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台詞化”的表演
有論者指出影視劇中台詞的傳播學與叙事學意義:“第一,台詞具有影視表演發生學的意義;第二,台詞具有影視結構學的意義;第三,台詞是受衆理解人物、事件,看懂整個影視劇故事最為重要的叙事基礎;第四,台詞本身具有獨特的叙事魅力與美學意味。”②
“微言大義”是微電影的本質所在,時長之微是微電影的重要特點。台詞在微電影叙事中同樣發揮着重要作用,但由于體裁和形式特殊要求,微電影中台詞使用會有很大的節制。如果在短時間内使用大量台詞會使得影片内容泛化、空洞,也會由于将創作者的主觀意念強加給觀衆,而限制觀衆獨立思考與想象。同時也出現在一些微電影創作中把台詞作為廣告植入的一種手段,使台詞淪為商業營銷的附庸,無形中破壞了觀衆的審美期待。電影藝術一直有着“光的音樂”、“動的繪畫”、“視覺的詩”等種種美妙的比喻,利用其微妙而強大的視聽語言展現時代背景、塑造人物形象、交待人物關系、深化影片主題。當前微電影的創作中,一些創作者對于台詞在微電影叙事的作用進行了積極探索,嘗試“去台詞”創作,像大電影一樣,着力發揮鏡頭語言與故事情節的作用與功能,通過“體驗派”、“下意識”的表演風格進行叙事。當然這種“去台詞”并不是反對微電影使用台詞,而是從整個叙事系統或叙事元素的總體協調和綜合效益中發揮台詞應有的功能。人民日報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出品、青年導演董阿城導演的微電影《判若雲泥》講述了一個饑寒交迫的殺人逃犯來到小鎮上想對饅頭鋪老人痛下殺手時,老人卻給了他兩個饅頭,逃犯受到感化想出“以自己被舉報讓老人得到懸賞金”的辦法來報答老人的故事。短片共15分鐘,沒有人物的對白,創作者也沒有給賣饅頭老人設置台詞,僅有的台詞是片尾逃犯分别向警察和老人說的一句話。創作者在“去台詞”的時候,注重視聽效果的營造和演員的表演。在表演上,影片遵循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觀念,無論是故事中的逃犯還是饅頭鋪的老人都将自己完全地化身于角色中。整部微電影在省去了大量台詞的情況下,将場面調度、聲音、道具、演員動作表情以及細節刻畫等創作手法充分參與到叙事中來,使得故事的主題展現得淋漓盡緻。
“對于方法演技而言,對白是次要的。捕捉角色的‘内在事件’,演員有時要丢開對白。”③“去台詞”的創作實踐對演員的表演和影像叙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直接影響影片的叙事表達,甚至影響到整部影片的藝術水準。另一方面也使得作為接受主體的觀衆能夠更加主動地、積極地介入到影片的叙事中來,充分享受影像視聽叙事的審美魅力。
二、象征性符号的設置
法國電影理論家麥茨對于電影的界定是“想象的能指”。所謂“想象的能指”:“從表面上看,能指是表達手段的意思,想象是被表達内容的意思。也就說,電影是表達人的想象的一種手段。麥茨的意思還包括,電影作為人的想象的手段本身就是想象的。即,電影‘能指’向想象,但同時它自身就是想象。”④因此,微電影應該發揮其強大的符号表意系統的作用,通過能指手段構建出一種充滿藝術意蘊的所指表達,創作者隻有将自己的想象力孕育到符号系統中,才能讓觀衆從能指與所指所構建的文本間性中體會到想象力快感。正如有學者指出:“想象力是藝術自由發現的路,人類借助想象重新發現和超越自己。因此想象本身就是一種快樂。藝術的娛樂是想象力的娛樂。”⑤在2015年海峽兩岸大學生微電影創作大賽中獲得最佳微電影獎和最佳原創劇本獎的微電影《冬日搖籃》,其符号設置可以說是該微電影的創造性所在。該短片講述一個古怪的外國老太太與一個孕婦之間離奇的故事。短片用具有象征性的符号來闡釋關于成長曆程的哲理性沉思。影片中的鐘擺、唱片、旋轉木馬等道具都是生命輪回的象征。鐘擺代表着時間的輪,旋轉的唱片代表着老太太西頓的生活經曆,承載着她的所有的希望與失望。此外,影片中的小女孩乘坐的旋轉木馬也是時間與生命的象征,它轉動的頻率代表着人類的生命的活力與持久度。創作者抓住了這些具體的物件符号,并在不同的地方給出了特寫鏡頭,不僅強化了短片“生命輪回與愛的延續”的主題,還讓我們看到了一種“生”與“死”在時光中的彼此交接與永恒。創作者為了升華“生命輪回與愛的延續”的主題,選擇了“女性”這一孕育生命的符号元素和“母愛”這一永恒的話題符号來承載生命的厚重意義。片中聖母瑪利亞雕像符号元素讓生命顯得更為神聖。選用不同民族不同國度的女性演員出演,表現出生命跨越時間和空間的無限意義。“電影的‘語言’與其他口語及非口語的論述一樣,主要是象征性的:它是由複雜的符号組成,而觀衆在看電影時,會本能或下意識地诠釋這些符号。”⑥因此,微電影如果在影像文本中構建起一套意蘊豐富的符号表意系統,就能使得影片在這種符号深度模式下,産生一種叙事張力與藝術情趣,讓觀衆獲得想象力快感與假想性滿足。
三、意象世界的創造
葉朗教授在《美學原理》一書中指出“由于人們習慣于用主客二分的模式看待世界,所以生活世界這個本原的世界被遮蔽了。為了揭示這個真實的世界,人們必須創造一個‘意象世界’。”⑦“微電影是新媒體時代必然帶來的大衆新鮮影像”⑧雖然從屬于大衆文化,有着大衆化、娛樂化、平面化、感官化、審美日常性等特點,但是仍需要意象化的詩意審美作為其内在的存在依據。在微電影的創作中營造一種不設不施、若有若無、有限無限的意境美,創化出“照亮一個真實世界”的意象世界,正如宗白華先生所說的“象如日,創化萬物,明朗萬物”,這種意境美和意象世界正是藝術與美學所倡導的最高境界。
周拓如導演的微電影《初見》講述了一個沉溺于相親的大齡男在相親的過程中邂逅一位物質女的故事,早就不相信愛情的兩個人在初見之後互相産生愛慕之意。影片中有一段場景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男主人公開車帶女主人公來到一片濕地,一望無際的蘆葦在風中飄搖着,天空中成群結隊的大雁正往南飛去,伴随着大雁凄涼的叫聲,女主輕輕地把頭靠在男主的肩上,二人望向遠方,營造出一種唯美且又傷感的意境。這種審美意境的追求,為影片所蘊含的那種“初見”的美好與遺憾的愛戀作了很好的诠釋。二人用極其含蓄且富有象征韻味的對白賦予了影片意象性的藝術色彩:女主:“你說,他們還會回來嗎。”男主:“會回來的,等外面冷了,這些候鳥自然就會回來的。”女主:“可是到了該走的時候,它們終究還是要回去。”影片用大雁這一意象寓意着女主人公的心境,把離去的大雁意象化為女主人公,通過這種意象設置和簡單的對白可以清楚地揭示出二人之間的微妙關系,為之後女主人公的離開埋下伏筆,使得觀衆在對影片進行審美觀照時,将自己的愛情觀投入到故事中的主人公身上,對影片中的人物産生認同,實現情緒上的共鳴。“熒屏形象在影片中呈現出來的,是從有限的現實物質空間(象)上升到無限的、非現實的精神空間(意),升華為一種以‘象’寫‘意’、以‘象’達‘意’、‘意象合一’的境界。”這種境界“從某種角度揭示了人生的意味,從而對整個人生、宇宙獲得一種哲理性的感受和領悟——獲得了一份現象之美。”⑨
微電影不應隻滿足當下的平面化、感官化、娛樂化等大衆化的追求,也不應該淪為商業追求的附庸,而應該通過符号或者意象機制來構建一個充滿生命的有情趣的世界,照亮這個充滿情趣的真實的世界,傳達出真正“電影藝術感”。
四、結語
“微電影之‘微’,不是方法和手段之微,隻是篇幅和容量之微;不是藝術探索和追求之微,隻是藝術成本和平台之微。”⑩新媒體時代下的微電影要體現其藝術價值,應該着力發揮鏡頭語言與視聽藝術的叙事作用,将叙事的切入口縮小,并構建出一套充滿趣味的符号體系,創化一個“照亮真實世界”的意象世界。所以微電影在創作内容上應注重人文關懷,發揮微電影藝術的審美教化作用,讓人們能夠克服感性與理性、物質和精神的對立,找到精神家園,獲得“審美救贖”,實現超越與複歸的統一。
注釋:
①森茂芳:微電影文化藝術論,《民族藝術研究》,2016年第4期,第98頁。
②陳立強:《電視劇理論與編劇技法》,中國電影出版社,2012年版,第170-171頁。
③[美]路易斯·賈内梯著,焦雄屏譯:《認識電影》,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年版,第248頁。
④王志敏:《電影學:基本理論與宏觀叙述》,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年版,第331-332頁。
⑤朱小豐:《電影美學》,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第362頁。
⑥同③,第415頁。
⑦葉朗:《美學原理》,北京大學出版社,第83頁。⑧周星:當下微電影發展的考察與思辨,《藝術百家》,2015年第2期,第62頁。
⑨周月亮:《影視藝術哲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6年版,第162頁。
⑩李建強:微電影本體論辨析,《電影新作》,2016年第1期,第51頁。
(作者單位:天津師範大學新聞傳播學院/責編:王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