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一行從青海湖出發,沿着黃河之源,從聖湖前往神山,一路邂逅霞雲飛渡的湖光山色、款款信步的野驢黃羊、虔誠善良的轉山藏民,當然,還有大自然在不經意間慷慨賜予的意外之喜……
文雲山之遠圖朔月戰士雲山之遠
據說,藏民們會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和幾乎全部積蓄都用來朝山拜湖。他們信奉萬物有靈,崇敬自然偉力,通過轉山拜湖來表達對神靈的敬畏,并深信此舉可以獲得巨大福報。
西藏阿裡的岡仁波齊、雲南德欽的梅裡雪山、青海果洛的阿尼瑪卿和玉樹的尕多覺沃,并稱為“藏傳佛教四大神山”。這些神山猶如信衆心中的“麥加”,前往那裡去朝拜、轉山,是他們一生虔誠的信仰。而對于旅行者,這些神山千古流傳的神話傳說,超凡脫俗的奇秀景色,同樣令人心馳神往。
2012年,我有幸邂逅了梅裡雪山的“日照金山”;2013年,我完成了岡仁波齊的轉山,此後便對剩下的兩座神山念念不忘,一直琢磨着前往朝拜。終于,在2014年金秋時節,我們一行10人穿越了黃河源頭地區的三大湖泊,攀登了兩座神山,完成了從湖泊到神山的朝聖圓夢之旅。
1青海湖→冬給措那湖→花石峽鎮
此時來冬措的遊人還很少,所以這裡保留着大自然的原始風貌。時值晚秋,斜陽照着遠山秋草,天遼地闊,畫卷如斯。
冬給措那湖,亦稱“黑海”,位于青海省瑪多縣花石峽鎮西北方,與鄂陵湖、紮陵湖并稱為“黃河源頭三大湖泊”。與另外兩湖不同,由于舊時交通不便,冬給措那湖并不出名,頗有“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意味。
9月29日一早,我們從青海湖出發,驅車前往冬給措那湖。經過一天的颠簸,下午6點,我們在距花石峽鎮約10公裡的三岔路口看到了路牌:“阿尼瑪卿往左,冬給措那湖往右”,夢想近在咫尺,我的心砰砰狂跳,早前的疲倦一掃而光。
右行,未至湖邊,冬措草原就慷慨地賜予了我們第一個巨大的驚喜。
這裡保留着大自然的原始風貌:青藏高原的碧空,遠天的流雲,阿尼瑪卿山脈的雪山群,金光閃閃的草原,成群結隊或四處散落的野驢、黃羊。時值晚秋,斜陽照着遠山秋草,天遼地闊,畫卷如斯。
下午6點40分,我們到達冬給措那湖畔的高地。從停車的位置,隻能看到冬措的一部分湖面,但眼前湖山壯麗,讓人沉醉不已。然而,就在這華美的風景中,卻發生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插曲。
原來,一輛在湖岸看風景的自駕車陷入了濕地,車上的人想盡辦法也未能脫險。後來他們找到一輛農用車幫忙,卻不料農用車也陷了進去,折騰良久,農用車才脫困離去。就在他們絕望之際,卻發現了我們的隊伍到來,便遊說司機老張開車去幫忙。老張一時心熱,加上對草地的濕軟度估計不足,結果也把自己的車子陷了進去。
我們本來在興緻勃勃地欣賞湖光山色、拍照,發覺老張陷車時,已不可逆轉。我們努力施救,嘗試了所有可能有效的方法,結果都徒勞。
天黑以後,氣溫急劇下降,大夥又冷又餓,車子還是沒挪動半步。更嚴重的是,冬措的海拔高達4117米,我們剛上到如此高海拔的地方,就因為拉車而用力過猛,使得我的頭疼痛不已,我擔心會誘發高反——而我是隊伍中最适應高原的人,我的反應尚且如此,其他隊員就可想而知。
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當晚确實解救不了,就隻能用小梁開的那輛車,分兩批把隊員送回鎮上安頓,司機留在車上,等第二天天亮再找車來救援。
幸運的是,就在當天晚上,原本無望的我們意外地獲得了外面施工隊拖車的救援,靠着拖車和近百米拉繩,陷入泥潭的車終于脫困,此時已近晚上9點。我們懸着的心才徹底放下,在沉沉夜色裡,車子像快樂的小鳥朝花石峽鎮飛奔而去。
路上,天空下起密集的冰雹夾雪花。在鎮上,我們找到了唯一的客棧住下。外面夜色如墨,屋裡爐火熊熊,圍着溫暖的火爐,我們向親朋好友發信息,通報平安。
由于高海拔和救車時體力消耗太大,這一夜幾乎所有人都遭遇了輕度高反和失眠。然而在這夾着雪花的夜裡,我卻為我們這支隊伍感到驕傲:面臨突發意外,沒有一個隊員抱怨、指責,大家都平心靜氣地接受事實,并努力解決問題。
2花石峽鎮→鄂陵湖→多卡寺→牛頭碑→黃河三曲→多卡寺
遠處雪山如屏,矮如台階,黃河之水于天際奔流而來,經此處的阡陌河灘曲折迂回,再在天地山河之間浩蕩東去。
9月30日淩晨四、五點,窗外星空明亮,我實在睡不着,便決定再去冬給措那湖拍日出。這一決定得到了隊友們的一緻附和,随即一行人再次驅車回到冬給措那湖畔。
日出時分,老張那一車的人,逗留在草原上拍攝野生動物。我們這一車的人,回到冬措湖邊拍日出。冬措與前一天傍晚的張揚、華美不同,早晨的湖面和周圍的濕地極度甯靜,在朝晖下顯得光彩奕奕。
沐浴着朝陽,我們離開冬措,趕往黃河源标志性景點“兩湖一碑”:鄂陵湖、紮陵湖、牛頭碑。
鄂陵湖,古稱“柏海”,意為“藍色長湖”,據說是當年松贊幹布迎娶文成公主的地方。秋天的鄂陵湖遊客極少,空曠高遠,野生動物比夏天多,我們甚至看到了幾百隻鸬鹚在湖面拍水飛掠的壯觀景象。
在鄂陵湖西邊的多卡寺,我們找到一家新開的客棧,安頓下來後,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前往牛頭碑。牛頭碑位于措日尕則山的頂峰,海拔4610米。碑體總重5.1噸,純銅鑄造,由已故十世班禅大師和胡耀邦分别為碑題寫了“黃河源頭”字樣的藏漢文。
随後,我們下到湖邊,沿着路牌開車前往紮陵湖。然而開到路的盡頭,也未見紮陵湖。此處再無任何指示牌,亦無人煙,手機也沒信号,無處求問,隻能折返。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次無功而返,我們意外遇到了此行中的第二個驚喜——黃河三曲。
黃河的主要源頭卡日曲與約古宗列曲,在星宿海彙合,一起流入紮陵湖,再由紮陵湖流出,一路流往20公裡外的鄂陵湖。我們當時偶遇的河道,正好在兩湖之間,而黃河在這裡又接納了來自南邊的多曲,因而形成了三曲交彙。
遠處雪山如屏,矮如台階,黃河之水于天際奔流而來,經此處的阡陌河灘曲折迂回後,再在天地山河之間浩蕩東去。黃河三曲,絕不是普通遊客能找到的地方,而我們也是在返程時偶遇一橋,過橋驚見河曲縱橫,才有幸目睹了黃河三曲的壯偉。
在等日落的時候,曾經當過廚師的小梁幫我們做了鮮美的牛肉湯,地道的美食加上壯麗風光,我們吃得暢懷無比。而就在此時,一隻碩大的野狗被肉香誘惑而來,一直圍着我們轉個不停,吓得夥伴們都不敢離開大部隊。
傍晚時分,夕陽西沉,天際霞雲飛渡,河灘金光點點,曲水橫流,暮色迷醉。一直到暮垂四野,我們才戀戀不舍地告别了三曲,返回多卡寺,早早安睡。夜深時,窗外分明狂風呼嘯,然而在黎明前卻奇迹般地一派寂靜。
3多卡寺→紮陵湖→麻多鄉→曲麻萊縣城
三個多小時之後,我們才遇見第一個村莊紮加村,傳說格薩爾王就是在這裡賽馬奪魁、稱王登基的。
前一晚,小梁把前往紮陵湖的正确路徑打聽清楚了,因此在鄂陵湖觀看完日出後,我們僅用40分鐘就到了紮陵湖。紮陵湖,古稱“查靈海”,意為“白色長湖”。秋季的紮陵湖天氣晴朗,湖水呈現出不同層次的藍色,讓人一見傾心。
接下來,我們就向着黃河正源卡日曲和約古宗列曲的發源地麻多鄉進發。麻多鄉在巴顔喀拉山以北,地處偏遠,從紮陵湖出發三個多小時後,我們才遇見第一個村莊——紮加村,傳說格薩爾王就是在這裡賽馬奪魁、稱王登基。而在到達紮加村之前的三個多小時裡,我們隻看到一兩戶牧民,沒遇見一輛車,卻看到了數量衆多的野驢、黃羊、野兔、狐狸,我們還在一個濕地拍到了好幾隻優雅的黑頸鶴。
下午兩點半,跨過約古宗列曲,我們終于抵達麻多鄉。麻多鄉屋舍簡陋,野狗成群,隻有一家小飯店,供應的食物也僅有面條。在這裡,我們遇見了鄉小學老師卓瑪。卓瑪告訴我們,麻多鄉條件艱苦,冬季極限氣溫能達零下三四十攝氏度,一下大雪就封山,孩子們無法回家,通常要等上幾天,待雪融化得薄一點,家人才能來接。隊友們飯也沒顧上吃,就随卓瑪去學校看望孩子們,孩子們見到我們都很興奮。
從麻多鄉趕往曲麻萊縣城的途中,我們橫穿了巴顔喀拉山,經過了黃河的另一個源頭卡日曲——黃河一路東逝水,而這是它真正的故鄉。
這一路景象開闊,山河壯麗,四野廣袤而人煙稀少。有次去問路,一個牧羊的姑娘看到我們竟然落荒而逃,後來她爸爸出來給我們指了路,還熱情地邀請我們去他家坐坐。
值得一提的是,巴顔喀拉山還是黃河水系和長江水系的分水嶺。翻過一個高高的垭口,我們就從黃河水系進入了長江水系。而這次我們要去朝拜的尕多覺沃神山,就被稱為“長江流域衆多神山之王”,而現在它已經近在眼前。
經過一天颠簸,其間車還爆了胎,晚上九點多,我們終于抵達了曲麻萊縣城。
4曲麻萊縣城→賽康寺→尕多覺沃神山→石渠→玉樹
天氣極好,山峰巍巍指向天際,就像山巒上開出無數朵蓮花,而且,它們離我如此之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觸摸到它的聖潔。
尕多覺沃神山,位于青海玉樹的稱多縣,由主峰及幾十座環繞的群峰組成。尕朵覺沃意為“白聖客”,是上康區主神,同時還是傳說中的英雄格薩爾王的祭魂山。
四大神山中,尕多覺沃是最不知名也最神秘的一座。除了虔誠的信徒外,極少有遊客來訪。要飽覽尕多覺沃群峰,隻有徒步轉山才能實現。但由于連日的體力消耗和計劃的時間所剩不多,我們隻得放棄轉山,将車子開到賽康寺,再徒步一小時到垭口,在那裡觀賞尕多覺沃主峰及部分群峰。
沿賽康寺左邊的河道上行十幾分鐘,我們就在山腳碰到了一家淳樸、熱情的藏民。他們告訴我們不用爬到垭口,隻需往山坡上爬一會兒就能看到主峰。在我們的請求下,他們答應陪我們爬山,直到看到主峰為止。
不久,尕多覺沃群峰就依次在我們眼前排開,天氣極好,白雲朵朵,山峰巍巍指向天際。它們談不上多麼雄偉、高大,卻無聲地透着莊嚴,就像山巒上開出無數朵蓮花,而且,它們離我如此之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觸摸到它們的聖潔。
為神山的魅力所折服,我們幾個人希望能“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便盡力攀向高處。但即便如此,主峰也隻露出了一小塊峰尖。山坡越來越陡,我們終究沒能爬到垭口。
就在我們氣喘籲籲地攀爬的時候,另外幾個體弱一點的隊友,已經跟随剛才指路的藏民下山,跑到他家喝酥油茶去了。我們下山後,竟然還樂不思蜀,不想離開。
下午3點,我們離開賽康寺,穿過富饒美麗的巴顔喀拉山草原,前往四川海拔最高的縣石渠。翻過安巴拉山口,我們就進入了四川地界。石渠境内正在修路,路況很糟,直到晚上9點,我們才灰頭土臉地到達石渠色須寺鎮,倉促入住。
鑒于路況太差,無法按原計劃推進,我們臨時調整行程,決定參觀完巴格瑪尼牆和色須寺後就去玉樹。
巴格瑪尼牆全長1.6公裡,是目前藏區最長的瑪尼牆,由信徒們在石上刻上經文,再一塊塊地壘上去後逐漸形成。陽光下的瑪尼牆,甯靜聖潔,我們沿着瑪尼牆轉了一圈,靜默地祈禱。色須寺,為格魯派(黃教)寺院,由一百多座寺廟組成,是甘孜州最大的寺廟群。因為國慶放假,許多大殿沒有開放,沒機會瞻仰宗喀巴大師的牙舍利塔和鍍金強巴佛,令人不勝遺憾。
驅車到了玉樹,城市的感覺撲面而來。玉樹老城在2009年大地震中成了廢墟,現在整個城市都是新建的。回歸城市,深刻體會到現代生活的好處:洗澡、上網、喝酒、吃火鍋……
5玉樹→知亥代垭口→阿尼瑪卿神山
當聖潔的雪山一寸一寸披上金色,當萬丈光芒照在臉上,所有的辛苦都得到回饋。财神爺阿尼瑪卿,對遠道而來的朋友,向來是慷慨的。
在一晚的休頓後,我們離開玉樹,直接奔向我們此行的另一個目的地——阿尼瑪卿神山。
阿尼瑪卿神山,海拔6282米,位于青海省果洛州。“阿尼瑪卿”在藏文中意為“活佛座前的最高侍者”,其中“瑪卿”意為“黃河源頭最大的山”。阿尼瑪卿在藏族傳統文化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藏民稱阿尼瑪卿為“博卡瓦間貢”,即開天辟地九大造化神之一,同時阿尼瑪卿還是藏民心中的财神。
在崎岖的山路上,出現了許多轉山的藏民,人數之多出乎我們的意料。阿尼瑪卿轉山一圈,一般要六七天,沿途條件十分艱苦。當時,天空飄着零星雪花,天氣陰冷,山路濕滑,卻都阻擋不了藏民們信仰的力量。
傍晚6點40分,我們到達知亥代垭口。垭口海拔5225米,是阿尼瑪卿轉山路線的最高點,經幡陣氣勢宏大。在垭口,隊伍出現了分歧。小梁和老張認為今晚應住在知亥代垭口,說這裡是看阿尼瑪卿的最佳位置。而我的意思是往前趕到雪山鄉,根據攻略,靠近雪山鄉的哈龍冰川,有看阿尼瑪卿主峰的絕佳角度。
在我的堅持下,我們最終發車前往雪山鄉。過了垭口,就是連續的急轉彎下坡,道路上有積雪薄冰,車行不易。行駛了二三十分鐘,我的心裡越來越不踏實——這樣的路況易出危險,若晚上再下一場大雪,境況會更糟。此時天色已晚,和小梁商量後,當即調頭往回走。一路上,我們挨個帳篷詢問住宿,直到回到知亥代垭口,才找到一家還有鋪位的帳篷客棧。
10月5日淩晨,天寒地凍,朔風冷硬,我們踩過積雪亂石,在山坡上守候阿尼瑪卿的日出。當聖潔的雪山一寸一寸披上金色,當萬丈光芒照在臉上,所有的辛苦都得到了回饋。财神爺阿尼瑪卿,對遠道而來的朋友,自然是慷慨的。
在我們眼前,另一處奇觀是維格勒當雄冰川,它有個十分形象的綽号,叫做“千頂帳篷”——遠觀如層層疊疊的帳篷。阿尼瑪卿的冰川群,占黃河上遊冰川總量的八九成,而當雄冰川則是其中最壯觀的。
明朗的陽光下,蒼穹蔚藍、深邃,雪山潔白、巍峨,我們穿越千山萬水而來,獲得心靈的甯靜。在漫天飄舞的風馬旗中,我心懷感恩,我們一路奔波,所有的艱辛都得到了慰藉,所有的歡樂都得到了祝福。
(左右頁圖)由于交通不便,冬措還保留着原始的大自然風光,成群出沒的野生動物,草原、湖泊、雪山相映成趣,置身其間,總讓人為之一振。
黃河源頭的湖泊,水質清純、湖面湛藍,曲水縱橫間向東流去,當陽光經過雲層的折射灑下絢爛的光芒時,這些靜谧的湖泊又變得風姿綽約,婀娜妩媚。
(左右頁圖)尕多覺沃神山是被青海玉樹人視為守護神的名山,主峰雄偉險峻,群峰蜿蜒環繞,也因此造就了無數美麗的傳說。
在這片雪域高原上,神山、寺廟、佛塔、經幡、無處不在的“六字真言”和瑪尼堆,都帶有濃郁的藏傳佛教特征,散發着神秘而吸引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