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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以北無北方

時間:2024-11-05 03:27:01

她一直都留着他送的生日禮物,那些手工做的東南西北,一坨屎一樣的橡皮泥,用木頭做的珠子,一棵風幹掉的西蘭花,一塊四海皂,還有一盒訂書釘。

嘉琳推薦:我喜歡你,是再也不敢觸碰的夢想。

林初一真的是在初一那天生的。

她已經懶得回應在聽到答案後的各種驚訝眼神。那眼神似乎在說,這爹媽起名字真夠潦草的。

潦草到收不到生日禮物!

初一都趕着去拜年,誰一大早颠颠跑你家來給你送禮物。萬一你媽再包個紅包回去,那多不好!

可林邵南并不這麼認為。

一度,林初一堅信他并不是為來給她送生日禮物,單純就是沖她媽紅包去的!

剛開始她媽還抹不開面兒,給包幾張“大團結”。可後來林邵南年年都來,她媽臉上開始越來越冷淡,最後幹脆塞張“天涯海角”打發。

林邵南似乎看不出好賴臉,拿了紅包,說了吉祥話,還不肯走。

林初一瞪他,放下禮物,趕緊走!

對了,林初一很想重點說一下他送過的禮物,如果那也算禮物的話。

一張手工做的東南西北,一坨屎一樣的橡皮泥,用木頭做的珠子,一棵西蘭花,一塊四海皂,還有一盒訂書釘!

林初一以為上了大學就能擺脫林邵南的魔爪,結果她太單純了。

她站在這所并不在長江邊上,連長江沿兒都夠不着的長江大學門口,茫然四顧。

她承認她後悔了。後悔放着好好的學校不念,選了這麼一所——

要怎麼形容?

除了那七層高的教學樓還不錯,剩下的已欲哭無淚。

是腦子進水了呢。進水到她怎麼晃都能看到林邵南那張帥臉。

他不是報了南開嗎?他的成績此時不應該是站在南開的新開河畔嗎?林初一不相信地撥出電話。

可為什麼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她說你哪位,找邵南什麼事兒?他今天去長江大學報到了。

長江大學報到了……

不會不會!肯定是撥錯号了。

直到林邵南有些生氣地問,我叫你半天了,你就這麼不願意看到我嗎,林初一才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林邵南也來到了長江大學。

林初一翻遍所有口袋隻掏出幾個鋼镚後,徹底絕望了。收拾行李時,明明放了生活費在箱子裡……

她明白了。

顫巍巍地掏出手機,不等她媽開口,先跪地求饒,“媽!有事兒好商量!”

“我是故意的!”果然是她媽幹的!

“你行啊,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麼要去那個狗屁大學了——”

林初一心一涼,完了。

“那個男生叫秦什麼來着?”

秦悅生。

比起秦悅生沒出現在長江大學,她覺得餓肚子已經不算什麼大事兒了。挂了電話,林初一歎口氣,往操場走。

那是她最初認識秦悅生的地方。

那時剛上高一,不會騎自行車。林邵南自告奮勇要教她,等她終于會上車了,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會下來。而該死的林邵南幫她上去車後,就跑去和别人打球了。

那是她哭得最慘的一個傍晚。一個人繞着操場一圈一圈地騎,邊騎邊哭。直到秦悅生的出現。

他穿了件白色襯衫,站在夕陽的餘晖裡,聲音溫柔地問:“同學,你需要幫助嗎?”

從那時起,她就決定要考和他一樣的大學。

他已經不是一蔬一飯,他成了一種不死希望,是高中三年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林初一打開電腦時,群裡已經炸了鍋。

嗖嗖嗖。

幾百條消息呼嘯而過。瞬間幾個關鍵字蹦進了腦海,讓她半天沒回過神來。

秦悅生,成績高出一本60分,退學,複讀。

所有一切都有了答案。她沒看錯,秦悅生确實報了長江大學。隻是,他并沒有來,而是選擇了複讀。

可原因呢!!

林初一還來不及追問,微信上猛地蹦出一條消息。母親大人發話,說錢已打卡裡,去了就好好念,要是敢半路回來——

她糾纏着讓她神煩的林邵南,說怎麼辦怎麼辦,用什麼辦法才能說服我媽讓她接受我想複讀這個想法。

林邵南颠颠地拿着信,根本沒理她。

林初一一把奪過信,指指信封上的名字,狐疑地看着他“南開?姜小碟?”

不可能啊!沒道理啊!之前明明是同一所高中的信封!

如果說姜小碟就是那個寫了三年信,卻從不留名字的人,不可能一丁點印象沒有啊。而且之前一直都不肯露面,為什麼現在卻——

姜小碟在信的最後說,這個周末,我去長江大學看你。

為了姜小碟的到來,林邵南已經鬧騰了一星期。

林初一,你說我穿什麼顔色衣服好看?什麼樣發型看起來更帥?她要是非要做我女朋友我該怎麼辦?

周末一大早,林初一就被林邵南從床上挖起來。

筆挺的西褲,雪白的襯衫,閃着光的發絲,讓林初一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男生帥得依舊耀眼。

她慢騰騰地起床,胡亂抓起件衣服套上,懶洋洋地跟在林邵南身後。

他們躲在一棵大樹後,林初一一個個地辨認着那些醜的,龅牙的,小雀斑的,矮的,胖的……

這個!是這個!這個這個肯定是這個!!

她的腦海裡一早就印好了姜小碟的長相。寬額,小眼,肥臉,雙下巴。仿佛隻有這樣的長相,才會讓她沉默了三年後露面。

當姜小碟出現時,林初一還在那些長得千奇百怪的女生間徘徊。

明眸善睐,翩若驚鴻。

連林邵南都開始結巴起來,“你、你就是姜小碟?”

彼時,驕陽下,樹影塗抹大地,歡蟬的掠影閃過林邵南的眉間,讓一切仿佛在夢中一般。

夢裡林邵南不知所措地搓着手,第一次厲聲問着林初一你不是一會兒還有事兒嗎?

“對!有事兒,有事兒!”

姜小碟仿佛看穿林邵南的疑惑,淺笑着伸出手:“我是你們隔壁高中的。”

就說嘛!如果學校裡有姜小碟這号人物,她林初一怎麼會不知道。可她怎麼會有他們學校的信封?不等林初一發問,就被林邵南急忙推走。

在知了拼命嘶叫的那個夏末,看着林邵南和姜小碟消失的背影,壓在林初一胸口的大石,突然碎裂開來,再難聚攏。

林初一要退學重讀。

就算她媽真的提刀來戰,她也認了。

她媽氣得一星期沒和她說話,卻連根指頭都沒動她。這讓她更慌了,就差沒天天放學後背個荊條跪門口請罪。

直到林初一天天廢寝忘食,她媽終于放話了,“就怕你不回來!”

欲擒故縱啊!害她白擔心半個多月。

當林初一站在校門口,再一次和秦悅生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連那些飄蕩的霧霾都變得可愛起來。

她坐在座位上,茫然地看着四周的陌生臉龐,那個令她彷徨的男生終于出現在高四·一班門口。

他肩上挂着書包,目光遊移地站在那裡,似乎在找尋着什麼,直到定格在林初一的那張臉上。

他沉默地從她身邊經過,徑直坐到最後一排,她才從屏氣的窒息中解脫出來。他已經不記得她了嗎?不記得那個在夕陽裡哭得快到缺氧的自己?

接下來的一整天,她都不知道老師在講着什麼。他們隻是一幅幅動态而沒有聲音的畫面。

放學鈴聲終于響起。林初一拿起書包,飛快沖向門口。

“林初一。”在她已經準備逃時,有人在身後叫住了她。不用回身,也知道叫她的人是誰。

她給自己打氣,林初一,争點氣!

可當秦悅生那充滿喜悅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說重新見到你真高興,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說,你是不是認識姜小碟。

教室裡,老師用力敲着黑闆,說想想你們當初為什麼要複讀時,林初一已在這個高四班裡渾然度過了一個月。

當初為什麼要複讀呢。她咬咬牙,準備給林邵南打電話時,群裡卻再一次炸開了鍋。

姜小蝶。

隔壁高中的姜小碟。

據說一模時姜小蝶的成績還排在三百名開外,勉強能上個三本,高考前不知怎麼就跟開了挂似的,居然去了南開!

後來,群裡還有幾千條的消息不斷滾過。到最後林初一隻記得兩個名字。

林邵南和姜小碟。

而讓她無法相信的是,姜小碟為了林邵南竟然放棄南開,轉讀了長江大學。

下了晚自習,林初一來到操場時,秦悅生正獨自坐在台階上。

四周的風很輕,路邊的燈也早已熄滅。黑暗中,隻有秦悅生手中明明滅滅的光在閃動。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并排坐到秦悅生旁邊,皺了皺眉,“你以前就吸煙嗎?”

秦悅生沒說話,徑直站起來,走了兩步後,又回頭。他說,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複讀嗎?

林初一在黑暗裡苦笑了下。她很想秦悅生可以告訴她,說他當時隻是一時迷糊填錯了志願,所以複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在他問她是否認識姜小碟時,她就知道他和她之間,永遠繞不開姜小碟。

沒錯,她一早就認識姜小碟。

那個在去長江大學之前就說,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假裝不認識我的姜小碟。

她那個時候就應該拒絕的。

如果當時拒絕,也許以後的種種都不會發生。那麼,所有人都還在各自的框框裡兩相安好。

要是那樣,該有多好。

秦悅生酩酊大醉時,林初一終于接了電話。

林邵南很顯然沒想到對方會接,在電話接通了好幾秒,才急切地說道:“林初一你不要挂!”

林初一沒有說話,把電話拿到離自己很遠的地方。隔着電波,林邵南焦急的聲音還是遠遠地飄了過來。

他說林初一我那天不是故意讓你走!我和姜小碟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

他說林初一你在聽嗎?

而在前一分鐘,秦悅生醉眼迷蒙地看着她,說我知道那些信,知道你和姜小碟。

過了那麼久,久到林初一以為他已經挂了電話,林邵南在電話裡突然說道:“林初一,你知道我……”

我什麼呢?林初一挂了電話,她已經不想再知道了。

她隻知道秦悅生一直默默喜歡着姜小碟,怕影響她考試,才一直沒表白。

而姜小碟的成績隻能勉強上個長江大學這種野雞大學,所以秦悅生的志願上真的就隻寫了一個長江大學。

隻是後來,後來姜小碟發揮超常,居然進了南開。

于是,秦悅生退學,複讀。

再于是,林初一也回到了這裡。

秦悅生搖晃着林初一,說你讓姜小碟來見我,見我好不好?

他大概已經不記得後面還說了很多話,他說,我無數個跟在姜小碟身後的日子,看到你把信轉交給姜小碟,再由姜小碟寄給林邵南……

最後,他說,林初一,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把這些都告訴林邵南,你想守住的秘密也……

月斜江上,樹影晃蕩。

林邵南出現時,姜小碟已昏睡不醒。

林初一恍惚地看着秦悅生,這個她追到長江大學,又從長江大學追回來的男生。

她能做的,已是全部。

隻是,當林邵南的一巴掌下來時,她突然生出一種鑽心的疼。

林邵南紅着眼,不相信似的看着林初一。久久地,久久地看着她。最後自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瘋了!你為了一個秦悅生,真是瘋了!

是啊,她甯願自己瘋了!甯願那個騙來姜小碟又在她的飲料裡下藥的人,不是自己。

可她隻能冷冷地笑。

她說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姜小碟。

夏終秋臨。

林初一成了高四班裡最用功的學生,可秦悅生再也不是她的夢想。

他抽煙,喝酒,打架。他用想撕碎她的眼神看着她,“是你,是你對不對?”

她沒有否認,隻是說了聲對不起,又說了聲謝謝後,頭也不回地走掉。

沒錯,林邵南收到的那條陌生短信是她發的。

她說,你快來!就會知道林初一為什麼要複讀!當她按下發送鍵時,姜小碟就在身邊。

姜小碟說得沒錯,你既然選擇了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為何不徹底一點?

可她還是要謝謝他,謝謝那個喜歡姜小碟喜歡到不顧一切的秦悅生,讓她有了逃避的借口。人隻有在有了新的夢想時,才能忘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幻想裡面住着一個叫林邵南的男生。

其實,就算沒有秦悅生,她也會逃到他追不到的地方。

哪怕天涯,哪怕海角。

姜小碟有些愧疚地望着林初一,“你真不後悔?”

她當然後悔!在林邵南揮下巴掌,紅着眼眶想伸手去摸她腫起的臉龐,最終又無力地垂下手時,她就後悔了。

可就算她再後悔,也改變不了她拿着診斷書哭到快脫水時,遇到姜小碟那一幕。

她探出手,說你叫林初一?我有什麼能幫你的?

當時,她根本沒料到姜小碟會喜歡上林邵南,會為了他發奮學習,隻為能和他站在南開的新開河畔。

更沒料到之後姜小碟會自動現身,會為了林邵南放棄南開。

而那些信,都是出自林初一之手。那裡面藏着她止于唇齒,掩于歲月的心事。她說姜小碟,你來當這些信的主人好不好?由你來決定它的生,或死。

醫生再次和她确認。說風險太大了,成功的幾率隻有百分之二十。

她點頭。

她太想試一試。她想賭一把。

她不相信她将來會變成一個瘸子。不相信那個發病率十萬分之一的風濕免疫性疾病,會降臨到她身上。不相信那個鬼病發展到後來,有成千上萬個結石會穿透皮膚,滲出血液。她更不相信這個病的存活期隻有五年!

五年。

可她真的,連自行車都騎不好。

三年前那個傍晚,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絕望。她要把所有眼淚都哭光,在以後日子裡才有勇氣去面對生活,面對他。

面對那個在影院裡陪她看《滾蛋吧,腫瘤君》,在她哭得像條面條魚時,隻是聳聳肩,說電影永遠都是電影,現實生活中哪有那麼狗血的林邵南。

哪怕當初,為了彌補把她丢在操場上的歉疚,每當林初一歪歪扭扭騎着自行車,他都會悄悄跟在後面。

哪怕他在後面喊她,她一分神,為了躲避迎面而來的一輛大貨車,連人帶車一起跌進溝裡,醒來後就看到他那張自責的臉。

他說林初一你别哭啊,醫生也沒說将來一定會留下殘疾啊!

他說林初一就算你真的殘了,我一定會對你負責!一定!

她都沒辦法騙自己,說還可以和他好好在一起。倔強和虛張聲勢般的口是心非,大概成了她最後的尊嚴。

就像她說,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姜小碟。

其實她一早就知道,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林初一。

她一直都留着他送的生日禮物,那些手工做的東南西北,一坨屎一樣的橡皮泥,用木頭做的珠子,一棵風幹掉的西蘭花,一塊四海皂,還有一盒訂書釘。

因為在每件禮物不起眼的地方都有一句話。

那就是,我喜歡你,林初一。

那些她再也不敢碰觸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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