終還是選了一把，槍口對準腦門，“砰”的一聲，翻譯官命喪當場。山田顯得比翻譯官鎮定了許多，仔細把那兩把槍放在手裡掂量着，最後選了一把，對準腦門，一閉眼一扣扳機，隻聽“咔嚓”一下，卻是空槍。
這下大家犯難了，他們劫了日本人的車，再放這個日本人走，不就走漏風聲了嗎？可龍慶一擺手，說：“我們要講信用，既然人家命不該絕，就得放人。”
大寨主發話了，誰也不敢違背，隻好讓山田離開了山寨。
來了倆送命的
龍慶劫了日本人的軍火車，山寨一下子鳥槍換炮，弟兄們手裡都有了新式武器，隊伍也壯大了不少。
幾天後，有弟兄來報，山下有個張旅長求見。龍慶知道，這個張旅長是國民黨軍隊的旅長，半年前曾來招安，可自己在山裡自在慣了，不想受約束，就沒去。
龍慶正要發話，又有弟兄來報，八路軍武工隊的陸橋陸隊長求見。
龍慶從沒見過什麼陸隊長，他心想：這些人的鼻子可真靈呀，我剛得了東西，他們就聞着味來了。他不由得自言自語：“又來了倆送命的。”于是吩咐下去：“想要見我，得先過了‘賭命’這一關。”
龍慶吩咐完，就躲到一邊看。隻見聚義廳外，張旅長軍裝筆挺，手下還有幾個随從。而另一方隻來了一個人，衣服也不講究，想來就是武工隊的陸隊長了。
兩個弟兄把放着槍的托盤擺到兩人面前。張旅長看看那兩把槍，躊躇片刻，回身就走了。陸隊長看了一眼托盤，拿起一把槍來，在手裡掂了一下，放下後又拿起另一把，幾次掂量後，他突然舉起一把槍，對準腦門扣動扳機，卻放了空槍。
一直在暗中觀看的龍慶不禁說：“好，有種！”忙吩咐手下請陸隊長進來。
陸隊長進了大廳，龍慶故意說：“不知陸隊長到來，有何貴幹？”
陸橋開門見山地說：“幾天前，龍寨主可曾劫下一批軍火？”
龍慶心想，果然是沖這個來的，就說：“不假，小日本的車是我劫了。”陸橋接着說：“不瞞你說，那批軍火我們也想劫，不料山田用聲東擊西的辦法，臨時改走山道，結果我們劫了輛假彈藥車。後來我們才知道，真車被你們劫下了。”
龍慶一聽，原來如此。陸橋又說：“實不相瞞，我這次是為了借槍而來。”
龍慶笑道：“陸隊長要借槍，就得拿出點真本事來。”說完一揮手，過來三個弟兄，都是光頭，每人頭上都頂着一個碗，碗裡盛滿了水。龍慶要求陸橋轉過身走出十步，在一回頭之際，連放三槍，每一槍都要把碗打翻，還不能傷着人。
龍慶這一招也夠狠的，要知道頂着碗的可是腦袋呀，要是子彈稍一偏，傷着人了，那借槍的事也就别提了。
陸橋卻接受了。他拿過槍來，向前猛走十步，一回身，舉起槍來就打，隻聽到“啪啪啪”三聲響，三個碗應聲落地，三個光頭卻絲毫沒傷着，隻是有些水灑在頭上。
這槍法太絕了！龍慶說：“陸隊長果然厲害，這槍我借了。明天你讓幾個人來擡就是。”
這時其他弟兄們卻不幹了，有的說：“不能讓他借我們的槍，要是讓武工隊壯大了，對我們不利呀！”
龍慶把眼一瞪，說：“你們懂個屁！陸隊長他們是為了抗日，槍口對着的是敵人，又不是跟我們争山頭。”
第二天，武工隊的人進山，龍慶果然拿出幾箱子彈，幾十把手槍，還有一些步槍和重機槍，都讓他們擡下了山。
命是自己的
借槍之後，再也沒人到山裡來打擾，可半年後，山寨卻出了怪事。寨裡隔一段時間就要派弟兄到山下買糧。這一次，有十幾個弟兄到山下買糧，卻一去不回。再派一批人去接，卻隻有一個弟兄滿臉是血地跑回來，說中了日本兵的埋伏，其他人都死了。龍慶心裡嘀咕，怎麼那麼巧，弟兄們一下山，敵人就在半路上截，山上一定有奸細。
幾天後，龍慶又派人下山買糧，卻在暗中觀察，結果發現，是二寨主二鎖在偷偷向山下報信。龍慶萬萬沒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弟兄幹了這事，馬上把二鎖抓起來。
二鎖很快就全招了。原來二鎖好色，經常到山下的妓院去，就被山田盯上了。山田對二鎖軟硬兼施，說隻要他幫着把青龍山攻下，便扶他做青龍山的大寨主。二鎖動心了，這次下山買糧，二鎖派的都是龍慶的心腹，再讓日本兵在半路上消滅掉，就是想削弱龍慶的力量……
龍慶聽罷，氣得說不出話來。弟兄們都說把二鎖處死，龍慶沉吟了一下，說：“還是按老規矩，叫他賭命。”
很快，兩把槍放在了二鎖面前，二鎖猶豫了半天，突然雙槍并舉，向龍慶扣動扳機，可沒想到，兩支槍都放了啞槍。二鎖馬上跪在地上求饒，龍慶歎道：“二鎖，我念及多年的兄弟情分，本想放你一條生路，所以兩把槍裡都沒放子彈，哪想你已喪盡天良，那我就送你一程。”說罷，掏出槍來就結果了二鎖的性命。
這時，有弟兄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大哥，不好了，日本兵上山了，我們被包圍了！”
龍慶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一個日本軍官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對龍慶說：“大寨主，還認識我嗎？”
龍慶一看，來人正是山田大佐。原來，山田上次撿了條命，一直對龍慶恨之入骨，可龍慶有了武器，硬攻的話損失太大。山下又有武工隊搗亂，山田分身乏術，所以拖到現在才對青龍山下手。
山田冷笑着對龍慶說：“現在你隻有兩條路。一條是歸順我大日本帝國，我念你是條漢子，保證給你個官做做。”
龍慶重重地“呸”了一聲。山田說：“好，既然你想死，我就讓你體面地去死，今天我也讓你賭命。”一個日本兵拿來了兩把槍。龍慶沉吟了一下，一閉眼，猛地把那兩把槍都拿起來，放在自己腦門上，說：“我對不起弟兄們，就是僥幸活下來，又有何臉面下山……”
就在龍慶要扣扳機的一刹那，有一個聲音喊道：“龍寨主，命是自己的，跟敵人賭命，不值得！”
一顆子彈的重量
龍慶睜開眼，大廳裡響起槍聲，隻見幾十個武工隊闖了進來，為首的就是半年前借槍的武工隊長陸橋。龍慶見此情形，還賭什麼命呀，将那兩把槍瞄準山田，扣動了扳機。不料兩把槍同時響了，山田身中兩彈，倒在地上死了。原來山田說是讓龍慶賭命，卻怕他不死，于是在兩把槍裡都放了子彈。
在武工隊的幫助下，上山的日本兵都被打死了。龍慶再三感謝陸橋，陸橋卻說：“半年前要不是你借我槍，說不定我們的隊伍就散了，這點事又算什麼？”
龍慶突然想起個事來，就問陸橋：“你第一次上山，我要你賭命，那個張旅長看到兩把槍就吓跑了，你為什麼能從容賭命呢？”
陸橋笑道：“我有一個絕招，能掂出一顆子彈的重量。”
陸橋說，當初武工隊最缺少的就是槍支子彈，每回行動，每個人發幾顆子彈都是有數的，不到關鍵時刻不能放槍，所以他能掂出一顆子彈的重量。龍慶讓他賭命，他就仔細掂量了兩把槍的分量，判斷出哪把有子彈，哪把是空槍。這事說起來簡單，但一顆子彈在槍裡能占多大分量？萬一掂錯了呢？這可是拿命當賭注呀！
龍慶很感動，武工隊條件這麼惡劣，還能堅持抗日，而自己卻躲在山裡享清閑……後來，龍慶領着弟兄們跟着八路軍、武工隊參加了抗日。他在戰場上英勇作戰，幾次立功，最後成了團長。
（發稿編輯：呂佳）
(題圖、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