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過,2003年度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南非作家庫切在當時的頒獎晚宴上的簡短緻辭中,自始至終所談論的,都是自己的母親。
“我的母親要是活着的話,該是九十九歲半了,”他說,“……不管怎麼說,我們在通往諾貝爾獎的途中所做的一切努力,若不是為了母親,又是為了誰呢?”
他想象着,如果他把獲獎的消息告訴母親:“媽媽,媽媽,我得了個獎!”母親一定會這樣說:“哦,太棒了!親愛的,現在你該把胡蘿蔔吃完,不然它們就涼了。”
“可是,遺憾的是,”庫切接着說道,“在我們拿着獎跑回家,得以對我們的頑皮淘氣有所補償之前,為什麼我們的母親都已經年逾九十九歲了,甚至早已長眠于地下了呢?”
庫切的緻辭,使我想到一位法國小說家的名言:“寫作是為了讓母親看的。”
法國作家圈裡有一個共識:他們的寫作都是為了“讓母親看的”。例如加缪。他的母親一貧如洗,不認識字,而且失聰,無法閱讀兒子寫的任何一本書。可是,這并不妨礙他們母子之間的愛。加缪把自己對母親的深深的愛,寫在了自傳小說《第一個人》裡。這本書的扉頁上有一行沉痛的獻詞:
“獻給永遠不可能閱讀這本書的你。”
最近,我讀到了散文家趙麗宏寫的一篇《母親和書》。這篇散文是這樣開頭的:“又出了一本新書。第一本要送的,當然是我的母親。在這個世界上,最關注我的,是她老人家。”
趙麗宏在散文裡接着回憶說,在漫長的成長過程和讀書、寫作生涯中,他雖然已經成為了一名作家,但是似乎并不能确定,母親是否喜歡閱讀他寫的那些書。因為母親的職業是醫生,而且她也從來不在兒子面前議論文學,從不輕易地誇耀兒子的成功。
也因此,當他的一套四卷本自選集出版後,他想,這套書字數多、字号小,母親也許不會去讀的,便沒有想到送給她。
可是,有一次他去看母親,母親告訴他說,前幾天,她去書店了。兒子問她去書店幹什麼,母親笑着說:“我想買一套《趙麗宏自選集》。”
兒子一愣,問道:“你買這書幹什麼?”
母親回答說:“讀啊。”
看到兒子不太相信的臉色,母親又淡淡地說:“我讀過你寫的每一本書。”
說着,她就走到自己的房間的一角。那裡,有一個被簾子遮着的暗道。母親拉開簾子,原來裡面是一個書櫥。
兒子走近一看,不禁吃了一驚。在這個小小的書櫥裡,他這二十多年來出版的幾十本書,全都在那裡,并且按照出版的年份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一本也不少,有幾本,還精心包上了書衣。
這時候,兒子的眼睛濕潤了。“我想,這大概是全世界收藏我的作品最完整的地方……”
毫無疑問,能夠擁有這樣一位母親,他應該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幸福的作家了。
羅曼·羅蘭在小說《母與子》裡說過一句話:“母愛是一種巨大的火焰。”
(欲何依摘自《翅膀下的風·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