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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沙之城

時間:2024-10-29 11:48:10

斜陽的餘晖穿過浮塵,古老的泥土屋籠着輕紗,遠遠地看過去,影影綽綽,仿佛沾了辟展鄉東面海市蜃樓景點的仙氣。空氣中懸浮的塵沙來自庫木塔格沙漠,據說,它是離城市最近的沙漠。從前,鄯善不叫鄯善,叫辟展,因為那裡生長着茂盛的馬蘭草,居住在此的維吾爾族人便給這個與沙漠共生共長的綠洲起了這個美麗的名字,它是絲綢古道上一處煙火氣息很濃的驿站。

撰文·攝影/石豔梅

縣城一瞥

秋日,鄯善街巷裡,金色光芒柔柔地撫照馬拉“的士”,旅人乘坐在搖籃一樣的車廂裡,身體随着馬車的晃動扭擺着。歡快的唢呐聲一路招搖過來,車廂裡五六個樂手吹奏唢呐,彈奏都塔爾,打起手鼓,忘情地用腳打着節拍。車子已遠遠地拐到另一條街道,仍餘音袅袅,如絲如縷,像溢滿瓜果香味的空氣一樣揮之不去。

聽着音樂癡癡地走着,深一腳淺一腳,差點與恐龍足迹撞個正着,這是從距離鄯善縣城30公裡的七克台山前戈壁上壯觀的“恐龍足迹化石群”拓印來的恐龍腳印。面對仿制逼真的恐龍足迹化石牆,輕輕一叩,敲開了1.65億年的時空隧道。在時空的另一端,浩瀚的海洋、遼闊的草原、水域澤國。鐵樹開着碩大的淺黃色花朵,銀杏樹高大挺拔,伸出似一個個小扇子的蒼翠葉片,恐龍晃動着龐大的以噸計數的身軀,傲然、威嚴地踱着方步,肆意享受侏羅紀鼎盛時期的繁榮奢華。

韶光荏苒,随着氣候變得越來越幹燥,滄海變成荒漠、戈壁,恐龍怅然遁去的身影漸行漸遠,平野空曠,隻留下沉重的足音和深深的歎息。

辟展之鄉

斜陽的餘晖穿過浮塵,古老的泥土屋籠着輕紗,遠遠地看過去,影影綽綽,仿佛沾了辟展鄉東面海市蜃樓景點的仙氣。空氣中懸浮的塵沙來自庫木塔格沙漠,據說,它是離城市最近的沙漠。從前,鄯善不叫鄯善,叫辟展,因為那裡生長着茂盛的馬蘭草,居住在此的維吾爾族人便給這個與沙漠共生共長的綠洲起了這個美麗的名字。它是絲綢古道上一處煙火氣息很濃的驿站。後來,人們稱這塊綠洲為鄯善縣,辟展屈居為一個鄉的名字。

名字隻是一個稱謂,綠洲還是那塊綠洲,它的鄰居還是那個沙漠———庫木塔格沙漠。沿着沙脊線爬上一座高丘,觀賞四方風景,眼前奇絕壯美的景緻讓人驚歎萬分:腳下是蒼茫雄渾、無邊無際的大漠,在起起伏伏的金黃色盡頭,是郁郁蔥蔥、充滿生機的綠洲碧野,那是辟展人種植的綠油油的葡萄樹和棉花地,再遠一點是村莊裡的平房和縣城裡鱗次栉比的樓宇。歲月過去了幾千年,居住在綠洲裡的人們與毗鄰而居的沙漠互相敬重着,沙不進,綠不退。買買提大爺祖祖輩輩都住在辟展這塊生長着茂盛馬蘭草的地方,種植無核白葡萄、哈密瓜,沒準你親手采摘葡萄的藤蔓已有百年或千年的高齡了。

沙漠與綠洲,就這樣挨挨擠擠地我看你炊煙袅袅,你看我沙塵翩翩。歲歲又年年,人們怡然自得地生活在這裡,隻是偶爾在風起的時候,也許會有皓首銀髯的老者,眯起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經意地說,又要下土了。而當瓜果飄香的季節,維吾爾族人跳起歡快的麥西萊甫,木卡姆藝人會用高亢的歌喉唱出火洲熱烈的情歌:“如果你彈起熱瓦普,我就是你熱瓦普上的琴弦;如果你唱起情歌,我就是你舌尖上的旋律。”遠道而來的客人腳步有些黏滞,葡萄和哈密瓜溢出的甜蜜汁水,不僅甜膩了嘴唇,也粘住了他們的身心。

金子沙漠

在新疆,僅次于塔克拉瑪幹沙漠和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的庫木塔格沙漠,方圓22917平方公裡。從東天山七角井和西天山達坂城吹來的兩股強風,像兩台巨大的沙粒過濾器,在路遠迢迢的千裡風程中途揚塵棄土,隻留下純粹的充滿金屬質感的沙粒,堆積出一座又一座美麗的沙山,維吾爾族人稱其為“庫木塔格”。

看似随意堆積的溝溝峁峁,仔細觀察你會發現,風沙地貌呈現出蜂窩狀沙地、平沙地、波狀沙丘地、魚鱗紋沙坡地,日積月累,風力漩出一個個沙窩、漏鬥,堆出富士山、珠穆朗瑪峰等各種山體的精縮版。盡目望去,一座座或高或低的沙丘,如波浪般起伏,顯現着雄渾壯闊之美。充滿金屬質感的赭黃砂粒,聚攏集合,一籠一籠排列勻稱,拼織出好看的羽毛狀,莫非是大鵬鳥折羽沉沙?徒留美麗憂傷的羽毛,娓娓述說着史前往事。翩跹起舞的秋風,揚起一團金色塵煙,化羽而去。眼前的這座沙山高達100多米,陡峭處流沙如水而瀉,沙子沒到膝蓋處,我仍不氣餒,一步一步努力攀登,終于登上頂峰,在大漠深處極目遠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雄奇壯觀,發一番思古之幽情。

絲路通途

庫木塔格沙漠在唐代被稱為“大患鬼魅碛”,是絲綢之路著名的大海道,也是古代吐魯番前往敦煌最近的道路。昔日唐玄奘西行取經走到這片沙漠時“顧影唯一”,喝水時不小心把水囊掉在地上,四五天過去了,恍惚中,似乎覺着有無數的妖魔鬼怪向他撲來,玄奘隻好依靠不停地念誦《心經》來支撐自己繼續前行。現在,人們有了GPS(全球定位系統)定位儀、越野車這些現代化交通工具,進出沙漠已經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清晨和黃昏,有很多越野車在沙漠裡馳騁,為環庫木塔格沙漠越野賽事做準備。在日落前,我們的車子很快駛入了一片黃沙之中。陪同來的小馬很有經驗地把越野車輪胎的氣放掉一半,也加入比賽。小馬手法娴熟地轉動方向盤,快速加擋減擋,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随着沙丘起伏綿延。越野車騰挪俯沖,颠簸起落,人在車中如一葉孤舟,飄蕩在驚濤駭浪中。當越野車奮力攀上一座高達100多米的沙梁時,看見不遠處一個巨大的沙坑,這就是賽車手眼中著名的“好漢鍋”,曾幾何時,不知哪位越野男兒在此折腰,一輛沒有沖出“鍋底”的越野車殘骸被孤零零丢棄在深深的“鍋底”。

徒步走在庫木塔格沙漠,眼前高聳的沙山有的高達百多米,沙山脊線平滑流暢,像是畫家随意畫出的金晃晃的抛物線。

綠洲沒有過渡,沒有分界線,突兀地出現在眼前,傍沙而居。沙漠旁邊綠蔭下的湧泉,留住了駝道上往來的商賈僧侶疲憊的腳步。龐大的駝隊滿載茶葉、絲綢,從古城西安出發,駝鈴聲裡走過長長的河西走廊,穿過從哈密到鄯善這段600多裡大漠戈壁,日影西斜,旅人走進泉水淙淙、綠樹掩映的綠洲,卸下沉重的駝子,休息打尖。辟展就此忙碌起來。如今,駝鈴聲被喧鬧的汽車馬達聲掩去,昔日險峻曲折的大海道,如今都是一馬平川的柏油路面,平坦、快捷,直抵吐魯番。

思念如沙

在城市及很多鄉村能看見地平線就是奢侈的眼福了。地平線已經被分割得破碎不堪。在庫木塔格沙漠,天邊地角完整圓滿、幹幹淨淨,以混沌的原始狀态赫然出現。看到天的邊了,走到地的角了,腳步輕輕慢下來,心境安詳了。妥帖、安穩、滿足,心超然于所看到的、走過的物質,靈魂慢慢跟上來。

太陽已經移到西邊的山梁上,沙丘脊與低凹處一條條光影的褶皺變幻遊弋,像一曲悠長的蒙古長調,一直吟唱到無涯的天邊。攝影人最愛的夕陽的餘晖像是做蛋糕的師傅手中金黃色奶油,潑灑到哪裡,哪裡都是金晃晃的,鋪陳出一匹又一匹質地柔軟的金色織錦緞。

這個時候,像布仁巴雅爾一樣用心靈唱出《天邊》循環往複以至永遠,舒緩深情的詠歎,在金屬質感的沙粒中回旋,在沙丘與沙丘間共鳴,柔柔地環繞着、撫慰着,隻想這樣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從沙漠邊緣一步跌進買買提大爺家的葡萄園,晚熟的紅提葡萄色澤嫣紅似瑪瑙,摘一顆葡萄放進嘴裡,甘甜汁水溢滿唇齒,終不能放棄這甜蜜煩憂的人間煙火。瑰麗晚霞染紅了西邊天際,年輕俏麗的人兒在拍婚紗照,大漠孤煙陡增似水柔情。

彎腰捧起一把細沙在手,心裡默念三毛的那句“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了撒哈拉”,于是,我把思念一粒又一粒滑落在庫木塔格沙漠,那如大鵬鳥美麗羽毛的紗籠上。

豆面誘惑

夜晚的鄯善縣城是熱鬧的。沙漠越野車、沙漠卡丁車呼嘯而過。夜市燈火明亮,氤氲煙氣彌漫着孜然的香味,熱騰騰的面肺子肥白香糯,香噴噴的紅柳烤肉吱吱作響,回民的九碗三行子讓人饞涎欲滴,食客們各選所愛。我面前是一大海碗手擀面,撒了一層白豆子,維吾爾語叫“普爾加克”。面條筋道,豆沙綿軟,澆上回族面攤師傅自家腌制的調味品———醋泡蒜瓣、辣椒絲,吸吸溜溜下肚,飽腹且有滋味,吃得滿嘴流油,肚子滾圓。用新疆話說:“攢勁得很。”

深夜了,沒有一絲睡意,仍在夜晚的鄯善街頭流連。邊走邊讀一家家店鋪的名字也是一種樂趣。讀出這家門楣上“葡萄樹蛋”,早知道鄯善縣種植葡萄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漢代以前,難不成如今鄯善培育出的葡萄樹成精能下蛋了?再仔細看去,原來,“糕”字藏在暗影裡,猶抱琵琶半遮面,抑制不住的大笑像吐哈油田的井噴般爆發出來,震得街邊的景觀樹花枝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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