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觸及你的形狀,我知道你存在于我的周圍,你的出現讓愛情充盈我的雙眼,我的心為之柔軟。因為你在這,也在那,你無處不在。”在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大放異彩的影片《水形物語》包攬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在内的多項大獎,同時獲得了第74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金獅獎與第75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最佳導演。這是一個關于“人魚情深”的浪漫故事,墨西哥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在此之前以《潘神的迷宮》、《環太平洋》而被人們所熟知。他擅長在影片中運用各類隐喻手法,通過撲朔迷離的隐喻與象征表達影片的主旨情感,在魔幻與現實的契合中傳遞理想主義情懷,《水形物語》亦是如此。對于該片所要表達的主旨内涵存在着多種解讀,本文主要從具有代表性的幾個觀點出發來解讀在浪漫主義情懷下,隐秘在“水的形狀”中的人物訴求與情感表達。
一、“邊緣人”說:由共情所引發的
啞女、人魚、同性戀者、有色人種、間諜……《水形物語》中的主要人物形象都是處于少數群體的邊緣人。“邊緣人”這一心理學名詞是與“中心人”相對的。這一群體的形成往往是由社會、經濟、宗教、文化、家庭等多方面因素共同造成的,他們遊離于主流社會和主流價值之外,通常是精神上的先行者,有着自己獨特的理想與信念。在《水形物語》中,處處可見這樣的“邊緣人”形象。
故事發生在1963年冷戰期間的美國,女主人公伊莉莎是一名啞女,她在政府實驗室工作,年幼時的一場大病奪走了她的聲音,此後她一直在沉默中過着形單影隻的生活。她感到孤獨,卻無處可說,亦無人可說,伊莉莎所代表的是女性失語者的形象。伊莉莎的房東是一名老畫家,且是一名同性戀。他有一顆溫柔的心,因為喜歡店員會一直去買難吃的派,打開冰箱時裡面放滿了隻吃了一口的派。老畫家所代表的是不為當時社會所容納的同性戀群體的形象。伊莉莎的工友澤爾達是一名婚姻不幸的黑人女性,善良樂觀的她并不能在婚姻中獲得幸福感,澤爾達代表的是有色人種群體形象。男主角—“水中神秘物種”,甚至不是人類,而是某種擁有神秘力量,被人類所恐懼、敬畏卻又想加以利用的形象。這些被主流群體所排斥的“異類”們互相擁抱,在社會的發展縫隙中尋求着一絲生存的空間。在這種情況下,伊莉莎對人魚所産生的感情,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一種基于同樣的“邊緣人”身份而産生的共情。“我能感受到他的孤獨”,這是伊莉莎想要拯救人魚的想法在遭到老畫家的質疑後所極力表達的,“我是什麼?我張開嘴巴,和他一樣。我不發任何聲音,和他一樣。那又如何?現在我的一切和我所經曆的,都把我引向他。當他看向我的時候,他看着我的方式,他并不覺得我缺少什麼,也不會覺得我是不完整的。他看到的我,是真實的我。他見到我很快樂。”從這段“獨白”中,我們可以看出,伊莉莎深知自己的不完整,并因為這一不完整而深感痛苦,同樣“不完整”的人魚反而比人類更讓她感到放松。他們因同樣的孤獨而相互吸引,也在彼此的孤獨中感知自我。從這些處境迥異但同樣孤獨的形象中,我們可以看到導演苦心營造的、處于冷戰背景下的微型社會。在看似平靜的氣氛下湧動着不安的情緒,而處于少數群體的“邊緣人”壓抑着自我,等待着得到救贖。電影《水形物語》二、宗教說:神與凡人,背叛與救贖
另一種觀點認為,《水形物語》是一部具有濃厚宗教意味的影片。影片曾多次提到人魚的“神性”,他在南美洲那片神秘的土壤被發現,當地人把他供奉為神。中彈未死後,理查德說“原來你真的是神”。影片始終萦繞着一種幽暗神秘的氛圍。人魚究竟從何而來?影片未曾詳細介紹。人魚能夠讓他人的傷口快速愈合,也讓秃頂的老畫家長出了頭發。凡此種種,都是人魚所顯現出的“神迹”。而由此,以理查德為代表的群體對人魚的迫害隐喻為人類對神的背叛,以伊莉莎為首的人們對人魚的救助與奉獻便是凡人的自我救贖。當伊莉莎第二次與人魚見面時,給了他一枚雞蛋,雞蛋是卵子,隐喻着生殖,這是一種獻祭行為,到最後,伊莉莎更是将自己奉獻給“神”,完成了對自我的救贖。
在“宗教說”的觀點看來,反派理查德是人間的統治者,擁有着壓制衆人的權力,在他的統治下人們無法發聲,他代表着渎神的社會權威,理查德與人魚之間,實際上是君權與神權之間的較量。此種觀點依托于導演一以貫之的表現風格。《水形物語》中的伊莉莎與人魚,隐喻的是虔誠的信徒與神。神來到世間拯救衆人,受盡苦難,也曾被背叛,但終有信徒追随左右并最終獲得重生。
世人愛神,神愛世人。追随神的腳步的衆人在神性的感召下展現了人性。老畫家與澤爾達一開始并不支持伊莉莎的拯救人魚行動,但終究在良心的指引下做出了正确的選擇。影片中人魚所隐喻的神,并不是某種具體宗教中所宣揚的上帝,而是人類曆史上永恒贊美的不朽的神,它超越了種族的界限,跨越了時空的屏障。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往哪裡去,但永遠生生不息,那便是—愛。在它的指引下,背叛了自我的人找到回歸本心的路,渴望救贖的人重新擁抱了生命的美好。我們在影片中所能獲得的是包容、善意與生命的力量。
三、愛情說:極緻浪漫的唯美愛情
“愛情說”的觀點與視角相對簡單,它并不否認片中存在的複雜隐喻,認為伊莉莎與人魚之間最終聯系、也是最重要的情感,是純粹的愛情,是源自個體魅力而互相吸引的普遍情感。這份愛情簡單而美好,未經世事、一塵不染,亦不求回報。該觀點主張無需過分關注對因果關系的糾纏,而應該把視角投向兩個主體的個性特征與情感訴求。
伊莉莎,一個刻闆單調生活的清潔女工,定時起床,煮一個雞蛋……日複一日地重複着平凡的生活。但她知道該如何取悅自己,讓自己快樂起來,内心也有着對美的向往。路過展示美麗衣服的櫥窗她會駐足觀望、拖地時也會雀躍地跳起舞來。影片所塑造的是一個矛盾卻不乏生動的女性角色。影片運用了豐富的色彩意向來展現伊莉莎遇到愛情前後的内心轉變。從冰冷沉悶的墨綠色到生動明亮的紅色、從頭上的發帶到腳上的皮鞋,細節的轉變體現着主人公情感的波動,是愛情點燃了伊莉莎,成為了她生活中一抹豔麗的色彩。
人魚,在人類社會中沒有建構的标簽,他神秘的同時也有一顆柔軟的心,對周圍的一切感到好奇。他喜愛伊莉莎放的音樂,會在逃跑途中被電影院裡的畫面吸引注意力,也會溫柔地撫摸小貓的頭。伊莉莎是一名啞女,人魚不會人類的語言,他們之間甚至沒有普通意義上的言語交流,而是靠着眼神與表情,這樣的愛更加純粹,穿透了語言的修飾,直抵愛的本質。那便是超越一切的、永恒的、純粹的愛。在導演所建構的童話世界裡,現實世界中的人們亦能感受到如此浪漫唯美的夢境,在愛裡,有缺陷的彼此變得完整,心中亦不再有世俗的壁壘。無法實現的夢,僅僅旁觀亦覺柔軟動人,或許這便是影片的真正魅力所在。
《水形物語》在各大頒獎禮上收獲滿滿,在國内上映後也引起了廣泛的讨論,對該片的主旨内涵持不同觀點的人們都能在影片中找到有力的證據來證實自己的看法。在人們争論不休的同時我們可以感受到,這正是該片的獨特之處,開放性的結局留給人無限的遐想。《水形物語》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通向童話世界的大門,讓我們看到了光明與黑暗的交織,為我們帶來了自由與希望。影片結束,燈光亮起,現實世界中的人們可以帶着從中汲取到的愛與勇氣繼續前行。
(作者單位:信陽職業技術學院語言與傳媒學院/責編:胡斌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