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朱鳳鳴
賽裡木湖南岸所依西天山的緩坡草地上,在幽深的天光裡,一眼望過去白花花的一片,那是遍開着一地玲珑的銀蓮花。慵懶的,嬌羞的,打着哈欠的,伸着懶腰的,半睜着眼睛的……所有的銀蓮花都在半夢半醒之間,所有的銀蓮花都有着如此坦然氣壯的優美。
所有的花是花,黃花九輪草是青春的輕愁,而銀蓮是白色的夢。
在一個夏日的淩晨,我早早從牧民的氈房裡鑽出來,打算欣賞日出時分賽裡木湖的風情。黎明的前一刻天還黑着,時間還早,正是清冷的天氣,可牧民養的火雞已經在草地上閑逛了。我拎着相機,趁着沒人,鑽過氈房後面鐵絲網,不顧被露水打濕鞋,一腳踏進花叢裡,跌進夢境。
賽裡木湖南岸所依西天山的緩坡草地上,在幽深的天光裡,一眼望過去白花花的一片,那是遍開着一地玲珑的銀蓮花。慵懶的,嬌羞的,打着哈欠的,伸着懶腰的,半睜着眼睛的……所有的銀蓮花都在半夢半醒之間,所有的銀蓮花都有着如此坦然氣壯的優美。
我就這樣,在黎明、在黑鑽石一樣閃光的天色裡,看着一片欲要綻開的銀蓮。仿佛在看一部童話片,她們是一群童真的仙女在清晨來臨之際打開她們的彩頁故事,雙眼迷離,還帶着晨起時有點沙啞的噪音,低着聲撒着嬌地互相問候,懶懶地伸下腰,溫柔地碰着額頭,勾勾小手指,輕輕啄着嘴唇親吻。她們在洗漱、整理,抖落夜裡凝結的清冷的露水,等着在太陽初升時伸直腰,打開花苞,展開玉一樣的身體。當然了,打開了花苞的仙子還是冰清玉潔的仙子,她們生來就是冰肌玉骨的仙姑妙人。
我是個看客,因為怕冷,穿着土土的紅色沖鋒衣,看着她們如此美麗迷人,随着天光升起悄然綻放,攢了滿眼激動的淚。金光越發明亮,夢漸漸醒來,而眼前還是這一地白色的溫柔的花。上天啊,誰能告訴我,這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我眼中發亮,所有的銀蓮花都有着逆光樣的虛若仿佛的白光。
毛茛科植物似乎生來就是為大地貢獻豔姿麗色的。牡丹、芍藥、鐵筷子、耧鬥菜、翠雀、金蓮,占盡了國色天香,傾城傾國,而銀蓮最有仙女的清逸氣息。天生冰肌玉骨,風姿仙貌,所以隐居于山中,在天山深處與無數的緩坡草原結廬、比鄰而居。一對圓形多裂的葉子,如同一雙手掌半攏着,托出一朵白色的花。北疆山地銀蓮的花瓣格外圓潤,雖然隻有五瓣,卻不似其他地方的狹長單薄。
我常去的巴爾魯克山中也藏着許多銀蓮,雖然沒有像在賽裡木湖邊那樣密集的成片,但也是常見的。在山地緩坡草原上的灌木叢下,以粗糙的繡線菊、甚至長滿細刺的薔薇枝條為背景,銀蓮東一叢西一株,穿着玲珑的衣裳,暈着淡淡輝光。風不停地吹,花枝搖呀搖,身形曼妙,姿态萬千,每一枝每一朵都讓人心生歡喜,不覺微笑。
忍不住采一大把野花的時候,一束明豔裡,老鹳草、野罂粟、紅門蘭、柳蘭各自争豔,可最打眼的還是白色的閃着溫柔光暈的銀蓮。
我在巴爾魯克山中看到一些重瓣品種的銀蓮,那些花蕊瓣化得還不夠充分,沒有完全變身為重瓣花,細碎的花瓣仍像花蕊那樣團在花中間,周邊還圍着一圈淡黃色的花藥,一朵大花裡含着一團小花,如同銀蓮聖母抱着新生的銀蓮聖嬰。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進化成完全重瓣的花朵。何其有幸,花蕊瓣化的演變過程的中段竟然讓我得以窺見,如同知曉了秘密花園中的秘密,每一次看到,都是長久的、暗暗的清歡。
銀蓮啊,是山地草原上的仙子,人生中歡喜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