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七歲,傅小南載着我,耐心地等我坐上去:“坐好,不要摔倒了。”
十七歲,傅小南嫌棄地看着後座的我:“你好重。下去,自己坐公交。”
我搓着胳臂凍得瑟瑟發抖,一個噴嚏過後,我忍不住吼:“你倒是給我公交錢啊!”
可是傅小南頭也沒回,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了,我默默地裹緊了圍巾把除眼睛之外的部位都藏進了裡面。
“嘿!尚小北要不要一起,我剛好兩塊錢。”江言靠在牆上雙手插兜,以一種自以為很帥的姿勢問我。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季節,可是這個人偏偏不要溫度要風度,穿着拉風的皮夾克,凍得嘴唇都紫了。
“有病!”我拽了拽圍巾不想理他,但是走了幾步又走了回去,對他攤開手,“一起吧。”
我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虧,有人請不要白不要,這是傅小南教給我的至理名言。
❶
我叫尚小北,和傅小南相依為命十七年。
别誤會,不是青梅竹馬,我們是親得不能再親的異卵雙胞胎。
按道理雙胞胎都應該同心協力,然而我和傅小南的童年是在打架中度過的。我嚴重懷疑在老媽懷我們的時候,我是不是踹過他一腳以至于他現在一直懷恨在心。可是他也把我先踹出來了啊,幾秒鐘的時間我就成了什麼事都要讓他的姐姐。
不得不說歲月真的是把殺豬刀,本來家裡親戚看到我們都會誇這倆孩子真可愛,真像啊!但是如今除了眉眼還有幾分相似,我和傅小南簡直就是天壤之别,而我就是那攤爛泥,還是扶不上牆的那種。
因為一些原因,我們的姓不同,每次我和傅小南走在一起都會遭到各種八卦。
傅小南一開始還會堅持不懈地跟他們解釋我們是姐弟,但是到後來傅小南隻是有氣無力地翻了翻白眼,掰開我扯着他胳臂的手:“尚小北,以後我們保持距離。”
他對待親姐的态度總是十分惡劣,我時常反思自己,可是想了很久仍是沒有頭緒。最後隻能得出結論:弟大不中留,這娃肯定是到了叛逆期。
❷
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杜絕早戀的念頭。
日常對話一般是——
媽:“現在談戀愛不會有結果的,那些談戀愛的都是不理智的。”
我:“可是,我想男朋友來疼!
”傅小南:“我也想有個體貼的女朋友!”
媽怒了:“别的男生會有你弟疼你?還有尚小北,一個女孩子不要這麼瘋,多體貼你弟聽到沒?”
我、傅小南:“……”
常年下來,我和傅小南都認定男女朋友什麼的都不及對方管用,一心一意撲在學習上,才怪。時常是傅小南打着遊戲醉生夢死,我抱着小說難以自拔。
不過這些都是地下工作,互相替對方打掩護,和諧相處得連老媽都免不了吃驚。
❸
我覺得最好玩的遊戲就是真心話大冒險,當然是在那個被選中的人不是我的前提下。
我被要挾着去給高三一學長遞情書,說是要打探敵情。
據說那學長是全校女生的夢中情人,學習好,人品好,可惜學長性格逗比交友廣泛绯聞女友一堆,但至今沒有正式女友。
我問:“如果因為是我他才拒絕呢?”
她們說:“學長要是拒絕,你就趁機問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說起那位帥到掉渣的學長,我隻遠遠見過一面,也沒什麼感覺,反而覺得傅小南都比他帥。隻是這大庭廣衆之下遞情書這種事怎麼也有些丢人。
被一堆人簇擁着,我硬着頭皮把寫得很劣質的情書給遞了過去,字寫得龍飛鳳舞。
“學長你好!我是二(8)班的尚小北,請收下我的……”我卡住了,憋了半天才繼續道,“我的情書!”
“尚小北?”學長挑了挑眉,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接了過去,他瞥了眼封面,嗤笑了一聲,“字真醜。”
我怒了,但是仍然要保持我的淑女形象,咬牙切齒道:“嫌醜就别接啊,還給我吧學長!”說着就要撲過去奪下那封罪魁禍首。
學長擡起胳臂躲過了我的手,拿着我的情書揮了揮,很潇灑地留給我一個背影,道:“你的情書我收下了。”
身後傳來一片唏噓聲,我聽到有人說:“早知道我去送情書了,學長竟然答應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們,下一秒跳了腳:“他竟然嫌我字醜!”
面對她們的各種逼問,我心如死灰,這種事誰能想到啊,誰知道這學長為何如此奇葩一言不合就收情書。況且要被傅小南知道我還不得脫層皮?
❹
從小到大從來隻有我跟傅小南堵别人,但是因果循環,可能是報應來了。
一個妹子把我堵在了樓梯口。
“是不是你給江言遞的情書?”
“江言是誰?”我皺着眉頭想破腦袋也沒想到這人是誰,隻能繼續道:“妹子說話要有證據,不能随便污蔑别人。”
那妹子似乎是被我漫不經心的态度給激怒了,她攥緊了拳頭似乎要上來給我幾拳,我挑着眉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準備伺機逃跑,畢竟我現在是好學生不能動粗。不過好在那妹子隻是虛張聲勢,最終隻是惡狠狠地瞪着我,看我的眼神就跟我是小三一樣:“你以後離江言遠點!”
我聳聳肩,轉身準備走,莫名其妙。
可是她卻一把抓住我的手一副我不給出明确回答就不放我走的架勢。
我頓時有些慌張,想把自己的手給扯回來。想我當年打遍天下無敵手,如今隻是金盆洗手多年不想再惹事生非了,以為我怕你啊!可是沒想到最後用力過猛妹子突然一松手我就倒在了地上。
恰巧傅小南背着書包走過來,從他的視角看來就是我被這個妹子給推倒在地了。他幾個大步沖過來把妹子推到了旁邊,拉起龇牙咧嘴的我把我擋在身後:“你幹什麼?”
“她想打我。”我搶先道,雖然覺得傅小南應該憐香惜玉一點,可是我當然不會說。雖然傅小南總是嫌棄我,但是真遇到事了,槍口還是一緻對外的。
對于我的無恥,那個妹子剛想發作,但看到傅小南後突然就臉紅了,她指着我一臉你女朋友出軌了的表情:“你是她男朋友嗎?”
傅小南皺着眉,還沒等他答話妹子就噼裡啪啦道:“你管好你家的,不要讓她随便去勾引别人!”
傅小南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扯住我的胳臂:“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唉?傅小南你說什麼呢!”我大怒,這小子怎麼說他姐的!
❺
高二和高三在一棟樓上,按學校的說法是要我們借鑒一下高三的學習态度。可是我趴在陽台上觀察了好久也沒發現什麼區别,下課上廁所上課進教室,跟普通人也差不多。
“那個字特醜的誰,要不要一起走?”我背着書包下樓,江言撇開身後跟的幾個男生沖我走過來。
那些男生笑得意味深長:“江言,看不出來啊!”
我捂着臉當做沒聽見,誰字醜,我好多次在書法比賽中獲獎好不好!
那次遞情書的烏龍事件過後,這個人就總是來騷擾我,有時甚至還堵在我的班級門口。
明明那麼多人追他偏偏看上我。我想這種人大概就是那種人家倒貼不要,不理的卻是厚着臉皮往上貼的那種。我一向對這種人深惡痛絕。再加上老媽給我們灌輸的思想以及傅小南之前對我的批鬥,我對江言從來都是用鼻孔的,可是他仍舊是樂此不疲。
我開始懷念和傅小南一起回家的日子,可是他們班的滅絕師太總是拖堂,才使得江言趁虛而入。
“我再解釋一遍,那次不是我自願的!”
“沒辦法,我就喜歡你這種。”
“你喜歡哪裡,我改行不行?”
江言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最後重重地歎了口氣,憂郁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幽幽道:“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你改吧。”
……全是套路。
❻
我一直認為像傅小南那種情商為負的人是不會有人看上的。直到一次晚自習下課,去廁所的路上經過學校的小樹林。其實我平時一般不去那邊,奈何那天下課樓上廁所爆滿,被逼無奈的我隻得舍近求遠。
如果非要說什麼,我想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安排。我看到傅小南正和一個妹子拉拉扯扯糾纏不清,突然間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忍不住靠近了些。
結果發現那妹子就是那天堵我的,好個傅小南!别人我可以忍,可是這妹子不行,之前還是某學長的死忠粉現在又看上傅小南,變心忒快了。
我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也沒管傅小南和那個妹子的反應,徑直回了教室,連廁所都忘了上。後來到中途實在憋得不行,在老班的犀利的眼神下硬着頭皮跑去了廁所。在沒有人的廁所,我左思右想覺得有必要和傅小南好好談談,他之所以會誤入歧途肯定是因為我平時管教無方。
當晚,傅小南回來的比我早,老媽上夜班還沒回來。他已經坐在桌前吃着宵夜,我裝着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坐到他面前。傅小南擡頭看了我一眼,低頭繼續吸溜着泡面,我隻能看到他被辣得流出的一串清鼻涕。
面對傅小南這種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态度,我沉不住氣了:“你個小王八蛋,長本事了竟然給我玩早戀!”
我狠狠地一拍桌子,湯汁濺了傅小南一臉。
“莫名其妙。”他抹了抹臉,想了想道,“聽說你最近勾搭上了一個學長?”
“到底誰勾搭誰,你看清楚沒有!”
“你就看清楚了?”
“我兩隻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你眼神有問題。”
“你個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跑過去掐他的脖子,傅小南皺着眉,不耐煩地推開我:“你有完沒完。”
我被推得一個踉跄,愣了一會,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這是傅小南第一次為了别人兇我,我低着頭,眼淚沒出息地嘩嘩往下掉。
傅小南見我不說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了重話,他過來拉我的衣服卻被我一把打開了:“你去找你女朋友!”
❼
以前的時候每次吵架都是不出三秒就和好,可是這次我硬是好幾天沒有理他。
傅小南不停地在我面前晃悠,有意無意地向我示軟。我有些堅持不住了,但是還是死要面子要他先道歉。
傅小南在寫作業,我喝着他給我買的果粒橙,口是心非道:“幹嗎給我?不去讨好你女朋友?”
傅小南捏着筆停住了,最後皺着眉看我:“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都說了多少次我跟她沒關系!”
我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
“還有——”傅小南歪着頭,“那個學長哪裡值得你稀罕?”
我翻了個白眼,又喝了一大口果粒橙,然後一臉柔情地看着他道:“誰稀罕他!所有人,我隻稀罕你。”
傅小南抖了抖,一臉嫌棄地搖着頭,突然很正經地說:“以後你的男朋友必須我把關,要不然我不放心。”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畢竟這麼大以來傅小南第一次這麼關心我。
結果他又說:“看上你真是難為姐夫了。”
❽
我一直覺得爸爸媽媽是個明事理的人,最起碼他們不會總是逼迫着我們去上那些煩死人的輔導班。當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當鄰居家的某某已經民族舞十級的時候,我連壓個腿都痛得死去活來。
所以,如今他們口裡出現的最多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唉,我看隔壁的二妞跳舞可好了。”
“樓上的那個小男生,才十歲,鋼琴彈得那叫一個棒啊!”
羨慕的語氣夾雜着悔恨,悔恨當初為什麼就沒有把我們送去學一門技術。一般這種時候我和傅小南都是裝聾作啞,跳舞彈琴又不能當飯吃,學來幹嗎?
而出現頻率最多的是一個叫“你江叔叔的孩子”。
江叔叔是爸爸公司的同事,據說他孩子今年高三,成績特好。于是這貨就成了我們家的正面教材,幾乎每天都會出現。什麼又拿第一,又作為學生代表上台講話,聽得我耳朵都起老繭了。
所以我一直都讨厭姓江的人,偏偏江言也姓江,偏偏學習也好,沒來由地更加讨厭。
❾
六月的時候,江言畢業,我們成了準高三,搬去了樓下高三的教室,那些桌面還刻着勵志名言。
誓死不屈四個大字特醒目。
我突然想起了江言,他那個大學霸肯定不用這麼勵志。而且聽說還考到了A大,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大學。
我覺得自己特奇怪,别人對我死纏爛打的時候不為所動,現在人家走了又開始舍不得。突然有些自卑,人家那麼優秀的一個人怎麼會看上自己呢?
當然這些想法我不敢跟傅小南說,我害怕他笑話我。
暑假的第一天,我放了一部電影和傅小南一起在家看,順便等老媽夜班回來。
電影不是很有趣,我有些無聊地打着哈欠,再看傅小南已經靠在沙發上睡着了。我給他蓋上了毛毯,抱着胳臂繼續看着。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再醒過來的時候老媽已經在廚房做早飯了,傅小南還沒醒。
門口有鑰匙轉動的聲音,我站起身,心想這個時候有誰會來。
出差回來的老爸站在門口提着大包小包:“小南小北,我回來了!”
我撲了過去,也不管傅小南是不是還在睡。
“有沒有帶好吃的?”
老爸揉了揉我的頭發:“就知道吃。”他一邊放着東西,一邊對外面道:“進來吧,别不好意思。”
“誰啊?”我探頭往外看,當看到那人時我炸毛了,一臉不敢置信地指着他,“江言?”
傅小南睡眼惺忪地走到我旁邊,一臉不在狀态地打了聲招呼:“老爸回來了。”
江言挑着眉看我:“好久不見。”
老爸笑眯眯地打量我們:“你們認識啊,正好,江言就是我經常跟你們說的江叔叔的孩子,正好他畢業了,讓他給你和小南補補課。”
傅小南瞬間清醒,大叫道:“誰要他補!”
反應竟然比我還激烈。
我轉身回屋,開着的窗戶有風吹進來,似乎還帶着陣陣清香撲面而來,心情突然很好。
時光隽永深刻,誰知道未來還會發生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