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馮小剛電影創新的具體表現
1.題材和類型的豐富性。馮小剛導演的電影大多為都市題材，影片類型涵蓋娛樂大衆的賀歲片、幽默、諧趣、輕松的劇情片、反映瑣碎生活的現實劇，也有針砭時事，展現官場複雜、人性弱點，揭示傷痕的沉重話題電影。如情戀題材有《永失我愛》《不見不散》《一聲歎息》《手機》《非誠勿擾》《非誠勿擾Ⅱ》等；社會問題劇有《手機》《私人訂制》《我不是潘金蓮》等；民族悲情災難題材或戰争題材的有《集結号》《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芳華》；還有雜糅宮鬥、武打、情感等多重元素的古裝大片《夜宴》。
2.叙事方式的突破。馮小剛前期電影常用闆塊式的叙事模式，即各個故事單元中的某些人物出現或事件的演繹與其他闆塊的人或事沒有直接的外在的關聯，而是并列關系，各自獨立，如《甲方乙方》《非誠勿擾》《私人訂制》等。《甲方乙方》中四個好友組成的“好夢一日遊”公司幫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來圓夢：先後有青年書商想做巴頓将軍，嘴不嚴實的廚子想體驗守口如瓶的滋味，失戀者恢複對生活的信心，借“受氣夢”教育大男子主義者，大款圓了“受苦夢”，明星重過普通人生活，幫助身患癌症的婦女有個在京的單元房。《非誠勿擾》中相親人物先後出場，人生故事沒有交集。《私人訂制》是《甲方乙方》的現代版，專門為各種需求的人量身訂制“圓夢方案”，共有“性本善”“一腔俗血”“有錢”“道歉”四個獨立的闆塊組成，圓全夢想，彌補缺憾。這種叙事沒讓情節充分開展，具有明顯的片段化特色，卻增加故事容量，重在反映問題、服務主題。
馮小剛電影的叙事大多為順序式，既有故事通俗、涉及三兩位主角的單線性叙事，如《永失我愛》《不見不散》《沒完沒了》，也有場面宏大、人物衆多、多條線索交叉叙事，如《夜宴》《一九四二》。馮小剛電影大多具有封閉式的結局，主人公或情有所歸、圓夢成功，或浪子回頭，也有曆經周折麻煩、誤解分離後恢複平靜。但也有電影采用開放式結尾：如《一聲歎息》中作家梁亞洲出軌，經過一段狼狽不堪的折騰後回歸家庭，阖家在海灘邊嬉鬧時，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他不由地露出緊張的神情回望，電影定格于此。婚外情似乎又藕斷絲連，劇情就此戛然而止，留給觀衆想象的空間。《芳華》中男女主人公相依為命，平淡庸常，留下幾許惆怅，而戰友的結局不再展開。
3.故事情節和人物行為的新奇妙趣。馮小剛電影中新奇的故事情節、人物妙趣怪誕的行為動作，塑造出個性突出的人物的個性，也深化和揭示了影片的思想主題。如《沒完沒了》中老賴阮大偉被催債的韓冬捉弄，為高消費買單後，氣得牙根癢癢，隻好猛抽扇身邊的植物盆景發洩。當他發現韓冬帶刀向他請罪時，吓得臉色大變，察覺這僅僅是一個塑料做的道具刀時，開心砍了自己幾下。他緊抱八千元的路易十六酒唯恐弟兄們喝掉，醉了忍着也不吐，可氣又可憐。《非誠勿擾》秦奮路過教堂，聽朋友說對忏悔可得到寬恕，他試探牧師真的不懂中文，就從幼兒園的焉壞說起。絮叨很久牧師直聽得滿頭大汗站立不穩，癱坐在椅上，睡過一覺後醒來已經暮色沉沉，實在難以忍受，因為秦奮已經自訴壞事達幾個小時。“小小教堂容不下秦奮的罪惡”，牧師哀求秦奮的同伴把他帶走！誇張的手法暗示其“罪孽”無數。該片首尾出現的高科技、劃時代的産品“分歧終端機”，美化到“世界上之所以戰火不斷，沖突加劇根源就在于分歧得不到公正的裁決。但分歧終端機的問世，一舉攻克了這個難題”。然而“一切皆可解決”的它不過是“錘子剪子布”遊戲兩個玩家的手被套在兩片帶把手的塑料組成的圓筒裡而已。如此一本正經煞有介事卻是忽悠别人投資的把戲，使觀衆在笑聲中沉思。《非誠勿擾Ⅱ》為李香山和芒果操辦諧谑式的盛大離婚典禮，李香山尚未去世卻辦起追思會，可謂前所未有。《天下無賊》馮遠征飾演的笨賊捏着蘭花指對火車乘客說：嚴肅點，嚴肅點！不許笑，我們這打劫呢？娘炮與暴力犯罪反差極大地拼接在一起。諧趣的橋段令人忍俊不禁，印象深刻。《一九四二》花枝主動賤賣自己，價格每況愈下，地主的女兒星星甯願進妓院，也不願逃荒挨餓，展示了内憂外患、國破家亡背景下小人物悲慘的命運、生存的艱辛、毫無尊嚴和人格的境況。
4.台詞的創新。馮小剛電影台詞語言采用誇張、比喻、錯位、移就、别解、婉曲、仿拟、反語、雙關、引用等多樣的修辭手法。①其幽默機智的電影台詞在劇中除了塑造人物個性、表達情感外，還意蘊豐富，富含哲理，具有解構經典、譏諷現實、調侃生活、戲谑醜陋、自嘲自黑的作用，具有豐富的獨立的審美價值。如《甲方乙方》“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而沒有房子的婚姻則更不幸福”；《大腕》中精神病人自言自語道“做房地産的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夜宴》中太子問：“這（指由遼東鶴頂紅、漠北黑蠍子制成的毒藥）是世界上最毒的東西嗎？”賣毒者答：“不，還有更毒的—人心。”《非誠勿擾Ⅱ》“什麼亂七八糟的，冒充專家，冒充上流社會，哪有什麼上流，都是下流”、“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婚姻怎麼選都是錯，長久的婚姻就是将錯就錯”。《私人訂制》公司的誓言是“成全别人，惡心自己”、“群衆裡有壞人啊！”《我不是潘金蓮》下屬請教老領導與夫人和睦相處的秘訣，領導說：“經驗談不上，也就一個字—忍”，夫人一拍桌子急忙接話“不對，是四個字，一忍再忍！”。範偉飾演的果農對李雪蓮說：你要是真想死，也幫我做件好事，去對面的山坡上。那也是一片桃林，是我對頭老曹承包的。俗話說得好，别在一棵樹上吊死，換棵樹，耽誤不了你多少工夫。《芳華》中的旁白“一個始終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識别善良，也最珍惜善良”。同時馮小剛電影還善于靈活運用全國多地的方言，如河南話、北京話、陝西話、浙江話、江西婺源話、湖北話、湖南話、四川話、粵語等，甚至還有外國語言，如英語、日語、泰國語等，可謂妙趣橫生，增強了電影的觀賞性。
5.電影語言的創新。馮小剛電影在電影語言探索與運用上也體現出創新精神，其電影語言緊緊服務于塑造人物、展示細節、揭示寓意、營造意境。如《不見不散》中的外反拍鏡頭。《私人訂制》色調搭配，具有很好的視覺效果和寓意；《一九四二》強烈的暗調風格，黑白灰色偏多，色彩渾濁飽和度極低，使人感到沉重壓抑。《夜宴》服裝考究，音樂震撼，色彩炫目，畫面構圖端莊，慢動作流暢悠揚。《我不是潘金蓮》嘗試用圓形、正方形、寬銀幕三種畫幅。圓形畫幅用于李雪蓮家鄉光明縣、黃山發生的故事，占據了絕大多數時間，它代表人情，形成一種對人物和内心的聚焦、窺視，也使電影具有東方文化意蘊的質感。方形畫幅出現在李雪蓮進京上訪的時段，喻示着法制社會堅固的規則。正常的寬銀幕出現在她不再告狀，放下執念回歸甯靜的生活。三種形式凸顯不同的時空，又與人物性格、劇情發展高度契合。同時劇中多次出現的越軸鏡頭，蘊含着李雪蓮怨氣十足、内心失衡。馮小剛電影長鏡頭使用也有力地渲染了氛圍、展現了環境。如《大腕》李成儒一段慣口“成功人士就是買什麼東西都買貴的，不買最好的”；《夜宴》章子怡初次出場，一段長長的背拍，激發了觀衆觀影的興趣，也表現婉後的複雜個性、矛盾情感。《芳華》激烈悲壯戰鬥的長鏡頭，意蘊深長。
二、馮小剛電影創新的前提
多才多藝的個人禀賦、藝術情趣相投的創作群體、信任寬容的制作方的支持為馮小剛電影創新提供了最大的可能性。
1.多才多藝好動的本色。馮小剛工作經曆豐富，曾學過繪畫，幹過美術設計，做過家具，當過廚師。②創作過劇本《遭遇激情》《永失我愛》《不見不散》《一聲歎息》《大腕》《天下無賊》《非誠勿擾》《非誠勿擾Ⅱ》；出版過文集《我把青春獻給你》《不省心》。創作小品《今晚我們相識》《串門》《心願》《機器人趣話》《面的與皇冠》和相聲《點子公司》等，導演了2013年央視春晚，主演過《老炮兒》的老炮六爺和《冤家父子》的馬林生，在許多電影中曾客串過老師、偷刻公章做假證的、杜月笙、師爺老湯、鳄魚幫老大、流浪漢醫生等。馮小剛積極嘗試，思維活躍，創作力強，滿腦子都是創意招數和新奇點子，嘗試新的表達方式和手段。可以說多種藝術樣式的嘗試與實踐、豐厚的藝術經驗積累造就了馮小剛。
2.強強聯合的創作群體。馮小剛藝術創作得益于與他藝術情趣相投的創作群體。在馮小剛的周圍聚集着一大批作家、藝術家。與他交往合作的有鄭曉龍、王朔、劉震雲、金炎、葉京、梁左、趙寶剛、李曉明等，活躍的創作氛圍激勵、促進、推動、幫助馮小剛一路前行。如王朔小說的語言風格與北京市民的貧嘴饒舌促成了馮小剛電影人物的語言特色，劉震雲小說促進了馮氏電影的思想深度和黑色幽默、荒誕感。
3.制片方的鼎立支持。馮小剛的電影大多是北京電影制片廠、紫禁城影業公司、太合傳媒、寰亞、華誼兄弟傳媒股份有限公司等投資的。制片方秉持專業精神，給予了馮小剛的電影探索創新最堅實的支持，保證了馮小剛能夠心無旁骛地投身于電影創作。
總之，創新是引領社會發展的第一動力，也是中國電影走向繁榮的必由之路。多些馮小剛式的積極探索，突破創新，中國定會邁向電影強國之林。
本文是2017年湖北省黃岡師範學院校内高級别培育項目“互聯網語境下中國故事片内容生産的創新路徑”（201709）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侯佳冰：《論馮小剛電影的語言修辭藝術》，長春理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
②馮小剛：《我把青春獻給你》，長江文藝出版社，2016年版，第15頁。
（作者劉硯碩系黃岡師範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汪少明系黃岡師範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責編：王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