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盈光在上海人民公園拍攝的紀實作品,呈現大多數家長焦慮的狀态。在相親公園被形容為郊區房
當年過30歲的郭盈光帶着一張手寫着自己簡介的A4紙出現在上海人民公園時,她獲得了不少在此為自己兒女相親的家長的關注。但“英國高等藝術學府藝術碩士畢業”、“性格獨立”、“風趣幽默”這些她引以為傲的品質似乎被自動忽略了,所有人一上來問的第一句話基本上都是:“你怎麼沒寫年齡?你是幾幾年的?”而這也是郭盈光在這些天回答得最多的問題,她一遍遍地向這些陌生人複述着自己的年齡。
一位大爺擺着手說:“嚴重了嚴重了,你這個情況啊,相當難配。”而另一位看起來很懂行情的大叔則更直白地告訴郭盈光:“在這裡,就是一房一價,女的就是房子,男的就是銀行卡。男的就是要銀行卡裡有錢,女的就是要房子好。怎樣才算房子好呢?比如,年紀小、有上海戶口,那就是地段好。你呢,算是房型還不錯的,畢竟沒有結過婚、學曆還不錯,長得也不錯。但是呢,你現在吃虧就吃虧在什麼地方呢?你年紀大了,也沒有上海戶口,所以是郊區房,地段不行。”這些殘酷的對話,也讓郭盈光印證了一個事實:在中國,女性遭遇着嚴重的年齡歧視,她們的價值被各種奇怪的因素衡量。
所有過往的人對郭盈光上下打量的目光,以及他們圍在一起一番讨論後得出的結論——女子無才便是德——均被她隐藏的攝像機一一拍下。她将幾個星期以來在人民公園“為自己征婚”的過程用視頻記錄下來,與一些在公園裡拍攝的圖片組成了一個完整的作品《順從的幸福》。
三種視覺方式直指主題
這組作品的圖片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郭盈光在人民公園拍攝的黑白紀實作品,這也是她在2016年夏天第一次來到這裡時看到的畫面:公園裡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一撮一撮的,路的兩邊擺滿了雨傘,傘上邊挂着相親廣告,大家擠在中間逛,相中了就問,滿意就交換聯系方式。“我當時感覺,這裡不是一個公園,而是婚姻人才市場。”
上海人民公園中的綠色植物被郭盈光用傳統照片蝕刻法做成抽象畫面,與相親一角的殘酷現實形成強烈對比
郭盈光用紙張代表皮膚,紅繩代表父母強加的愛,暗指被安排婚姻的脆弱性
在這部分照片中,我們看到的大多是一些表情迷茫,眉頭緊皺的女性環境肖像。這是郭盈光刻意為之的,“我在整理照片時,發現那些代替子女去相親的父母的臉,特别是母親們的臉上全是焦慮。這些表情都是抓拍的,但沒有一張看起來很開心的臉,都很焦慮,特别焦慮。”
撇開聒噪的相親一角,上海人民公園其實是一個很恬靜、很舒适的地方,有蔥郁的林蔭、各式的綠葉植物。這些充滿希望的生命,被郭盈光用傳統的照片蝕刻法做成如裝飾畫般的抽象畫面。作為圖片的第二部分,與前面的殘酷現實形成強烈對比。而當郭盈光穿梭在人民公園的相親一角,有一個細節特别觸動她。“我看見一個媽媽用紅繩來夾自己孩子的個人介紹,來來回回地夾,這個反複的動作在我看來是很疼的,我覺得那不是一張紙,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把它拎出來,晾在那裡,被挑選。”
這些父母都想為自己的子女找到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但他們會關心子女在這種安排下的婚姻是否真的幸福嗎?而這正是郭盈光想要探讨的問題,她在《順從的幸福》中給出了她的觀點:假性的親密關系其實是非常脆弱的,因為這種非自由戀愛、被安排的婚姻需要面對更多的壓力。在參考大量讨論“脆弱性”的理論之後,第三部分的圖片選用了紙張來代表皮膚,代表這種假性親密關系之間的脆弱性。而那根紅繩,既重現了相親公園中父母拉扯子女簡介的繩子,也暗指将雙方聯結在一起的姻緣線。
這組作品第一次在2017年集美·阿爾勒攝影節上作為發現獎的提名作品展出時,便引發了大量的關注和讨論,随後更是一舉奪得了首屆集美·阿爾勒-MadameFigaro女性攝影師獎。這組作品至今已在英國、法國、荷蘭等國展出,而郭盈光仍在不斷完善自己的這組作品。
郭盈光
GUOYINGGUANG
畢業于倫敦傳媒學院。2017年憑借《順從的幸福》獲得集美·阿爾勒-MadameFigaro女性攝影師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