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張馨笛
電視劇《北平無戰事》的播出,曾掀起收視狂潮。除了這部劇的叙事手法别緻外,劇中的台詞頻繁“用典”也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其“用典”契合、厚重、典雅,收到了錦上添花的效果。本文将嘗試分析《北平無戰事》台詞中“用典”的原因和作用。
一、契合時代背景
首先,《北平無戰事》這部劇的主要出場人物基本上由國民黨上層官員、進步教授和學生、共産黨地下黨員組成。這些人都受過良好的教育,飽讀詩書,文化水平很高。另一方面,該劇的背景時間是上世紀40年代,新文化與舊文化、白話文與文言文、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論戰一天也沒有停止過。所以在《北平無戰事》的時代背景下,以政界人士和學界人士為主的角色台詞中出現大量的文學原典恰恰符合了該劇的時代特征。
電視劇作為叙事性影像藝術,最為重要的就是能夠将觀衆帶入故事中去。而要實現這個目标,最為重要的就是能夠營造出符合那個時代特征的氛圍。而語言正是一個時代特征突出的表現因素。《北平無戰事》的“用典”使台詞和故事非常契合,成功地将觀衆帶入到故事發生的情境中去,增強了本劇的曆史厚重感。
二、渲染神秘氣氛
《北平無戰事》作為一部諜戰劇和政治權謀劇,劇中許多表達并不能采取直說的方式,需要隐秘地傳遞信息。如在第30集往後貫穿至結尾的“孔雀東南飛”計劃,就多次出現“孔雀東南飛”詩中原句以及“焦仲卿”和“劉蘭芝”兩個名字。這是一種将詩詞原典作為行動代号和電報密碼的用法,較為特殊。除此之外,這部劇中的主角大多為政客,文學原典也是政客們進行權謀博弈時拐彎抹角說話的談資。如在第17集中,方步亭和曾可達在竹林中散步,曾可達向方步亭說到朱熹“月印萬川”的說法,這是曾可達在暗示方步亭崔中石的共黨身份和其對于方孟敖的影響,給方步亭以警示。這些話語作為個性化語言不僅僅符合了人物身份,也給觀衆營造了國共戰争時期神秘和緊張的氛圍。
三、含蓄言志抒情
《北平無戰事》中的情志表達十分動人,不僅僅有個人的情感表達,最觸動人心的還是那個時代存在于每個正義之士身上的家國情懷和報國之志。而衆多的文學原典承擔了大量的抒情言志的功能,以進行豐富而含蓄的情感表達。
例如:在第13集中,建豐同志與曾可達以龔自珍《己亥雜詩》共勉,在第31集中,曾可達向梁經綸轉達的建豐對其“才大心細,明善誠身”的評價是出自于曾國藩之手。這體現了上下級之間的知遇之恩,也體現了國民黨内部志士的情懷;在第21集中,謝木蘭和梁經綸共詠秦觀《鵲橋仙》中的經典名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在第26集中,方孟敖給何孝钰念卞之琳的《斷章》等等,劇中很多這樣的詩句都體現了男女之間美好的愛情;在第19集中,方步亭向方孟敖解釋崔中石兒女名字的出處時,滄桑地吟出李白的《寄東魯二稚子》中的“嬌女字平陽,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小兒名伯禽,與姊亦齊肩。雙行桃樹下,撫背複誰憐。念此失次第,肝腸日憂煎”,這是方步亭借此向方孟敖表達自己對于兒子深深的愧疚和疼愛;在第31集中,何其滄和方步亭一起念出辛棄疾的《鹧鸪天·有客慨然談功名因追念少年時事戲作》,第44集中何其滄和梁經綸談話引用《孟子·滕文公下》中的“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這兩處盡是表達了當時的有志之士報國無門的絕望。
劇中類似以上列舉出的“用典”還有許多,這些“用典”其實是以文學之情感類比現實之情感,以一種簡練而深邃的方式表達,形成一種情感的外化,感人至深。
四、成就意境之美
電視劇和文學同為藝術的表現形态,具有很多相似的審美特性。中國傳統的文論一直講究文學的“意境”美,講究“言有盡而意無窮”。而《北平無戰事》作為國劇的優秀代表,采用了衆多文學原典,将文學本身的“意境”帶入到電視劇中,創造了屬于電視劇的或悲壯、或凄涼、或優美、或熱血的意境,使此劇具有了回味無窮、深遠隽永的觀感。
例如:在第38集中,朱自清先生去世,靜坐抗議的師生們自發齊聲背起了朱先生的《荷塘月色》。優美的散文被師生在悲憤的情緒下背誦出來,平添一份悲涼。齊刷刷的背誦聲中,我們不僅感受到了師生對朱先生的懷念,更多的是能感受到師生對時局的憤慨和奔湧着的家國情懷。這樣的背誦營造了一種壓抑卻又雄渾的意境,勝過千萬句蒼白的呐喊;在最後一集中,方孟敖對何孝钰說了《堂吉诃德》中的一段名言:“我的豐功偉績,值得澆鑄于青銅器上,銘刻于大理石上,镌于木闆上,永世長存,當我的這些事迹在世上流傳之時,幸福之年代和幸福之世紀亦将到來”。這段話其實是對全劇的總結,《北平無戰事》中的所有人其實都是堂吉诃德,都是為了理想而不顧一切的英雄。
其實,中國人含蓄的性格就決定了國人“幽深曲折”的審美情趣。觀衆在看電視劇時和閱讀文學作品一樣并不喜歡直白的表達,而是喜歡追求一種需要自己體悟和探求的“言外之意,韻外之緻”。而《北平無戰事》中頻繁的“用典”所創造出的意境之美,正是迎合了中國人自古以來普遍的審美需求。
(作者單位:陝西師範大學文學院/責編: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