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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瑙河遊輪之旅 :慢遊在歐洲

時間:2024-11-05 10:28:20

一艘遊輪載着我,體驗了那種緩慢、規律又點綴未知的平靜生活。

停靠在多瑙河岸邊的“貝斯特拉号”郵輪

船上的日子

我在中午蘇醒。上午曬傷的脖子又疼又癢,我抓起床頭的蘆荟凝膠,狠狠地塗了一層。

2點了,那天我錯過了下午的杜恩施泰因小鎮教堂管風琴表演,接下來的小半天隻能在船上打發。窗外翻騰起嘩啦啦的水聲,細聽似又有魚出沒。巴掌大的河魚因缺氧跳出水面,三三兩兩的,撲通通折騰幾下,這種景象在過去幾天經常出現。

我像往常一樣,打算拉開窗簾看熱鬧。沒想到,這個舉動讓我陷入尴尬——經過窗前的不是一夥兒魚,是艘皮劃艇。這艘單人艇正貼着遊輪停靠在我的窗戶下面,一個穿紫色背心的女人坐在裡面,金黃色的爆炸頭,皮膚黝黑,看上去年紀不輕。我的突然出現吓了她一跳,我也衣衫不整,一臉的猝不及防。

“你好。”我試着打破尴尬。

“你好。”她也如釋重負。

“好熱的天兒。”

“是啊。你們從哪兒來?”

“大概……從克魯姆洛夫來。”

“大概?好吧。”她理了理爆炸頭,“我大概得走了,再見。”

爆炸頭女人掄起船槳,皮劃艇朝遊輪相反的方向漂去,沒幾下,女人和艇就跟巴掌大的河魚一般大小了。

我轉過身,拿起桌上的一小打《維京日報》。這張八開紙每晚都準時出現在我的床上,與其說是報紙,不如說是一份行程安排表。上面預報了第二天的目的地和行程安排(具體到每個小時),還有簡單的當地曆史、文化介紹。

我翻到前一天的報紙,沒錯,我們的遊輪的确從克魯姆洛夫來,當時在奧地利梅爾克附近的港口。我們的11天多瑙河遊輪之旅已經接近尾聲,過去7天,船漂過了維也納、施皮茨小鎮、帕紹、薩爾茨堡和克魯姆洛夫,穿越了奧地利、德國和捷克三國,當下又回到奧地利,接下來兩天,船将順流而下,在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迪斯拉發停留一天,最終到達匈牙利的首都布達佩斯。

“貝斯特拉号”郵輪的甲闆餐廳小鎮陽光

遊輪就像是一座移動的酒店,每到一個城市,旅遊禮賓“小紅人”都會帶領旅客到當天停靠的城市或附近的景區遊覽一整天。這幾天,我參觀了很多的老城、博物館、教堂、宮殿和禮品店,停留最多的地方是每個城市的咖啡館,眼前,脖子上的曬傷就是上午喝了太久咖啡,卻忘記躲進遮陽傘裡的後果。

早上,我們的遊輪停靠在奧地利梅爾克小鎮附近的港口。這座歐洲中世紀小鎮面積不大卻古老精緻,像是從歐洲風景畫裡走出來的。

梅爾克修道院是小鎮的标志性建築,有“歐洲最美修道院”之稱。這座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築曾是奧地利首個統治者利奧波德一世的城堡,因為是城堡所在地,梅爾克也自然成了當時的政治、文化中心,是奧地利遷都維也納之前的國家首府。1089年之後,奧地利的政治中心前往維也納,城堡就失去了政治意義,漸漸轉變功能,成為今天的梅爾克修道院。雖然也遭遇過曆史的劫難,但修道院算得上運氣不錯,它躲過了約瑟夫二世大量解散奧地利修道院,也逃過了拿破侖戰争時期的浩劫,雖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曾被納粹收歸國有,但還是被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我喜歡有河流和标志性建築的小鎮,它們讓人覺得靈動卻踏實。鵝黃色外牆的梅爾克修道院坐落在山岩上,背靠瓦豪河谷,俯瞰多瑙河,漫步在小鎮,隻要擡起頭就總能看得到它。

一上午的行程就是從梅爾克修道院開始的,結束之後,我們有足夠長的時間在小鎮裡閑逛。乘内河遊輪出遊的好處是,遊輪經過的很多小鎮都非典型的歐洲旅遊城市,無論是帕紹、瓦豪河谷區域還是眼前的梅爾克,這些小鎮都面積不大,半天工夫就能轉上一圈。和大城市相比,它們更有生活氣息,身處其中時間也仿佛是靜止的。

前幾天坐在帕紹的小廣場發呆時,我和同行的女孩幾乎同時想到了《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裡的那座意大利小鎮,陽光烤得人心發燙,兩個漂亮的男孩隔着廣場訴說心意。

和帕紹安靜的小廣場相比,梅爾克的小廣場要熱鬧很多。當時,小鎮裡正在搞一個藝術節,廣場上搭了個舞台,台上有音樂人在表演。舞台不大,台下的觀衆席也隻是用一排排小闆凳臨時湊出來的,但無論是表演者還是觀衆,甚至街邊賣冰激淩的店員都跟着節奏搖擺,看得出是真的開心。

走在這座到處是馬卡龍色房子的小鎮,再配上能烤化人的陽光,渾身上下都甜膩膩的。在太陽肆無忌憚地打在臉上的某一刻,我聞到了小時候的味道——那種幹燥的天氣裡被太陽洗過的衣服的味道。在北京,這味道消失很久了。

德國制造、北歐設計與中國遊客

當天下午,我沒去參加集體活動,打算帶上電腦、書和筆記本,去樓上的酒吧打發時間。我趿拉着拖鞋穿過客房區的走廊,走到二樓前廳,前台的女孩第32次和我問好。走上一層樓梯就到了酒吧區,我對這兒熟悉極了,過去的7個晚上我都在這裡度過。

酒吧裡隻有我和三位酒吧服務員,整艘船從未像現在這樣安靜過。

“沒出去?”吧台小哥問我。

“沒有,睡着了。”這一問一答,讓我更覺得自己像是被丢在家裡的小孩,爸媽甚至還反鎖了門。

吧台小哥孫斌和我已經很熟了。他今年24歲,北方内陸人。一年前,他還漂在海上,在另一家郵輪公司的船上做着同樣的工作。“在内河遊輪上,乘客大多是五六十歲的退休叔叔阿姨,有錢有閑,不太會說英語,員工都是中國人,比較方便。”的确,這艘往返于維也納和布達佩斯的遊輪有着和這港口上所有遊輪一樣的洋派外觀,船是德國制造的,内部設計是北歐風格,服務卻富于中式色彩。一艘漂泊在歐洲多瑙河上的中國船,這讓我第一天上船時覺得很魔幻。

4月14日,我乘坐的飛機到達了維也納國際機場,同一班飛機上共有76位乘客是來搭乘這趟多瑙河遊輪的。一下飛機,我們就受到了貴賓待遇。有專門的人負責協助過關、搬運行李、分配車輛,前往港口的路上導遊就上崗了,講解之外,有問必答。

汽車開了二三十分鐘,經過維也納的田野、化工廠、城市和一座天主教教堂,一艘艘遊輪就出現在多瑙河上了。每艘船上都插着國旗,其中最多的是美國國旗和中國國旗。這也很符合遊輪産業的國際行情。一直以來,遊輪旅行都是美國人的心頭好,美國富人和中産階級家庭對遊輪旅遊行業的貢獻功不可沒。最近5年,富起來的中國人開始熱衷于體驗這一休閑方式,中國遊輪旅遊的遊客數量以每年百分之三四十的比例快速增長,兩年前,我們已經超越德國,成為全球第二大遊輪出境遊市場。

港口上停着四艘專門服務于中國人的維京遊輪,船上的服務人員把這些船稱為“中國船”。包括孫斌在内的很多人都和我提起過,我們參加的這條多瑙河航線是最近一年才開辟的,在此之前,他們大多工作在海上或萊茵河航線。

“歡迎來到接下來11天的家。”一上船,十幾個工作人員列隊歡迎我們這剛到來的一百多位乘客,從那一刻起,“家”和“歡迎回家”就成了每天上下船的耳邊話。

我的行李已經被送到了房間。一張床、一個衛生間、一間衣櫃和一套桌椅、組合櫃就占據了幾乎全部空間,畢竟,内河船隻噸位有限,這艘遊輪長135米,寬11.5米,可以理解,能分給全部86間客房的面積就比較有限了。

自打一進門,我就發現了那些滿房間的“中國元素”。桌上擺着電熱水壺,是德國知名品牌WMF的産品,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歐美國家不需要召喚服務員就能喝到熱水,不禁感慨船上的客房服務實在體貼周到。浴室裡提供了牙刷,這在歐洲也很少見。床頭櫃上立了個金屬杯子,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個保溫杯。緊挨着保溫杯的是個還沒拆封的自拍杆——中國人的旅行必備神器。自拍杆都有了,充電寶自然少不了。冰箱裡有加多寶,拉開冰箱上面的抽屜,兩桶泡面躺在裡面。

或許是受了這種“家”的誘惑,我把旅行箱裡的東西一股腦掏了出來,讓它們在房間裡各歸各位,一副就此長住的派頭。

“要一杯巨涼的酸甜可口的飲料。”一位女服務員跑到吧台,對正在和我聊天的孫斌說。“巨涼?酸甜可口?”孫斌狐疑地端詳着眼前的材料和工具,“還好還好,這不算什麼,船上的客人多了,什麼奇怪的要求都有,挺有意思的。”他折騰了一通,掏出機器兩個,水果若幹,其間,剛剛跑來的女服務員還打來電話催單。

“好了,要不要嘗一嘗?”孫斌找了個杯子,把大半杯橘紅色的冰沙飲料遞給我。“梅子紅,用奇異果、檸檬汁、蔓越莓和冰沙做的。”我嘗了一口,拔涼,趕緊放下了。沒過多久,女服務員又咚咚咚地跑過來:“客人滿意,超級好評。”

杜恩施泰因小鎮藍色教堂的管風琴表演大概是結束了,酒吧裡陸陸續續來了人,“芬達”“啤酒”“可樂”“蘇打水”……孫斌沒空再搭理我了,晚餐前的這個把小時得靠他撐起來。

最近幾年,我從未像在船上這11天一般作息規律過,每天的活動安排都從早上8點半開始。為了不錯過那頓有白粥、煎餅、豆腐乳的早餐,我總要7點起床,放在岸上,這是難以想象的事。

晚上6點半,我們幾個飯搭子準時出現在一層餐廳。幾乎每一次,我們都坐在進門左手邊靠落地窗的桌子,這是小袁的服務範圍。“還是紅茶嗎?”不出兩三天,小袁就熟悉了我的習慣和口味,和所有人一樣,我享受于這種體貼和親近。

那天,除了每日變着花樣的自助餐,我還點了份水煮肉片,在船上,我很少吃西餐,餐廳的菜式以中餐為主,西餐為輔,即便漂蕩在異國他鄉的河道上,中國胃們依然不會被虧待。打從在餐廳裡吃過第一餐起,我就打消了過11天原汁原味歐式生活的念頭,并沉醉于這種把故鄉帶在身邊的安全感極強的旅行方式。但是船上的西餐也很多,很好吃,本地大廚制作……

相較海輪,内河遊輪的旅客不多,在餐廳裡幾乎可以和每個人打個照面。在過去8天和接下來的2天裡,有人在這裡給奶奶慶祝生日,原本陌生的人都跑去祝福一對在船上辦了金婚紀念日的老夫妻,那對丢了幾萬元的訂婚戒指又失而複得的男女邊吃飯邊心有餘悸。即将離别的晚上,很多人喝醉了,養生的叔叔阿姨們也端起酒杯,對那些即将永遠不再見的人訴說情誼。

下一站,布達佩斯

船在晚上離港,開往旅行的下一站,我們在11天裡途經8個城市,但加起來全部路程不過數百公裡,駕駛室裡那群由匈牙利人帶隊的船員似乎工作很輕松。

每天晚飯後,我會和同行的幾個人到酒吧區、觀景廊坐一坐,邊聊天邊喝上一杯,再吃上幾小盤高熱量的配酒小食——更多客人會在酒吧欣賞鋼琴師每晚的現場演奏和音樂表演,請鋼琴師彈奏中國名曲,共舞……除了回房間睡覺,大部分乘客願意參加船上的活動。在船上,時間變得很慢,穿梭于城市的焦躁感蕩然無存。

晚上9點左右,觀景廊會熱鬧一陣子。“小紅人”會搞熱場子,帶叔叔阿姨們玩歌曲接龍遊戲,或者學習歐洲廣場舞。這是“小紅人”們的額外工作,白天,他們是這群遊客的岸上導遊,他們每個人每時每刻都上足了發條,随時能high起來。

經過幾天的觀察,我發現,我們的D組導遊Lily是這群“小紅人”裡最活躍的一個,她1.5米出頭的小個子,因為腿長身短,我總會忽略她嬌小的身材,每次都是她站在身邊,45度角擡頭看我,我才能想起這一點。Lily28歲,廣東人,和船上的多數“小紅人”一樣,英語專業出身。她也是從海上來的,這份漂泊的工作已經讓她走過了歐洲很多城市。

此次航行的最後一站是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遊輪到港之前,從船長、項目總監到“小紅人”、餐廳服務員,所有人都對這座曾經輝煌的古城極盡贊美,好像要合力将這場遊輪之旅推向高潮。

4月23日,我們的“貝斯特拉号”維京遊輪終于到達了此行的終點站——布達佩斯。和大多數停靠站一樣,這一次,我們的港口在市中心,而且是位于塞切尼鍊子橋下的黃金位置碼頭。一條多瑙河将這座城市分為兩部分,從我房間的落地窗望出去,有清真寺式綠頂城堡的那一面是布達,船停靠的那一面則是佩斯。

“21、22、23……”早飯後,我們坐上了遊覽布達佩斯的大客車,Lily又開始操着廣東話數人,這是除導覽外她最重要的工作,每天要重複數次或數十次,不數到“29”決不罷休。到了導覽的最後一天,她終于輕松下來,遊輪公司聘請了當地的中文導遊,“小紅人”們解放了。Lily今年年初才從海輪上調過來,對多瑙河這條航線上的景點正在熟悉的過程中。每天出門,她都背着一個看起來能把她拉倒的黑色雙肩包,手裡抱着一打資料。“給你們的講解Lily都是現背的,她并非承擔當地導遊的工作,但每天晚上仍查資料到後半夜2點。”但這都不重要,老人們喜歡她。Lily總是自稱“Lily”,她口中很少出現“我”,對待叔叔阿姨像對待第一次出門的孩子,極盡耐心之能事。

内河遊輪有更多時間上岸遊覽,雖然都是走馬觀花式的半天或一天行程,但那種異域的新鮮感還是讓人振奮。

我曾詢問過身邊熱衷于搭遊輪旅行的阿姨,究竟是什麼驅動力讓她一次又一次回到船上生活。“總要找點事打發時間,登上遊輪你就踏實了,接下來的幾天或者幾個月,日子就被填滿了,再也不用擔心沒事可做。而且内河遊輪人不多,又安靜又舒服。”

我不甘心:“可是,很多時候在船上也無事可做啊?”

阿姨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旅行就是你在做的事啊。”

這船上的11天,我好似體驗了一次電影《孔雀》裡弟弟的生活,從青年直接滑向老年,不焦慮什麼,在有保障的生活裡感到輕松和平靜。

行程的最後一個晚上,船上的很多人都走上了甲闆,夜遊布達佩斯要開始了。馬達聲已經響起,熱茶也備好了,多瑙河兩岸華燈璀璨。著名的鍊子橋從頭頂劃過,一座座背負着曆史榮光的橋從頭頂劃過,星星和月亮從頭頂劃過,14個小時後,這段烏托邦式的日子将劃過我的生活,也劃過船上所有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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