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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按動快門的人

時間:2024-10-31 01:15:16

視覺并非認知世界的唯一方式,真正的藝術往往不是眼睛而是心靈的産物,那些出色的盲人攝影師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在黑暗中按動快門,以相機作為媒介,以其他感官來認識周圍的空間,将内在“視野”帶入了視覺世界,展現了物理世界與概念世界的交集,以及複雜情感的融合。盲人攝影師的作品中不乏傳統意義上的佳作,更有一些非常新穎的拍攝視角,但同時也有一些構圖怪異的照片,有的連畫面都是模糊的,但它們都是真實生活的寫照。當攝影脫離了構圖的束縛,表達的更多是攝影師自己内心的聲音。

拍照,是為了能夠“看到”

布魯斯•霍爾(BruceHall)是一位盲人攝影師、音樂家和自閉症研究者,他出生時就帶有一系列眼疾,在法律上被認定是盲人,但仍保留了一些有限的、高度衰減的視力,隻能在極近的距離看到光的存在。9歲時,霍爾透過天文望遠鏡看到了北極星,這就像是打開了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他發現光學設備能幫助自己看得更清楚,比如鏡頭、放大鏡、望遠鏡、電腦屏幕……他開始用相機拍照,然後在電腦屏幕上近距離地觀看自己的作品。大多數攝影師是為了拍攝而去看,而霍爾正好相反,他拍照是為了能夠“看到”,對他而言,相機和其他設備都是了解身邊世界的工具。

霍爾有一個女兒和兩個雙胞胎兒子,不幸的是,雙胞胎兒子被發現患有自閉症。霍爾沒有一味沉浸在痛苦之中,而是選擇為兒子們拍照,并在數年後出版了一本關于自閉症兒童生活的畫冊。霍爾希望這本書能為其他自閉症兒童的父母帶來慰藉,希望大衆了解嚴重自閉症對于一個家庭來說意味着什麼。自閉症很難治愈,一家人往往都會因此而疲憊不堪,但霍爾的書講述的并不是一個陰郁的、可悲的故事,這是一本令人愉快的、十分精美的書,用許多美麗的照片表達了親情與歡樂,特别是展示了一個父親對孩子濃濃的愛。

睜開内心深處的雙眼

“我是一個有視覺經驗的人,我隻是看不到。”皮特•埃克特(PeteEckert)在耶魯大學攻讀建築碩士學位時被診斷出患有色素性視網膜炎,這一遺傳性眼疾導緻他逐漸永久性失明。埃克特原來對攝影并沒有太大興趣,一次清理家中抽屜時,他偶然找到母親留下的一台20世紀50年代的柯達相機,由此開啟了自己的攝影師生涯。

在閃光燈和反光調色闆的幫助下,埃克特創造出一種獨特的視覺語言:先在室内某處對好焦,關上所有的燈,然後打開慢門,用光、蠟燭、激光或其他光線做畫筆在鏡頭前塗鴉。他将照片發布在網上,這種獨特的光繪攝影效果大受好評。

作為盲人攝影師,埃克特也完全可以完成商業攝影項目,他的客戶中不乏國際大品牌,比如施華洛世奇公司曾委托他拍攝在維也納珠寶首腦會議上展出的珠寶,德國大衆汽車公司也邀請他為2018年上市的新款汽車拍攝廣告圖片。

埃克特說:“我是一個在明眼人世界裡觀光的遊客。盲人們面對的世界,就像是門前擋着一塊玻璃,感受得到前方卻不得其門進入。于是,我試着做些改變。我試着遺忘自己是個盲人,想象自己能夠看得見,唯有如此,我才能夠真正地融入明眼人的世界。我睜開内心深處的雙眼來拍照。透過聲音、觸摸和記憶,我在腦海中清晰地看見我所拍的每一張照片。我想,比起攝影師這個稱謂,我更像是一名概念性的藝術家。”

以記憶作為底片

傑拉爾多•尼根達(GerardoNigenda)1967年生于墨西哥,25歲時由于糖尿病并發症失去視力。1999年,幾個攝影師借用當地圖書館的場地辦了一個攝影展,好奇的尼根達主動和攝影師們交流,由此開始接觸并愛上了攝影。

照片拍好後,尼根達會請視力健全的朋友為他描述照片的内容,然後用盲文在照片上記錄自己的拍攝感受,凸凹不平的盲文字句與照片内容疊加在一起,形成獨特的圖案。尼根達把這種創作手法稱為“交互拍攝”,不隻是靠影像講述故事,健全人需要和盲人合作,才能讀懂照片上的文字,進而體會攝影師的心情。這一創舉無形中擴展了攝影這一媒介的解讀方式。尼根達說:“我的照片是我的嗅覺、觸覺和聽覺的經驗,這些經驗的記憶是我的底片,我把它們存在腦中。當我讀取它(盲文),我會回憶和定位它在哪裡,具體是什麼内容。”美國紀實攝影大師瑪麗•艾倫•馬克(MaryEllenMark)很喜愛尼根達的作品,專門贈送給他一台雅西卡傻瓜相機。

2010年,42歲的尼根達因為糖尿病并發症發作而去世,他留下的作品,仍在繼續激發人們對于攝影的想象——攝影不隻是從視覺出發,我們還可以嘗試放大感官體驗,以觸覺、嗅覺、味覺記錄下絢麗的景象,用鏡頭将現實和心靈想象的圖像聯系在一起。

視覺并非認識世界的唯一方式

羅西塔•麥肯齊(RositaMcKenzie)1954年出生于英國倫敦,現在居住在蘇格蘭愛丁堡。作為藝術家和教育工作者,她從20世紀80年代起擔任普通殘疾人平等顧問,2003年起擔任蘇格蘭藝術委員會的專家顧問,主要服務于愛丁堡的視覺藝術部。

麥肯齊12歲完全失明,2006年開始了盲人攝影實踐,由此釋放了自己潛在的創造力,也提高了對視覺殘疾的認識。麥肯齊的作品大都是一些生活的記錄:街邊等她上車的出租司機,路邊休息的中學生,聚會上的朋友等,她的作品讓觀者感覺到盲人的生活和健全人并沒有什麼不同。

羅西塔的作品自在随性,她的靈感并非來源于視覺的刺激,有時她會把相機放在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闆上,或者将它舉過頭頂。她說:“因為看不見,所以我的拍攝可能帶有實驗性質,但我能感覺到光線照射到臉上,能聽到風吹樹葉的聲音,能聞到空氣中花兒的芬芳。”羅西塔還喜歡通過觸摸、擁抱等動作來了解一個人——不僅僅是外形,這種方式也能讓她了解對方的内心,“因為我看不見,所以必須使用聽覺、觸覺、味覺、嗅覺等感覺來發展與觀察對象的情感聯系。”

通過别人的眼光欣賞自己的作品

20世紀80年代,索尼娅•索貝拉特(SoniaSoberats)像許多生活在紐約的單身移民母親一樣,做兩份工作,照顧兩個孩子。1986年,女兒被診斷出卵巢癌,兩年後,兒子又被确診患有霍奇金病,并于1991年離世,3年後女兒也永遠離開了她。接連的打擊之下,有青光眼病史的索貝拉特徹底失去了視力。

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索貝拉特拿起了相機,将攝影作為一種療傷和表達的手段。她拍攝的主題主要是家人和朋友,側重于捕捉、重現給生活帶來重要變化的事件:懷孕,婚姻,死亡。但她并不依賴于“決定性時刻”,相反,她的拍攝手法稱為“輕型繪畫”,需要精心策劃和實施,拍攝時要使用手電筒、聖誕燈等各種光源照亮細節,快門設定可能是兩分鐘到一個小時。索貝拉特會用雙手感覺圖像的每個方面,指導助手安排模特和其他道具、布置光線,由此創作出一張張抽象、奇幻的作品,充滿驚人的藝術感與美感,難以想象是出自一位盲人之手。

花了這麼多時間來創作,卻完全無法看到自己的作品,這似乎有點奇怪。很多人問索貝拉特為什麼不選擇像雕塑這樣更依賴觸覺的創作,她說,她想通過别人的眼光來欣賞自己的作品。

一名委内瑞拉導演将索貝拉特的故事拍成了紀錄片,名為《黑暗中的攝影》(ShotintheDark),探讨克服了重大生活挑戰的盲人的生活。

Tips:

更多知名的盲人攝影師

●庫爾特•韋斯頓(KurtWeston),他拍攝人像的方式非常特别:讓模特的臉貼在玻璃上,然後在玻璃前方拍攝,貼着玻璃的部分清晰可見,其他部分則被融入黑暗的背景中,看起來神秘又深邃。

●愛麗絲•溫沃爾(AliceWingwall),曾主修建築學史,後因網膜炎漸漸失明,她像大衛•霍克尼一樣使用拼貼的方式創作。

●李娜,先天性視力障礙,幾年前開始拍照。她說如果要表現夏天的熱,她會拍一根在太陽底下曬着的電線杆,因為電線杆是發燙的。心思細膩的李娜總是在充分思考後才按下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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