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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軸菜

時間:2024-11-06 01:50:53

道光年間,兩廣交界處的蒼梧縣有家酒樓,老闆叫耿西亭。這天,縣裡來了幾個廣東茂名的廚子,耿西亭決定請一個到自家酒樓,因為他聽說廣東人特别擅長做蛇。可盡管他去高薪聘請,這些廣東廚子卻像商量好似的,一個個将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會做。

其中有個叫李京的廚子,和他同來的母親生了重病,耿西亭請來大夫,治好了李母的病。李京為了報恩,同意為他效力一年。從此耿西亭的酒樓改名為“蛇味居”。但李京每天最多隻做十條蛇,多一條也不做,這讓耿西亭很不解。

最近當地有件大事,一位翰林院學士下個月告老還鄉,要經過蒼梧,幾個本地名士早早預訂在蛇味居為翰林院學士洗塵,讓酒樓準備拿手蛇宴。事不宜遲,酒樓開始高價收蛇,大蛇價格翻番。于是,前來賣蛇的人絡繹不絕,可李京卻挑剔得很,大多數蛇他都不收,不是說毒性太大,就是說肉質太粗。耿西亭雖不多說,但心裡暗暗着急。

這天,有人拉來一個鐵籠子,裡面赫然盤着一條巨蟒。捕蛇人說這蟒蛇至少上百斤,所以要價二十兩紋銀。圍觀的百姓開了眼界,有人眼尖,指着巨蟒的肚子說,那裡鼓鼓囊囊的,說不定剛剛吞下了一隻羊。

耿西亭一陣興奮,怕李京又不收,搶先笑着說:“大學士後天就到了,咱們酒樓還缺道壓軸菜,大師傅您看……”

李京盯着蟒蛇沉吟片刻,才說:“這蛇做法極難,如果剁成小段,那和普通蛇肉有何區别?若是把整條蛇盤在一起,放在鍋中清蒸,那倒是十足的美味。不過必須是剝皮後立刻下鍋……給蟒蛇完整剝皮的活兒,我做不了,别人也做不了,除非水爺!”

這水爺何許人也?他是李京曾拜過的一個師父,以前是茂名專門收拾巨物的行家,不管是兇狠的鳄魚還是劇毒的響尾蛇,到了他手裡都成了泥雕木偶。因此水爺受到很多經營野味的酒樓的禮遇,遇到毒蛇巨鳄這樣的大活物時,他們都會恭恭敬敬地請水爺來處置。

後來,水爺也遷來了蒼梧,但他隐居起來,再不肯出山做活。果然,耿西亭帶着厚禮前往拜訪,水爺一見面就闆起臉下了逐客令。聽李京的意思,如果水爺出不了山,這巨蟒還是不能做,耿西亭急了,操起斧子要剁了這條巨蟒,就算一段段紅燒,後天也得端上餐桌。李京連忙阻止,說不能糟蹋了,他決定親自去請水爺。

畢竟師徒之間好說話,水爺還真給了面子。第三天,水爺穿得利利落落,早早來到了“蛇味居”。圍觀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的,水爺不慌不忙,伸手打開了籠子,那蟒蛇遲疑了一會兒,探出了蛇頭,吐着血紅的信子想往外爬。水爺忽然伸出左手,在蟒蛇眼前一晃,蟒蛇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水爺的右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捏住了蛇的七寸,往外一提,蟒蛇就被扯出了大半。

“上人,拉直!”水爺一聲吩咐,酒樓的夥計們“呼啦”圍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将蟒蛇擡了出來。六個夥計一人搬一段,将蟒蛇身子拉直,李京在旁指揮着:“輕點,小心它的肚子,千萬别弄傷了!”

巨蟒被拉成了一條線,水爺捏着蛇頭奔着一棵大楊樹而去。這是水爺的絕活,把蟒蛇頭釘在楊樹上,然後用一把小刀挑開蛇下颚,順勢一劃,直至蛇尾,再從蛇尾翻轉蛇皮,不消片刻,一張蛇皮就完整地剝下來了,剩下的白花花的蛇身還會掙紮良久……

水爺右手把蛇頭按在樹上,左手的大釘子頂在了蛇頭中間,李京早已經準備好了,舉錘就砸。衆人一陣驚呼,卻聽水爺“啊”了一聲,

耿西亭極不甘心,貴客将至,就算是水爺失手,别人難道不能将蛇重新釘上,再開膛破腹嗎?

李京卻道:“東家,您不了解蟒蛇的秉性。蛇的血是冷的,它平時進食都是活吞,從不見血。剛才師父手上的血濺到了蛇頭上,人血性熱,蟒蛇遇血全身肌肉緊繃,數日之内難以放松,就算做出來也讓人覺得味同嚼蠟。”

耿西亭大失所望,但眼下又有什麼辦法呢?水爺倒是講究人,把禮金全部退回,并且還要将蟒蛇帶回住處,用冷水混合特殊藥末,擦拭蛇身,看看能否在短時間内讓蛇肉松弛下來,興許還能趕上中午的宴會。

死馬當成活馬醫吧,耿西亭隻得同意。水爺拉着蛇籠子走了,李京進了廚房,壓軸菜清蒸巨蟒沒有了,隻能對付着做幾條小蛇。中午,學士如約在此歇馬,耿西亭還在眼巴巴地盼着水爺能把蟒蛇拉回來,但一直等到酒過三巡也不見蹤影。學士等人談興不濃,請客的主人暗怪酒樓準備不足。

等到大家曲終人散,耿西亭本想讓李京去看看那條蛇,誰知道有夥計告訴他,李京做完菜,就避開衆人,匆匆出了後門,不知道去哪了。耿西亭心裡一動,再把今天發生的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這事蹊跷!

耿西亭立刻趕往水爺住處,半路上看見一輛驢車,車上有一口類似箱子的東西,外面用青布遮着,趕車的兩人正是水爺和李京。耿西亭悄悄跟着兩人到了密林之中,隻見兩人跳下車,揭開青布,赫然就是裝巨蟒的鐵籠子。水爺手上纏着白布,和李京一起擡下籠子,正想打開籠門,卻聽身後有人大喝一聲。

兩人扭頭一看,耿西亭喘着氣,抹着頭上的汗,冷笑着說:“要不是曾打過幾年獵,一般腿腳的還追不上呢。說說吧,水爺,您這樣就不講究了吧?還有,大師傅,我哪裡對不住您了?”

李京臉一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水爺卻一拍胸膛:“這事跟我徒弟沒關系,他隻是聽命于我。”

李京忙道:“師父,這是我的主意,理應由我承擔。東家,您待我恩重如山,但事出有因……”原來,當天李京一看那蟒蛇的肚子,就斷定不是吞了活物,而是有了身孕。像這樣的蟒蛇一次可産四十多枚蛇蛋,這一刀下去就是幾十條性命。如果拒絕收蛇,一是東家面子過不去,二是怕賣蛇人又賣到别處,到頭來這些蛇還不是死路一條?他沒辦法,隻好請師父出山,師徒倆演了一出雙簧,水爺手上的傷是真的,但所謂的蛇肉遇熱血即縮,則是杜撰的。

耿西亭臉色一沉:“開蛇菜館就是為了吃蛇的,吃一條蛇和吃四十條有什麼區别?你們為了這點假慈悲,就不顧我的生意了嗎?”

李京和水爺面面相觑,水爺歎了口氣,道出原委。原來,他們這些人背井離鄉也和蛇有關。由于蛇被過度捕殺,野鼠野兔沒了天敵,短短幾年就吃光了家鄉的綠草,開始啃食莊稼,百姓苦不堪言。後來,缺少食物的動物們大量死亡,腐爛的屍體又帶來了瘟疫,鄉人不得已才四處搬遷,水爺和李京這些人就是這麼來到蒼梧的。

說到這兒,李京雙眼含淚:“東家,我有負于您。這半年所有工錢我存于櫃上,足以抵得上這蛇價。酒樓我是不想再回去了,自從蛇味居的招牌打出去後,酒樓都紛紛效仿,幾乎家家都做蛇了……”

聽了這話,耿西亭後背冒出陣陣冷汗,伸出手打開了蛇籠子……

(發稿編輯:王琦)

(題圖、插圖:劉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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