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石五供已是這個樣子。
5都是文物。裕陵在修繕前,我曾兩次到過裕陵。裕陵曾經是比較輝煌的,它的規模無法與長陵、永陵、定陵比,但也算是比較的奢華了。工程完成得快,兩個月地下玄宮建成,梓宮入葬,到第四個月,陵園工程全部竣工。工程既有速度,還有質量,關鍵是奉命督工者中,有兩個在中國建築史上有名的人物:工部侍朗蒯祥、陸祥。他們都是明代初年有名的建築師。蒯祥主持過重建皇宮三大殿的工程,陸祥則是身懷石工絕技的人。
實在令人感傷,祾恩門已不複存在了,這裡和諸多未開放的帝陵一樣,是以殘牆為門,那用鐵栅欄連接兩頭殘牆稱為門的空間,就是過去的祾恩門的位置。殘牆斷開部分裸露着的磚參差不齊,犬牙交錯,灰頭土臉,但能看出牆面很厚,記憶裡一米不止。門還有殘留的台基,高出地表。進門往前就是祾恩殿台基,台基又寬又長,很成規模,正中還有禦道丹陛石雕和左右登台的台階。石雕若還是明代的,當是陸祥督造的作品,有海水江崖,有龍鳳,龍鳳動感十足,頗有視覺沖擊力。作為石雕,它是比較精美的。台基上,留下的柱礎肯定是明清兩代的。除正面,台基三面都有殘牆,殿的後牆殘牆上的破洞,把後面的花門樓框出來,像不規則的畫框。望過去,是兩種視覺感覺,站在祾恩門的殘迹處向前望,時間和曆史的殘酷,風雨飄搖中的悲壯都讓人刻骨銘心。而隔祾恩殿殘牆豁口向其後望,望出的則是蒼涼中的一種輝煌,花門樓基本完好,紅牆黃瓦,門洞深深,明樓高聳其上。隻是明樓的重檐琉璃瓦頂長滿了綠草,檐上的木構件支支楞楞的像頂破草帽的帽檐,與其他的未開放的陵相比,它更有一種滄桑味道,時間的履痕像是凝固在上面一樣。這反倒使得對追尋文化遺迹的本色成癖的我們内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小激動。沒有時間痕迹的曆史建築會顯得很假,真實的再現時間履痕就是再現曆史,曆史記錄着時間流程中的殘酷。1龍鳳動感十足的丹陛石雕。2花門樓的祾恩殿之間。感覺到一種不可思議的事,所有的殿宇都已不存在了。據說,是民國年間戰亂中被拆毀了,祾恩門則于民國六年遭火焚。裕陵最後一次大修就是乾隆下旨拆大改小的那次。後世的人為什麼總是跟皇陵的殿宇過不去,非拆不可呢?用其木,用其磚瓦?拿去蓋了房修了炮樓?清朝對明帝陵是保護的,打倒推翻了皇帝後的民國軍閥既沒有對皇帝的敬畏也沒有文物保護意識,把皇權皇威連同古建文化一同踩在了腳下。祾恩殿顯出悲憤顯出不甘,兩側山牆和後牆,殘破不堪中倔倔地兀立着,《明憲宗實錄》上記載的神廚正房、左右廂房、奉祀房等等連表達遺恨的載體都沒有了,隻留下空地和年年茂長的野草。除了人禍,天災是否也參與了制造它的殘缺美、悲壯美?十三陵特區在裕陵攔起的保護性鐵栅欄門旁,那殘缺的陵門一側岌岌可危的山牆内有一棵古松被撕裂,裂口估摸着近兩米長,像被巨斧劈過的一樣。我們猜是雷擊所緻,管理員卻告訴我們是大風,是把城裡巨幅廣告牌掀翻了的那場大風。北京的大風我見過有把汽車頂得開不動的,毀樹的情景也見過,通常是連根拔起,摔跤手一樣把樹整棵撂倒在路旁,能擰斷樹冠把主幹劈裂了的大風還得靠想象。
是的,有點不肯相信。不過,花門樓内棂星坊上兩根石柱間殘留的那根糟木既沒有見飓風的威力,也沒有現雷電的功效,它是被一種柔功、韌功搓揉出來的。是風吹,是雨剝,是日曬,是雪潤?一聲不響,不知不覺,賴以時日,一點一點把它消磨成此等模樣,就如把方城牆體和蹬方城的高台階拱裂拱松動的松樹和野草的蔫功一樣。那根糟木像一個警示。其實,從根本上說,中國磚木結構建築的自然毀滅的悲劇不是來自于外力,而是來自于内質。有幾百年幾千年的磚木古建不經曆代脫胎換骨的改造性修葺完好地保留至今的麼?漫漫歲月中,一旦被人長期冷落,必然是凋零,是枯朽,是死亡。長城有多少是被拆毀的?大部分還是自然松塌的吧。3花門樓。4悲催的畫框。
5松柏森森。
6祾恩殿台基。在裕陵中遊走,你不想明英宗這個人都不成。他寵太監王振,讓宦官得了勢,從此明朝的政治走上畸形。可王振是他的老師,是先生,從小疼他愛他,捧着他,你若是善良,對這樣一個人,你能惡待他嗎?王振得勢時明英宗才二十多歲。王振鼓搗禦駕親征,英宗聽從了。對一個當朝皇帝來說,親征不能說沒有理由,先祖們都有禦駕親征的功業,到朕怎麼就不行了?朱祁鎮是個爛好人,也想當個好皇帝,他隻是沒去想過好人與好皇帝之間的距離。好人的耳根子都軟,不動惡心思,被庸才和心計極深的王振牽着鼻子走,連想都不去想他會有陰謀,手中的皇權就成了助惡的工具,二十萬大軍成了滿足王振虛榮心炫耀得意人生的道具。大敵當前,竟然浩浩蕩蕩去王振的家鄉兜了一圈,兜轉成了疲勞之師,全軍上下怨聲載道。太監用兵,千古奇聞。好心善心的皇帝被王振玩成了也先的俘虜、囚徒,被玩到也先鐵騎的刀下之鬼竟以幾萬十幾萬計。好人朱祁鎮由于自身的經曆,是個能理解别人痛苦的人,38歲就走到了人生的終點,權力和善心的融合,結束了帝王死後的殘酷制度,他告誡兒子朱見深,不要讓後宮佳麗無辜為我殉葬,你以後也不許,讓她們好好活着!人性在帝葬制度中就此回歸了。
裕陵在裕陵内看,更多的是吊古傷懷,在去康陵的公路上看,卻是一種輝煌。陵牆像嵌在碧腰間的一條玉帶,近看遍體鱗傷的明樓,卻是嵌在玉帶帶頭上的明光燦爛的碩大寶珠。而陵後的山,也顯出了迷人的風采,隻是路兩側的果木太稠,驅車行駛中時不時就把裕陵從視線中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