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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老城一瞥

時間:2024-10-30 12:26:18


    撰文/石豔梅

我眼見耳聞的喀什噶爾,是那麼美麗、風情萬種。她是褐色面巾下的神秘女郎,是你一來就會愛上的奇妙地方。她是張承志千萬裡追尋的心靈皈依的清潔之地;她是沈葦無數次難舍的宿命般的情結;她是我少女般情窦初開青澀模糊的愛戀。她的安甯和停頓的部分留住了我們,使我們流連忘返,在焦灼萬分的狂奔中找到了鎮靜和喘息的機會。

我走上吐曼河大橋,站在橋頭眺望,東湖西岸錯落的高樓倒影印在靜靜流逝的吐曼河水面,綽約靈動,給古老的喀什噶爾城增加了一道新鮮、亮麗的景色。見慣了家鄉博爾塔拉河面上的迤逦景緻,我有一種見過世面的淡然,相機安靜地躺在攝影包裡睡覺,不曾發出按動快門的“咔嚓、咔嚓”聲。

偌大的新疆,隻有喀什唯一一座曆史文化名城,某種程度上講,它是新疆的一張王牌名片。這座城曆史悠久,以西漢時西域36國中疏勒國為基礎建成,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曆史。作家沈葦對喀什噶爾情有獨鐘,他定義喀什噶爾是“中亞人文寶庫和維吾爾族文化中心”,有“喧鬧的巴紮、迷宮似的老城、學者和汗王們的寝陵、晨光中的艾提尕爾清真寺、經書和香料的氣息、建築内部的無限圖案……”

喀什人自己也很驕傲,穿行的公交車上赫然印着:不到新疆不知中國之大,不遊喀什不算到過新疆。

我來自那個在天氣預報中被氣象員稱之為位于北疆沿天山一帶、蒙古人自诩為“博爾塔拉”的青色草原,看到喀什人牛氣沖天的廣告語,便有些底氣不足了,就像到了未名湖畔自怨自艾自己沒文化一樣。說心裡話,我和許多内地人一樣,多少懷着一顆獵奇的心理來遊喀什。

我站在橋上看風景,在心裡發着感慨,腳步有些黏滞,像是擲地有聲發出一串串的感歎号,又像是帶着問号。一步步邁過吐曼河大橋,迎面遇見兩個高鼻梁,深眼眸的維吾爾族大嬸親熱地交談着。面對我手中的鏡頭,她們平淡地、毫不稀奇地繼續着她們的談話。在她們身後是吐曼河畔山崖高高的黃土台,土台上依地勢用黃土夯築、磚塊壘築的泥土屋子,一家一家的,三五層不等,孩子長大了再增加一層。樓層越高,越說明這家人丁興旺。

你家的房子擠着我家的房子,空間不夠用就延伸到空中,樓外有樓,像火柴盒摞起來,有淩空橫跨在小巷之上成為過街樓的,有憑空而來落腳在十字路口之上成為懸空樓的,這樣一層層疊加,一幢幢相連,形成密密匝匝的奇特的民居建築群。這些看似随意建造的樓上樓、樓外樓,由一條條或短或長、或豁朗、或幽暗的巷道通向外面的世界。漫步在狹窄巷道,不時可見街樓、小胡同、手工作坊,第一次來遊玩的人往往對縱橫交錯、長短不一的巷子犯暈、迷糊。

喀什攝影家協會主席葉金先生和喀什師範學院的周老師,屈尊為我們做向導。葉先生熟悉這裡,就像熟悉他自己的手指頭,他曾多次在這裡拍攝紀錄片,一住兩三個月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拾級而上,走上高高的土台,走過頭頂的過街樓,穿行在六邊形或長方形的步磚鋪出的迷宮似的巷子裡。據說順着帶棱角的方向走,一定不會迷路。

在高台民居居住的多是手藝人。他們制作土陶,被稱為“闊孜其亞貝希”,維吾爾語意為“高崖土陶人家”。在高崖土層中有一種被維吾爾族人稱作“色格孜”的土質,這種泥土質地細膩,黏性強牢,是制作土陶器的絕好材料。在大約800年前,有一個燒制土陶的匠人首先發現了“色格孜”土,于是就在土崖上建造了第一個土陶作坊,随後相繼有很多土陶藝人在高崖上開設土陶作坊,現在僅存三家。“色格孜”用至枯竭,手藝人隻好從别處買,一車50元,車子停在高台下面,再一筐一筐擡上來。

葉先生把我們帶進一戶土屋,熟絡地與女主人搭着話。走進泥屋,不開燈的屋子裡黑乎乎的,隐約可見一條木梯,沿梯而上,走進低矮的作坊,裡面到處堆的都是土陶制品。略帶卷發、大鼻子、額頭眼角密布刀刻般皺紋的中年男人正在忙活着,他就是吐爾遜江·阿西木,是第六代手工土陶制作人。

我站在正對着西邊一個方形窗口,用相機迅速捕捉到窗口投進來一束局域光。後來才知道制陶人頭頂上還有一個窗口,射進來的光束正好罩在制陶人身上,光影效果那才神奇。這戶土陶人家是葉先生的自留地,他長期跟拍,來了,買個羊腿,拎兩壺清油,提幾袋子面粉,就吃住在吐爾遜江家。那時候,他常年跟拍吐爾遜江的父親———一第五代傳人祖龍·阿西木和老伴兒依明汗老人,與老爺子結下了深厚情誼。說起他給吐爾遜江父母第一次拍合影的事情,他說,老太太很大方,老師傅卻羞羞答答的像個小姑娘,神情也不自然,全然不似做土陶時的自在、從容。2007年,老爺子突發心髒病猝然離世,家裡人像通知其他親友一樣也通知了葉金。那天,他是參加葬禮中唯一一位漢族人。老爺子的猝然離世,留下太多遺憾、悲傷,每次來,老太太都哭着拉着他的手,他也陪着老太太掉眼淚。老爺子走了,土陶傳承的事業落在了兒子身上,吐爾遜江放棄了手頭的生意,撿起了父親的手藝。“他的手藝比老爺子差遠了。”葉金說,“不過,這幾年他很努力,手藝活越做越老道了。”

葉先生指着旋轉的土陶胚子考我們,猜猜看是什麼器物,猜了半天,也沒猜出個所以然。原來吐爾遜江正在制作的土陶是小孩子的尿壺,曆史上的高台民居是沒有衛生間的,内急時候,小小的土陶解決了大問題。

來到吐爾遜江家的陳列室,房間裡擺滿了各種各樣顔色不一樣的土陶制品。久居喀什噶爾的葉先生在民俗和人文攝影方面造詣很高,經他手拍攝的圖片有些都成為了曆史資料。在長期與維吾爾族人打交道的同時,他也略通一些維吾爾語,他告訴我們,維吾爾族人的日常生活離不開土陶制品,比如說,生活中一日三餐不能分離的“塔瓦克”、洗手用的“吾肉克”、盛水的“庫甫”、洗衣用的“台西台克”、挑水用的“庫紮”……土陶制品多達近百種,做好的土陶都送到附近的花盆巴紮賣掉了,生意不錯。高台民居的存在,讓土陶的生意一天天地延續着。

手工制作土陶這門古老的技藝,是高台民居的一個亮點,葉先生長時間追蹤記錄着這個家族的興衰和土陶技藝傳承,可謂獨具慧眼。他說,高台民居是喀什的标志,很多遊客都是奔着它來的。相對于全國各地大拆大建,對曆史文化建築造成毀滅性破壞,當地政府極具前瞻性,自2009年以來,政府投入近10億資金,對喀什老城9722戶維吾爾族傳統民居進行加固改造。古城的保護工作,使得高台民居至今依然保持着原始的模樣。遊客們不遠千裡、萬裡來到這裡,“她緩慢流淌的時光中安甯和停頓的部分留住了我們,使我們流連忘返,唏噓不已,并在當代生活迷霧重重、焦灼萬分的狂奔中找到了鎮靜和喘息的機會”。

拐過街角,有兩個老人在笑眯眯地曬太陽、聊天,一個笑意的眼神遞過去,老人會意地坐正身子面對着鏡頭,露出慈祥的笑容,他背後是泥牆斑駁的土屋。孩子們天生就會擺造型,跟前跟後的,一看鏡頭對過來就會自然地擺出很有範兒的造型。巷子裡的男人們或在家裡做手工活,或到巴紮做生意去了,衣着豔麗的維吾爾族婦女們三三兩兩聚在雕花門口聊着天。

我們走走停停,輕輕敲開一家家或古樸或現代的院門,普通的維吾爾族人家院落門窗呈拱形,色彩以藍色和綠色為主調,院落裡栽幾顆果樹,十幾盆月月紅、無花果,開花的不開花的都充滿生機。走進屋内,很多房間都裝飾得舒适而精美,有些富裕人家牆體镌刻着精美的磚雕圖案,房間裡更有裝飾的整面镂空的牆壁,欄杆、樓梯扶手都是木頭镂空雕刻的,牆龛裡陳列着工藝品,被套上和牆壁上鋪着老城裡的主婦們精心刺繡的工藝品。

手持相機徘徊在曲徑幽巷中,總覺着視線不夠開闊,我們遂沿着一處無人居住的、凋敝的土圍牆登上屋頂。彼時,鍍上一層金輝的高台民居,不但有泥土厚重,還泛着金屬的光澤,一層層、一排排,似波濤,像巨浪,一直湧到天邊。

這時候,從我身後不遠處傳來長長的邦克聲,聲音很近,就在耳邊,又好像很遠,傳到煙霞籠罩的老城土屋的每一個角落,震得泥土屋頂上面的鴿子撲棱棱飛上天空。鴿子飛遠了,變成一個個小黑點;鴿子飛回了,在屋頂劃着圈圈,藍天映襯下的土黃色高台民居,更加悠遠遼闊。在這肅穆的時刻,我輕輕地從屋頂上下來,此時,尊重是最好的選擇。

偶有坍塌頹廢的破舊房屋,孤寂地伫立着,一些人離開了這裡,搬到别處居住,門扉的鎖頭鏽迹斑斑,月月紅兀自鮮豔地開放。泥土屋沒人住了,泥牆頭被風雨剝蝕,腳踩在上面滑溜溜的,屋頂一道寬寬的口子,幽暗的房間,早已沒有了煙火氣息,這對外來遊客來說有些遺憾。但正像不能因為牧民轉場場面壯觀,就希望哈薩克族人永遠在荒野風雪中跋涉一樣,延續過去的古老生活會留下什麼,又會改變多少,話語權都在于生活其中的人。生活在别處,生活在此處,生活無處不在,這種在曆史與未來重複穿越的生活,也正是旅遊最好的體驗。

夕照中,我坐車到艾提尕爾清真寺。廣場東邊擺攤的維吾爾族小夥子鮮榨的石榴汁汩汩流出來,玫紅色的液體流進透明玻璃杯,酸酸甜甜,是我喝過的最新鮮、最可口的鮮榨果汁。

廣場上的鴿子一點不怕人,跳來跳去的在人們指尖掌心啄爆米花,一看就是被人嬌慣的。身着紅衣的小姑娘和弟弟端着柳條編的籃子兜售爆米花,輪到弟弟端着籃子四處走了,小姑娘抓了一大把爆米花蹲在地上喂鴿子,鴿子吃的高興了,“嘩嘩嘩”地撲閃着翅膀。逆光下,夕陽的金輝浸染在鴿子一根根羽翼上,絲絲縷縷都鍍上一層金色。定格靜止的畫面有動感、有光影、有女孩極具雕塑美的面容和眼睛裡流露出的濃濃愛意,從艾提尕爾清真寺潮水般湧出的穆斯林是這幅畫的背景。這一刻,一切是如此祥和安甯。

季羨林大師說,喀什是古印度、希臘—羅馬、波斯、漢唐四大文明在世界上唯一的交彙之處。或許正是這種多元文化的長期浸淫,在這座城市,你才可以體察到一種祥和的包容性。

喀什的大巴紮在曆史上名氣很大,是絲綢之路上的一顆明珠,商賈雲集,現在是旅遊觀光的一個景點。來到大巴紮東門,整齊擺放的電瓶車十分壯觀,攤販攤位裡各種各樣的貨物排列得整齊、漂亮,買者和賣者都謙和有禮,秩序井然,攤販不介意我們拍他們,并且很友善地合影。

美麗的喀什,給來的人們留下一種非常溫和的印象。夜晚,拿着相機走出酒店,市區的路上看到不少巡邏的武警,我絲毫沒有感到緊張和不安。人流車流很守秩序,各行其道。一路尋尋覓覓尋找毛主席雕像,喀什人民廣場上的毛主席雕像是全國僅存的幾座毛主席雕像之一。

我眼見耳聞的喀什噶爾,是那麼美麗,風情萬種。她是褐色面巾下的神秘女郎,是你一來就會愛上的奇妙地方。她是張承志千萬裡追尋的心靈皈依的清潔之地;她是沈葦無數次難舍的宿命般的情結;她是我少女般情窦初開青澀模糊的愛戀。

喀什噶爾,作為一部“聖哲之書”,讀千遍仍不厭倦。當我揮手與她告别的時候,已經在心裡默默地告訴自己,我還會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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